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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情郎在此,你还不出来相认。”忽必烈笑道。只见他的身后转出了一个少妇,面若桃花,长得颇妖娆,却已是大腹便便。她一现身,便掩脸抽泣道:“王,王爷,他已经不要我了,我……还是不活了。”
“此人与二年前在我云南府上做客,没想到私底下与我婢子勾搭成奸,二人暗地来往,以至于这女子珠胎暗结,谁知这人却始乱终弃。”方停君微张着嘴听着忽必烈说得煞有介事的,那女子似乎与他搭配似的,哭泣声高一阵低一阵的。
汪德臣面带尴尬地转身问:“这是怎么回事?”
“信我,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女子。”方停君低声回答。
“王爷,两情相悦,这种事无凭无据,又岂能听信一面之辞。”汪德臣皱眉道。
“哦……”忽必烈挑眉轻哼了一声。
“将军……”那女子抽泣道:“此人毁我清白在先,弃若弊履于后。我也就豁出去了……”她愤而指着方停君道:“他的锁骨下有一颗朱砂痣,腹部也有一颗,只要一吻,他就会颤抖,他的大腿内侧……”
“够了,闭嘴!”方停君从未经历过如此尴尬的一刻,他涨红了脸窘迫的站在那里。场上的人都大张了嘴难以置信的看着面这个清秀的少年。方停君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下仿佛自己赤裸裸的被脱光了似的,他看着忽必烈戏谑的目光,半天才出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你真是不要脸。”
忽必烈像是没听到一般,笑道:“汪将军,这下我可以把人带走了吧。”
汪德臣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挡在他们面前的兵士犹豫了一下也都纷纷散开。
方停君只觉得四肢无力,心中大急,不由眼前一黑,慢慢倒了下去。迷糊中他落入了一个人的怀抱,方停君奋力睁开眼,见是一个蒙面的黑衣人。
谁也没想到半途杀出了这么一个程咬金,这人的武艺极高,他左手抱起方停君,黑白双煞持剑朝他的背后刺去,他的脑后仿佛长了眼,并不回头,只是反手化开了身后的剑招。黑白双煞被他的剑势一阻顿了顿,待要再追上去。忽必烈喝阻了他们,只见他脸色阴沈地说:“不用追了,追上了也不是他的对手。”
黑白双煞只好收剑回到忽必烈的身边,眼见忽必烈脸色发黑,黑衣小声道:“我刚才是为了阻止方公子逃走,才不得已伤了他……”他还没说完,忽必烈已经打断了他,淡淡地道:“有的时候,让他带点伤也不是一桩坏事。”
黑衣人抱着方停君一路急奔,直到确定没有追兵才停了下来。他将方停君放在湖边,用水轻轻拍他的额头,摇着他道:“停君,醒一醒。”
方停君颤动了一下双睫,睁开了双眼。黑衣人眼里露出喜色,却见方停君淡淡一笑,他费力的举起手拉下黑衣人的脸罩,露出一张温柔,英俊的脸。
“我就知道是你这个傻子。”方停君低声喃喃地说道。
薛忆之笑了起来,他扶着方停君坐了起来,道:“你还有力气骂人,看来还不是最坏,我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替你逼毒。”他让方停君伏在他的背上,背起他又笑道:“停君,千万别睡着,勾魂兰上的毒就叫沈睡,睡着了可就醒不过来了。”
方停君一听,立刻努力的睁大了眼睛,挣扎着道:“我,我不能醒不来,我还有好多事没做。”
“对啊,跟我说说话吧。”薛忆之动了一下脖子,方停君的头枕在上面,他的发丝弄得他有些痒,他呼出的热气在寒冷的冬天又让他觉得温暖与安心。
“说什么?”方停君冷哼道:“我有什么要跟你这个蒙古鞑子说的。”
“不说话的话,很容易睡着哦。”薛忆之笑着危胁道。
方停君沉默了半晌,才别扭地道:“好吧,就说说我们教里最漂亮,最讨人喜欢的人。”
“说你自己?”薛忆之笑问。
“不是,”方停君拉长了脸,不高兴地道:“你不要打岔行不行。”
