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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峰之上,树丛後面,秋宁静静看著山下发生的一幕。他看到墨钦走出寺门被军队带走,也看到了墨钦最後回望的那一眼。
他的心情沈重而茫然。这是再次见到墨钦之後常常会出现的。
当他和墨钦不再处於敌对阵营时,他终於可以平静的回顾两人那一段往事。这一回顾,一切都变得似是而非。
秋宁想起木良,这人谋害了玄天佑,却对爱人一腔痴情;他的父亲是自己的大仇人,他却不顾性命救了自己只为不忍墨钦伤心。
而墨钦,秋宁过去怨他用情不深,他却几次三番处心积虑地想得到自己,这次更是不惜牺牲性命来成全;再看自己,明明付出一腔真心,还是抵不住步随云的痴情,另投怀抱。到底是感情需要回报,还是没有遇到对的人?
及至药师国被灭族,仇恨虽深,族人和水邱氏就没有一点责任?那难道不是安逸封闭的必然结局?
藩王争权,权利倾轧,谁敢说自己干净?谁不是踩著累累白骨往上走?秋宁自己在阴谋中幸存,还以敌人阴谋,而这一次,又用阴谋算计了与世无争的墨钦和天龙寺。一句大局为重真能问心无愧?
有风刮过,枝叶摇移,仿佛在林间翻起阵波涛。风啸叶鸣,旷远而苍凉,像是有人用喑哑的声音唱起一支冷漠的挽歌。
秋宁缓缓闭上眼。
腰上忽然一紧,肩头被人压住,温暖的气息扯回他飘渺的思绪。
步随云不满地撒娇道:“你又在发呆了。你发呆的时候,我觉得你离我好远。”
秋宁扭头亲亲他的脸颊,柔声道:“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步随云用嘴拨弄他的耳垂,含糊道:“什麽事?”
秋宁眼望远处,凝视般慢慢道:“随云,你……以後想过什麽样的生活?”
步随云将秋宁搂紧,两人身体贴合得不见缝隙。他说话的语气忽然恢复了过去的沈凝深情,“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坐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秋宁靠在步随云身上,紧紧握住他的手,长舒一口气。
自己毕竟是幸运的,能被这样一个人爱著……过去不用想,未来不必看,只在这一刻牵手,就很好。
作家的话:
好大滴一份儿!!!!这绝壁是窝雄起滴证据!!!!!!!
☆、倾国太监(114)锁龙计2
天龙寺禅房内,檀香冉冉升腾,红泥小炉上的铜滏里清水沸腾,刚刚远道赶来的长生往铜滏里洒进茶沫,须臾,用铜瓢分别盛入茶杯,送到正在对弈的步旷和秋宁手边。
步旷举杯轻抿,赞道:“长生煮茶的技艺越发好了。”
秋宁啪地落下一子,脸上露出淡淡的得意笑容。
步旷瞪眼道:“哎呀,小娃居然走这招!”他捋著白须凑到棋牌前细细斟酌,嘴里嘟囔道:“剑走偏锋,兵行险招……我若在这里落子,你当如何?”
秋宁悠然微笑道:“走这一招,外公可要丢好多地盘,您舍得?您若心有挂碍,便解不了这个局。”
步旷的白胡子抖了抖,抬手把棋盘抹乱,“小娃子奸诈,老头儿认输。”
秋宁将杯盏举了举,抿唇笑道:“多谢外公指点。”
步旷摸著胡须,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你的饵放得好,算计也分毫不差。倘若有任何差池,我怎会放你置天龙寺於险境?”
茶盏顿在秋宁唇边,他脸上的笑意全褪,放下茶盏道:“我是不得已而为之,有机会定向善空大师致歉。”
步旷挥手道:“你谋大业本当如此。他们方外之人不会计较。我只是没想到墨钦不但交出私印,还自投罗网。你和他谈了什麽条件?”
秋宁的紫眸幽暗深邃,似乎藏著无数心思和秘密。条件麽,自然是有的。墨钦的条件让秋宁遇到生平最大的矛盾,如早几年他是万万不会答应,而现在……
假如能为族人重建一个美好家园,何必再执著过去的仇恨?何况,成与不成还要看木永桢的选择……
步旷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老头子猜得是与不是?”
