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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作者:江城-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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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清看人一向极准,他自己心里也颇为自傲。那时在山中,别人都不曾看出罗俊青与何燕常的差别,却只有他,寥寥数眼,便察觉出其中的异样。此时与那人在不经意间对了一眼,费清心里就是一惊,竟然隐隐觉着不妙,又觉着那双眼竟彷佛似曾相识,哪里见过的一般,只是一时却想不出来。
  何燕常吩咐了他几句,便带着那人去鸣鹤楼了。
  费清猜度他的意图,私下底大致的布置了一番,这才掐算着时辰去了鸣鹤楼。
  刚叩了一下门,便有人来开门,正是之前低头顺眉,跟在何燕常身後的那个男子。费清心道,这人必然是江湖之人,不然不会如此耳聪目明。
  那人对他做着手势,要他噤声不语。何燕常大约仍在沉睡,费清却不管那麽多,如今事出紧急,还讲究甚麽,何燕常又不会为了这个怪他。便摆了摆手,咳嗽两声,沈声唤道:“教主,长川来了。”
  何燕常又躺了片刻,才缓缓醒来,坐起眯眼看他,半天才说:“好。”
  费清上前一步,低声的说道:“就在这里讲麽?”
  何燕常微微的笑,说:“不必避讳。”顿了一下,却又说:“如今事已至此,躲是躲不过了,便是不与他,也防不住他打过来。我是这样打算的,你且听听看。我大约晓得庆王府索要之物是甚麽,只是此物干系甚大,不能轻易与他。我如今已将此物一分两半,一半派人送去王府,附上书信,要他将人即刻送至某某处,见人即与他另一半,若是过了时辰,人我们也不要了。另一半却仍旧藏起。你再点起些精乾之人随我入京,算着时辰在此处埋伏。小王爷此人,生性多疑,如此要紧之物,若是来不及毁尽,必然随身带着。若是能够夺回,便是极好,若是不能,护得俊青离去,也是大善。”
  费清沉默半晌,心想,如此说来,此物怕是对庆王府极为不利的。若是此物仍在我教手中,连庆王府也要忌惮几分?
  便问他道:“我们将如此要紧之物藏於教中,庆王府难道不要为难我们?”
  何燕常叹息一声,才说:“若是我当真交出此物,只怕他更肆无忌惮了,要夷平圣天教才肯罢休,那时便更难收场了。”
  费清深深皱眉,突然说:“此事极难周全,头一个要紧的,便是送信之人。”
  何燕常点了点头,手一抬,指着从方才起就低头的那个男子说道:“他去。”
  费清极为不解,便说:“教主,此事极险,说不好便要送命的。”何燕常说:“教中要留人,防他来袭,你与三娘、木长老都要好生留意,祁护法要随我前去。”话锋一转,又说:“此去怎样说话应变,你仔细的想想,都教与他知晓。你先去唤云章来。”
  费清看了他几眼,说:“我先带他去换身衣裳罢,这样出去不大得体。”
  何燕常便笑了,对那男子说:“那你随他去,我在这里等你。”
  费清这不过是寻个藉口把这人支开罢了,将他领去了尽头的一间侧室,教他稍等片刻,这就转身又去见何燕常。
  “教主,送信一事极为要紧,怎麽不用教中之人?”费清匆匆掩上了门,走去何燕常身边,低声发问。
  何燕常却不答他,反而吩咐他道:“你替我写封书信,要与他缔约也好,向他求情也罢,短些便可。一同封住了,交与他带上。”费清答应了,何燕常却又突然说道,“迟些他若是要甚麽,你便都拿与他,不必告诉我知道。”
  费清愣了一下,说:“这人是……”
  何燕常却笑了,仍是不答,又问他:“圣天教中之人,在京里的,能有多少?”
  费清略一迟疑,说,“若是要埋伏,大约只有一百来人可用。”迟疑了一下,才说:“王府里有两人,要用麽?”
  何燕常点头,说:“要妥当的人随我去京,只等他进了王府,我们的人便伺机而动。”
  费清见他又生变动,便忍不住担忧,说,“在王府中动手?那岂不是太险?”
  何燕常沉默片刻,目光不知落在何处,然後才说:“天子脚下,他又大权在握,便是在王府之外,我们也未必有胜算。”
  费清猜度他的意思,试探的说道,“那送信之人的性命,便难保了。”