薛忆之连忙点头应是。
“她是个心地很善良的女孩子,总是会同情弱小的人。她经常省下自己的例钱去救济那些乞丐,她会手把手去教武宗那些新进来的子弟。”方停君伏在薛忆之的背上缓缓地说着,他其实是个不喜欢多话的人,越是心里面藏得深的感触越是不会告诉别人。可是薛忆之对他来说像是一个异类,他给他的感觉很陌生,就像是有一些话他只能告诉他,而且会非常想要告诉他。“小的时候,有一次我们与大师哥去放飞筝,她看见人家小孩可怜,就把我们的飞筝送给别人。”
薛忆之见他又沉默了起来,就笑道:“你一定是帮她一起安慰那个可怜的人小孩。”
“不是,我打了他,还把他推倒在地。”方停君突然冷冷地说。他抬起头,夜幕下森林浓郁的枝叶使得夜色更浓,那透过树杈射进来的斑驳皎洁月色却更显得纯净。曾经同样的夜色,同样的夜晚,他躲在树林里哭泣,就在他觉得所有的人都遗弃了他的时候,紫衣拖着风筝穿过树林来找他。月光打在她被树枝划伤的小脸,她说,小师弟,我用糖果把风筝换回来啦,她最后说,我带你回家。
“她是不是就是上次我见着的,被你捉弄得很惨的小师姐啊?”薛忆之笑道。方停君冷哼了一声,不去回他,像是很不高兴被他猜出了是谁。
“停君……”薛忆之用手将方停君往上托了托,让他的姿势更加舒适一点,道:“很小的时候,拖雷王妃将我与母亲赶出了王府,母亲就与我靠替人看羊圈为生。”方停君听着他温和富有磁性的声音娓娓的叙说。“你不知道,每年的冬天,草原上的饿狼就会成群结队的下山来觅食,大老远你都能看到它们饥饿的绿幽幽的眼睛。虽然我们有牧羊犬,可我还是很害怕。而且为了节省柴禾,我们晚上从来不升火,更加不用说点灯了。”薛忆之笑道:“我那个时候并不明白,我们已经山穷水尽。所以外面的狼一嗥叫,我就哭嚷着要母亲点灯。母亲就搂着我说,一个敢于离了灯走夜路的人,才是一个勇敢的人。你这一生中,所有你眷恋的东西都是你的灯,亲情,友情,都是你夜里的灯。”他半转头,温柔地说:“停君一定是打算独自去走夜路,所以不想带着小师姐这盏灯吧。停君是个勇敢的人呢。”薛忆之笑着道。
他等了半晌,不见方停君答话,有点担心他睡了过去,刚想扭头叫醒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脖子像是滴了几滴雨滴,但是冬天的雨滴不会是如此的温热。薛忆之没有回头,也没有发问,因为他知道方停君一定是不喜欢让人知道他在流泪。
等他们找到干燥的的洞,方停君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紫,薛忆之不敢再作迟疑,立刻抵住方停君的双掌将内力输入他的体内。毒素顺着方停君的汗腺慢慢被薛忆之深厚的功力一点一点被逼出了体外。
几个时辰过去之后,就在薛忆之觉得快大功告成的时候,方停君的气息突然紊乱起来,他的体内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旋涡,将薛忆之一下子卷了进去。那更像是两个内家高手的决斗,而此时薛忆之早就疲惫不堪,根本不堪应付一个似乎与他在伯仲之间内家高手的攻击。汗水顺着他的额头一滴滴下落,他竭力想要引导那股真气归入正途,可是事实上是他非但办不到,而且连自己都难以抽身。
他只觉得自己眼前金星直冒,喉口泛甜,渐渐地,他似乎听到方停君的轻笑声,他迷蒙中仿佛看见方停君伸出手面带笑容地对他说,我们以后信马由缰,再也不问尘事,好吗?他仿佛看见自己向他走去,几乎脱口说好,但他的仅剩的一点清明告诉他这只不过是幻像,而且是他濒临走火入魔的迹象。
薛忆之知道自己走火入魔之后,不但武功会全废,即便不死也只怕会留下残疾。但是自己所练的护体内力极特殊,临散前的反噬只怕不是毒伤还未全愈的方停君所能承受的。他挣扎着睁开双眼,方停君平静的面容就在眼前。
你是在攻击我吗?汗水划过他的长睫,薛忆之有一点酸楚的想,但是这句话他始终也没问出口。