秋宁微微吃惊,随後心悦诚服:“外公神机妙算,阿宁好生佩服。”
步旷哈哈笑道:“你在赌人心。不过这把未免赌大了。”
秋宁修眉微挑,眼里溢满自信,道:“我此番天龙寺之行也是在赌木永桢的野心,恐怕连外公都没想到吧。”
步旷确实没想到,所有了解木氏与天龙寺渊源的人都没想到,木永桢会不顾祖训对天龙寺兵戈相向,还在寺门口杀人!南疆百姓上至王亲贵胄、下至贩夫走卒都笃信佛教,天龙寺又是众佛寺中的权威,说是南疆圣地一点不夸张。这次,许多信徒亲眼目睹木永桢威胁藐视天龙寺,秋宁再稍微推波助澜,必会激起民怨。
南疆虽是木氏地盘,但这些年木永桢远在京城,将南疆交与两个儿子治理。无奈他这两个儿子全无其父其兄的才干,成日里飞鹰走狗纸醉金迷,又不懂得约束木氏子弟,任其飞扬跋扈鱼肉乡里。短短三年,木氏在南疆的不但尽失威信,还得罪了其他氏族。
步旷有不少学生是南疆大族子弟,他早时对这些大族游说,他们很大一部分反心已起,不过是没有胆子,在暗中观望。
秋宁到南疆後,一面放出墨钦的消息,一面联络谢瑾。黑骑卫是墨钦死忠,听说墨钦被捉,自然与玄氏达成协议──黑骑卫替玄氏夺下南疆,玄氏营救墨钦。
天龙寺之劫是一个导火索,意在煽动民心;墨钦被俘是一个筹码,为的是挑木永桢动手,并说服黑骑卫起兵。势已造成,尽管黑骑卫不过千人,并不是正规军,但只要他们挑头,自有反对木氏的势力应和,玄氏此时出来收买人心,南疆便是囊中之物。
步旷饮尽一盏茶,砸了砸嘴道:“墨钦的旧部何时到南疆?”
“就在这两天。”
步旷仰头轻叹道:“南疆姓木几百年,以後就要改姓玄了。”
秋宁诚心道谢:“此番全得外公相助,我们成事才如此容易。阿宁先代王爷谢过。”
步旷他说要置身事外,到底还是帮了玄氏一把,因他事先奔走游说才奠定了南疆如今的局面,为瓦解木氏权利威望打下基础。
步旷竖起食指摆了摆,“你真要谢,应当谢承光帝。”
他眼底精光闪烁,徐徐道:“此局要成,须得天时地利人和,最重要的是墨钦肯配合。如果以阵法论之,他便是阵眼。他若不交出私印,岂能逼得木永桢不顾祖训下狠手?他若不及时出面,让天龙寺真遭兵祸,我又岂能袖手旁观?他的那些旧部又岂能被你轻易说服?只是你怎知木永桢定会行此不智之举?”
秋宁漫不经心地答道:“因为他有顾忌。他当初尚且不肯退一步,如今大权在握,更不会罢手。我不过是比较了解他这种人的野心而已。”
步旷抚掌笑道:“算你厉害!东边、西边、南边对木永桢已成合围之势,下一步你要如何走?”
秋宁眸中光彩跳动,轻笑道:“我嘛,自然要釜底抽薪。”
……
秋宁回到房中时,步随云还在呼呼大睡。
他坐在床边凝视著步随云小男孩般的睡颜,心头有如春水浸涌,一寸寸地柔软著。
他忍不住把脸偎在步随云颊边,轻轻戳戳他的鼻子,小声嗔道:“算计人心,还不是跟你学的。”
长生专研蛊术终有所成,不但清了步随云身上的余毒,还让他恢复了部分记忆。步随云现在一时沈稳,一时天真,倒是别有趣味。
这个人,不管是什麽模样,秋宁都是爱的。
秋宁摸著他的脸,在他唇上落下深深一吻。
步随云睁开眼,还睡眼朦胧就凑过去加深了这个吻。
阳光斜斜地打在两人身上,他们互相搂著,静静地亲吻。
“随云,我们明天要去走了。”
“好。”
“你不问问去哪里吗?”
“我们说好了,你到哪里,我随你到哪里。”
人心安好,天地静谧。这一刻,仿佛触到永恒。
不过眨眼功夫,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美好时光。
长生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师傅,神龙谷的人来了,要我们交出步先生……步老先生请你们去一趟!”
该来的还是来了!
秋宁翻身坐起,脑门谑谑地发疼。
步随云直起身,有些茫然地问:“萧姑娘来了?”