  第九章 下

  何燕常露出一丝冷淡的笑意,神色之中竟有几分奇异,半晌才又说道,“他躲你躲得这样厉害,原来你竟不曾认出他来?”不等他答话,才又淡淡的说道,“他一心要杀庆王报仇雪恨,必然以死相搏,生死於他,并没有甚麽分别。你只装作不知便是了。”
  费清听他说到这里,便已想到了这人是谁,顿时震惊不已,这时才真正恍然大悟。若是如此,此人恨庆王府与圣天教一般,定然不会顾及罗俊青及教中诸人的性命,想必是面交书信时就要行刺。怪不得何燕常说要在王府之中动手。
  何燕常与他多说了这些,便露出疲态来,说:“你快去筹备罢。”
  费清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忍不住就多嘴问了他一句:“若是罗俊青已死,教主你又待如何?”
  何燕常愣了一下,竟似乎从未想过会是这样。
  费清见他脸色有些苍白,这才生出一丝不忍来,只是这终究是牵动全教的大事,他於公於私,都不得不有此一问。
  何燕常的手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刀柄之上,缓缓的握住了,才说,“不会的,他是个极聪明的人,既然知道用俊青来要挟我,便知我们两个亲如手足,自然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费清却不能不说:“教主虽不曾与我明说,我也晓得这其中的厉害,必然有不能告诉长川的缘由。既然如此,我却要吩咐下去了,头一件要夺,要保的,便是他所献上的那半件物事。第二件要保的,便是教主,末一件,才是罗俊青的生死。终究圣教生死才是大事,教主以为如何?”
  何燕常怔了一怔,却笑了,说:“你倒真是无情。”
  费清正色道:“无论教主答应与否,长川都是这样吩咐。”
  何燕常收起笑意,淡淡的说道:“你做得极对,我信得过你,你放手去做罢。”
  费清深深的低头朝他行了一礼,然後恭敬的退了出去,也不管何燕常如今看不看得到。
  他也知他这话一出口,怕是要惹怒何燕常。
  只是便是没有了罗俊青,也於圣教无碍。要保他救他,原本便是何燕常心中所想。
  圣教终究不是何燕常一人的圣教。何燕常却是圣教之何燕常,因此他说出此一番话,明知会惹怒何燕常,却也知晓,何燕常并不会将一己之私,至於圣教之上。
  费清亲自取了几套衣裳送了过去,推门之时,瞥见那人的身形微微的动了一下。
  两人并没甚麽交谈,只是费清在喋喋不休的同他说,去了庆王府该如何如何罢了。
  末了,费清要告辞的时节,那人却突然从桌上取了纸笔,写字朝他索要几样东西。
  费清心中略觉惊讶,想,也不知他要甚麽,若是兵器,难道也许他?
  凑过去一看,却是几味药。
  费清心中一惊,想,难道他想用毒。又想,这要不说两句,便露出破绽了,便假装疑惑的看他,说:“你若是哪里不适,我教中有圣医,请来与你仔细看看。”
  那人摇头,仍是固执的索要这纸上所写之物,费清多看了他几眼,便点头,说:“好,与你,要煎药的吊子麽?”
  那人突地笑了,竟然又摇头,费清便不再追问,转身走了。
  走在路上,却想,他是要送甚麽物事与庆王府,难道是要把毒抹在那物之上?却转念一想,庆王府中人难道是傻的,竟然会赤手去接不成?
  心中便疑惑不已。
  只是耳边突然想起何燕常说过的话,心里便是一惊,想,难道他当真一心求死……,若是如此……
  想到这里,竟然打了个冷颤,也不知是因了这人的狠心决意,还是因了何燕常的未卜先知。
  他走回房去,在室中枯坐许久,心中却只是不安,想,若是何燕常之计不成,却又待如何?庆王府终究是不是善地,便是百馀来人,只怕也难以与之一较输赢。
  他思来想去,突然灵光一闪,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来,又仔仔细细的想过了,觉着没甚麽破绽,这才回去一一的准备了周全,只等入夜时分,便送这几人分别下山。

