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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想起最初,在锦官城初遇宁修茂的时候,七弦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七弦说,宁修茂这个人,危险。
青桐对此深信不疑,因为宁修茂再怎么嬉笑怒骂,也掩不去身上那肃杀与血腥的味道。
有那么一瞬间这个十几岁的少年经年来死灰一般波澜不起的心甚至有点心慌,莫名其妙地想要落荒而逃。
虽然最后他只是继续冷冷地问他要去哪里,把那些令人寒毛直竖的预感抛之脑后。
宁修茂对青桐眼中时不时闪过的惊惧和戒备视而不见,仿佛也不是太在意对方刚才有没有看见他那奇怪的眼神,只笑吟吟地抓着只杯子,清脆地往桌上一扣,掷地有声道:“找柳郴,抓七弦。”
少年人二话不说,转身要往阴影处藏身而去,却偏又被拦了个措手不及。
“唉唉唉唉你去哪儿?”宁修茂拎住他的衣领,拎小鸡一样把他拉回来,以至于青桐十分怀疑这男人从前是养鸡的。
他不耐烦地挑眉,“不是你说我不能抛头露面?”
“是啊。”宁修茂抱臂,又挑眉,“不能抛头露面而已,又没赶你,大好青春年华的,怎么能一天到晚躲在角落里,你也不闷得慌?也不好玩儿吧?”
一席话说得对方眉心微动,侧头看着他,眼中微光闪过——当然,当然想要生活在阳光下。
谁愿意一辈子像蛇虫鼠蚁一般窝在那不见天日的角落,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腐烂发霉?
被人遗忘,被世界遗忘,被自己遗忘,被时间遗忘。
只是他不敢,怕踏出那个自己画得好好的圈,就只能直面太多不堪。
年幼时他无能为力,只能这样保护自己;后来他疯了神智再不清醒,根本不知还有身外之物;再再后来,公子慢慢治好了他,他却已经习惯了黑暗,再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去触碰光明。
“我不喜欢。”眼中的微光慢慢熄灭,青桐撇开头,僵硬地说。
宁修茂却不管他心里面那九曲十八弯的弯弯道道,径直嘲笑他,“口是心非!”然后再没给青桐反抗的余地。
当青桐被宁修茂强硬地按着坐下来,说让他出去撒着欢儿蹦蹦跳跳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时候,少年虽然有点别扭,却也不是没有一丝期待和欢喜的。
不过……
半个时辰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出了客栈。
人群之中,佝偻着身影的老头儿须发皆白,脸上颈上皱纹横生,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身上那满是破洞补丁洗得发发白的旧衣服更显贫寒。
而他手里正牵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少女,少女脸庞清秀眉目动人,黑压压的一头头发简单绾了个时新的发式,颜色宜人,只是一无钗环点缀,只插了根木簪在上头,未免寒酸。
背后背着个布包,看模样,倒像琴筝一类乐器,大约是个卖艺的。
那少女一脸冷冰冰的模样,叫人望之如饮三冬冰雪,显然不太好接近,反倒引人注目。
宁修茂紧紧拽住了青桐的手,半真半假地咳嗽了两声,捏着嗓子道:“青儿呐,快扶一扶爷爷,老喽,走不动喽。”
青桐郁闷至极,他怎么也想不到,宁修茂所谓的能让他光明正大走在阳光下的方法,就是把他打扮成个小姑娘!
瞥了装模作样的宁修茂一眼,青桐作势扶住他手肘,不敢说话,一说话他那粗哑的嗓子便露馅了,只好狠狠地瞪着他,仿佛咬牙切齿地在说:“你可站稳喽,爷!爷!”
然后手下毫不留情地用劲。
两人明里和乐暗里你来我往地扭着进了一家酒楼,才算暂歇了那点别扭,宁修茂拧着一把嗓子,装得不亦乐乎,一桌一桌地苦哈哈问人要不要听曲儿。
整个酒楼各种各样的声音都灌入两人耳中。
历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最适宜打探消息,自然,只求繁多,要求精准却是不能。
“听说了没有,那七弦魔头似是在云阳现了回身,险些被人给抓住了,啧啧。”
“……要我说,那七弦也有些本事了,险些险些,到底是还没有么,能逼得下阎王令,千百年来也首屈一指,不管什么下场,这武林史上定能记他一笔。”
“嘿嘿燕二,你当人人都是你呢,老想着把自己往了武林史上添?要我说,都是虚的,活着才能享乐。你想那宁澜柳家,还有千鹤观,这下可是妥妥地记上了,可你倒问问,那两家死鬼愿意不?”
“嗨,话说回来,这七弦魔头也太穷凶极恶了,听说还长得跟娘们儿似的漂亮,连雷霆山庄的少庄主都被迷惑了去,一味地帮他说话,好在老庄主英明,把自个儿儿子关了起来,派了不少人手抓那魔头去了。”
“那七弦可真是凶多吉少。”
“可不是!”