秋宁沈肃地点头道:“她要带你走。”
步随云坚决道:“我不跟她走!我们去和她说清楚。”
秋宁很怀疑萧玖兰是否能被轻易说服,可看到步随云毅然决然的神情,再有多少顾虑都抛得下。
他们挽著手走进禅房,神龙谷主萧承义和萧玖兰一左一右坐在步旷身旁。
萧承义愤愤地瞪著他们,而萧玖兰纱巾遮面,看不清面目。
毕竟在鸣岐山主面前,萧承义勉强保持礼仪,还算温和地对步随云道:“随云,你在外面玩了恁久也该回家了,我们来接你回去。”
步随云一闪身躲到秋宁背後,避开萧承义的目光道:“我不回去。”
步旷阴著脸道:“什麽回家不回家的?我这个外公还是外人麽?”
萧承义忍著怒气,恭敬答道:“晚辈不是这个意思。但随云当日与玖兰成婚便说好是入赘萧家,赵家玄家都是答应的。他总不能终日在外面玩耍,置妻子不顾。”
他的意思是,步随云是赵家儿子,步旷再亲也只是外公,人赵家答应的婚事哪轮得到步旷作梗?
步旷紧蹙眉头,面露难色──步随云虽与萧玖兰并无夫妻之实,可毕竟是正经下过聘行过礼的夫妻,入赘之事也说事先好,萧家要他回去实属正常要求,倒是步随云不该为个男子抛弃妻子。步旷虽然性情散淡,毕竟还没到藐视礼法的地步,有些世俗伦常终究不能不顾。何况他只是外公,原是做不得主的。
半晌,他才开口道:“随云一个大男人,想在外面玩也没有错。就算他抛家弃妻,无非是名声难听,你们能耐他如何?这做妻子的便半点责任也无?”
萧承义惊怒交加地瞪著步旷。老爷子这是明摆著耍赖!言下之意竟是男人在外面玩怎的?大不了不要名声了,到时候还要说是萧家姑娘不贤惠,丈夫才不愿著家。堂堂鸣岐山主居然使这无赖手段!难道要逼著神龙谷动武?真打起来,还是神龙谷丢脸──萧家姑娘为个男狐狸精打架,这神龙谷仙风道骨的架子铁定保不住!
这时萧玖兰淡漠的声音轻轻道:“秋先生当初是如何答应我的?我治好了随云便要食言麽?我为他差点丢了命,你们总该给我个说法。”
秋宁眉间轻动,没有答话。说起来的确是自己食言,总得给萧玖兰出口气下台。反正他是铁了心,不管对方提什麽条件,绝不再把步随云交给他们!
☆、倾国太监(115)解心结1
“随云,你当真要这般对我?”尽管面纱遮面看不清萧玖兰的表情,但她语调里的伤心失望深刻得令听者动容。
步随云从秋宁身後慢慢走上前,原本单纯的眼神变得复杂难名,整个人霎时深沈起来。
他与萧玖兰沈默对峙。良久,他轻声道:“萧姑娘,你救过我,照顾了我三年,我欠你的情。你要我怎麽还都可以,但我不能跟你走。”
萧玖兰颤声道:“别忘了,你是我夫君!”
步随云眉间轻耸,眼里有不忍流转,说出的话却比磐石还冷硬,“我们的婚事并非我所愿……”
萧玖兰扬手狠狠一掌搁在他脸上,力道之大把她自己震得往後连退几步。步随云的头被扇得偏向一边,半边脸颊顿时红肿起来,嘴角破皮渗血。秋宁又急又心疼,忍不住想挡在步随云身前,却被他伸手拦住。
步随云白著脸道:“要打要杀随你。只要你能放手,怎样都行。”
萧玖兰气得浑身乱战,厉声道:“步随云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声音里几乎带出血来。
话音未落,利剑镪然出鞘,抵住步随云咽喉,森寒凛光滑过他的眉宇。
他面无表情,沈静地闭上双眼。
只要再往前一丁点,步随云就命丧黄泉。
步旷和萧承义在最初的震惊後,都选择了观望。步旷紧紧盯著萧玖兰,全身绷紧,蓄势待发。萧承义则紧紧盯著步旷,怕他对萧玖兰不利。
秋宁的双手被步随云死死攥住,身体被他挡了一半。秋宁明白,步随云要自己解决,不要他插手。是即使搭上性命也要彻底了却这笔情债的决心。他虽然担心,最终还是忍住没有动作。
萧玖兰一瞬不瞬地盯著步随云。他淡远的眉目在纱巾後影影绰绰,与十多年前初见时,姿态倜傥、笑容温柔的映像重合。
那个时候,她不过是刚及笄的少女,透过轿帘偷偷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