汗水模糊了薛忆之的眼,他透过那层水雾努力看向方停君,他漆黑的眉,挺直的鼻下是他轮廓分明的唇,那张薄唇微抿着,嘴角上翘,喻示着这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他认定的事是不会回头的,也许从他第一眼看到方停君,他就已经明白他是这样的人,那斩琴收剑的狠厉,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淡定。可是他还是被怀抱着筝琴瘦小的身影吸引,想要走过去,拉着他的手引他走出重围。也许他以为自己看到了那抹狠厉下掩饰着的脆弱,淡定遮盖的恐慌,他已经分不清哪一个才是假像,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薛忆之最后望了一眼方停君,微笑了一下,然后停止了运功,也许这是个比较干脆的结局,他想。
可是当他一停止抵抗,那股旋涡竟然也消失了。他万分诧异地睁开眼睛,却看见方停君面色煞白,颓然倒地。薛忆之惊愣了不已,但他很快明白方停君用的是什么功。
“雪融功!”薛忆之几乎跳了起来,这是武林人最不齿的一种邪门功夫。它类似内功的四两拨千斤,可以引对方的真气导入自己的丹田,达到内力转嫁的作用。原本这种内功起源于西域梵教,教主在登基之前,接受自己下属功力的输入,一来壮大自己的力量,二来削弱他们的能力以达到巩因新教主的地位。但不知何时,这种密教的功夫传入了中土,很快被人利用。但是一般人是不会放弃多年修练的功力来做他人的嫁衣,于是这些修行雪融功的人常常假扮,甚至是自残,利用重伤来引人同情。一但别人用功力输入他们的体内,就会为他们所逞,它还有一个奇妙之处就是,能使一个内力平平的人让人误以为对方是绝顶的内家高手,因此你越是努力争扎,加劲催功,就越深入他们的陷阱,如同一个沼泽。武林人士,对这些人恨之如骨,很多年前各帮联合剿之,雪融功已经等同于一张追杀令。
方停君躺在地上,他被自己的引导内力反噬,伤上加伤,现在连手指都抬不动。二十年前,无为与蒙哥在剑门关上订下密约,让方停君活命的条件就是终身不可以习武,在一个蒙人眼中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已经是等同于毫无用处。无为知道如果让方停君习武,以他当时那么小的年龄,在四处眼线的监视下绝无可能瞒住蒙哥。待要等方停君成年,却已经是白白浪费了十数年的时光,一直苦思无对策。三四年后,无为在塞外无意在中救了一个修行雪融功的人,想到了一条瞒天过海之计。他十数年间果真依照盟约,无论方停君如何吵闹,他都只教他雪融功以及一些剑招,却不让他修练上乘心法。而就在他十五岁那年,无为利用方停君修习的雪融功,将自己本身功力八成转嫁给了方停君,使他一夕间成了一个绝顶高手,也成了他们师伯侄之间一个秘密。
任何人在遇到内家高手的攻击时都会拼命催功反抗,方停君心里暗暗地想着,没想到自己遇上了一个傻瓜,而且还是顶极的,如果刚才是真的内家高手攻击,薛忆之不被击出个十数丈远,当场暴毙才怪。……这个傻子,方停君无奈的咽下了一口偷鸡不着,啄把米的血沫。
薛忆之震惊的看着方停君,他没想到一个看起来高贵,秀气的少年会去练如此邪门,甚至是龌龊的功夫。他对他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焦急,如果被武林中的人知道,他不成了武林公敌。
“你,你以后不能再用这种功夫了知道吗?”薛忆之有些结巴的说。
“要你管。”方停君冷哼道,他原本想借此机会,一口气削弱薛忆之的功力,谁想到反而弄得自己动弹不得,心里正暗自恼恨。
薛忆之一生中大半的岁月与师傅住在人迹罕至的森林中,出山以后也是一直追随忽必烈左右。他天性温和,有一种特质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他。他所遇到的人都是竭力在他面前露出美好的一面,连忽必烈都不例外。他这一生都未尝试过大声呵斥别人,明知道方停君很不对,但也无从驳起。眼见方停君挑起的黑眉,嘴角的冷笑,竟使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