  第十章 一 沈雁林冒死犯险,罗俊青断腕求全

  罗俊青知道这一次当真是大事不好了。
  他在江湖上混了这麽久,看人还是能看得明白的。
  这个人先前或许还想着要留他一命,此时此刻,却是当真的想要杀他了。便是笑吟吟的看着他,旁边有人伺候着,他还是察觉到了这人心底无形的杀意。
  这个人便是庆王府的小王爷,叫做罗钦,这也是他这两日才知道的。这人算起来还是他的堂弟,又或者堂兄也未可知。
  这一切竟然如此的荒唐,却又被描绘的如此真实。
  当那蓝衫之人将当年之事缓缓道完,罗俊青仍是觉着有些恍惚,愣愣的看着端坐在上的小王爷,心想,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千方百计的想要那把刀。
  只是想想,却又忍不住好笑。
  真是荒唐,便是当真给他皇帝做,他还未必肯做哩。
  他的人皮面具早被揭了下来,狼狈不堪的露出了原本的面貌,双手被精钢所铸的锁链紧紧的捆在身後,丝毫不能动弹,罗钦冷冷的打量着他,就彷佛在看一个死囚。
  他原本被锁在漆黑一片的地牢之中,数日无人理睬,令人几欲发狂。今日里却突然被带了出来,重见光明不说,还待他如客一般。茶水点心,高凳矮踏,一应俱全,心中就隐约觉着不妙。
  蓝衫之人说完旧日之事,才又说道:“我与你说这些,你可明白?”
  罗俊青便哈哈大笑,说:“你家王爷就是想杀我呗,你说得够明白了。”
  罗钦瞥了他一眼,彷佛觉着有些意思,终於开口问他道:“怎麽?你不怕死?”
  罗俊青便又笑,说:“难道我说怕死,王爷就不杀我了麽?”顿了顿,才又说:“我怕王爷不止要杀我,还要杀何燕常,还要杀尽我圣天教上上下下无数人哩?”
  罗钦露齿一笑,附和般的说道,“对,没错,我还想把那道密旨一把火烧尽了,以除後患。”
  罗俊青後背发凉,知道这人并不是玩笑,心底头一次生出惧怕之感来,却又异常的愤怒,只是别无他法,只好暗暗祈求,求何燕常千万不要前来送死。
  罗钦端详他片刻,才说:“还烦请罗教主写封信与何燕常。”
  罗俊青冷笑起来,觉得他还能开口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匪夷所思,便说,“还求小王爷赶紧杀了我吧,免得教你看着碍眼。”
  罗钦突然露出一丝笑意,问他:“你难道就不曾想过,何燕常为何要将此事瞒你?”
  罗俊青顿时哈哈大笑,对他的话简直不屑一顾,说:“难道你以为他想当皇帝不成?”
  罗钦眼中有一丝怜悯,只是转瞬便消逝不见,他平淡的说道,“我晓得你二人都对此事毫无兴趣,只是以防万一,还是要斩草除根的好。”
  罗俊青忍不住出口嘲讽:“倒是要谢谢王爷,教我死得明白。”
  蓝衫之人喝道:“休要再放肆。”
  罗钦抬手止住他,又道:“那一日你救下的沈梦,是何燕常的甚麽人?”
  罗俊青听他突然转问此事,只觉着古怪,顿生警觉,想也不想,便说:“我不在教中,万事不知,休要问我。”
  罗钦“哦”了一声,却说:“我却听说是他曾是圣天教的代教主,也曾是何燕常的人。他如今带着密旨,正在我前厅,意欲求见。”
  罗俊青是知晓内情的,沈梦那个代教主分明是谋害何燕常才得来的,心中极为惊诧,想,何燕常莫不是被他暗算了?
  一时又惊又怒,却不敢露出分毫,心中犹如急火在烧,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一条计策来,装作十分挣扎的样子,低声的哀求说,“实不相瞒。我对他实有爱慕之情,只是碍於我与何燕常兄弟一场,不敢染指罢了。如今王爷既然都要杀我了,还求你看着我死得实在冤枉的份上,让我最後见他一面如何?”

  第十章 二

  罗钦俯视着他,片刻之後,突然格外开恩的说道:“既然你都这麽说了,我怎麽好回绝?”
  便吩咐身旁之人替他更衣,将他背在身後的手腕遮住了,领他走了出去。
  罗俊青突然开口喊道:“小王爷!他从来不曾见过我真面貌,还请你将我人皮面具还来,我好戴着去见他。”
  罗钦微微眯眼,神情里有些阴郁,罗俊青面无惧色的看他,扬起脸来,给他看自己侧脸上刺目的疤痕。
  罗钦突然说道:“你与何燕常,倒真真是臭味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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