“既然都说长这么漂亮,抓到了就杀岂不是可惜,说不定可以……”
“去去去,感情你好这一口!”
青桐越听脸上寒色愈深,宁修茂不动声色地扣住他手腕,蹒跚走到那桌江湖人前,“各位好汉,行行好吧,听个小曲儿,赏我们爷俩一口饭吃。”
“去去去,大爷没心情。”那几人被打断了谈话,正不爽,不耐烦地挥手赶人,只见那猥琐老头儿晃了一晃,差点没站稳,脸色惨白地走了。
一群人哄笑起来,继续谈笑,宁修茂扯着青桐走出门外,轻声道:“嘘,等着。”
青桐微怒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听身后忽然传来大声喧哗声。
“诶,老子的钱袋哪里去了?!”
“去他娘的,老子的钱袋也不见了!”
“嘿,你们几个,该不是来吃霸王餐的吧?来不打听打听我们酉阳楼是什么地方,还敢吃白食,把人扣下!”
顿时一阵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宁修茂面色不变,异常淡定地抛了抛手中几个花花绿绿的钱袋,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得那叫一个得意。
青桐别开脸去,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
“云阳。”
“嗯。二……柳郴?”
“想必他可是追杀的中坚力量。”
而此时,荒山野岭之中,七弦和温念远正在继续他们的逃亡之旅。前几天在附近的云阳漏了行藏,引来一大批苍蝇一般嗡嗡嗡的追杀人士,就连七弦都逃得有些狼狈。
温念远走在七弦身前,将碍手碍脚的灌木丛一一除去,给身后人分出一条可以从容行走的小道来,低声说:“应该暂时安全了。”
七弦胸膛起伏地些微有些剧烈,除了某些不适合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做的亲密事外,他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用尽体力过了。
阎王令的威力真不是盖的,不怕人追,就怕人惦记。就比如他不小心被他弟弟惦记上了,最后只能栽在人家手里。
虽然这个比喻不太美妙——七弦抬眼看了看前面沉稳宽厚的背影,心想拿那群疯狂的家伙来跟温念远比还是有点辱没温念远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依风姑娘的地雷!伸脑袋求虎摸~宁叔……不作死就不会死,真的╮( ̄▽ ̄〃)╭
第77章 花前月下
至孤月高悬的时候;在林中辗转多时以迷惑追兵的七弦和温念远终于寻着了水源,一条清浅的小溪流穿林而过;倒映着溶溶月色;随微风漾得波光粼粼。
小溪水位太浅;堪堪能够没过脚踝;水底卵石及石上水苔清晰可见;手指粗细的小鱼和几近透明的虾子在其中摇头摆尾地游曳。
这样浅的溪流自是养不出大鱼的,温念远探头看了一眼,便知这小鱼小虾皆不够果腹;便先往林中拾了柴火来;升起火堆让七弦取暖,自己往林深处去寻些野味。
看着弟弟的身影摇晃着隐没在莽莽林间,七弦收回目光;伸手捡了一根木枝,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那火堆。
橘黄色的火焰明灭跳动着,于微凉的夜里散发出阵阵暖意,哔哔剥剥的声音响在耳边,倒有了几分热烈的味道。
火光映出七弦那张脸来,此刻四周空无一人,他嘴角依然挂着一缕若有似无的微笑,眼神却深邃无匹,静静地望着那火堆,不知在思考些什么事情。
他这一生,便如他曾与青桐所言,一直行走在光与影的交界处,若隐若现、半明半寐、似虚还实。
阴暗角落里那些阴谋诡计,如日复一日孽障滋生,在无人知处不断酝酿发酵,张牙舞爪。
可无论如何,都不过一己一身之事罢了,他天长日久只做那清醒冷漠无情又似情多的看客,引那狂风骤雨却又独善其身,谁知此回终成局里人。
能引动整个江湖竟相追逐,或者倒也不负盛名。
可惜实则他已不是当年那些需要这些盛名负累以证明自身存在的少年人,尤其温家事了后,他是真心厌倦,也曾打算帮过青桐后不如与温念远浪迹天涯。
如今浪迹是浪迹,不过却是逃亡了。
柳家案已过去良久,即便是他七弦要查,其实也未必能找出真相,可青桐方一露面,就牵动这浩大声势。
说明什么?说明柳家案水深?
算是也不算是,七弦眯起眼,大概,他这一动,寻的是旧日的亡灵,却不小心触及了今人的某根神经。
一出手就灭了一个千鹤观,他可不信仅仅只为嫁祸他七弦,他还知道没这么大脸面。
“想什么?”七弦还在沉思,耳边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抬头就见温念远立在他身前,一手捉了只还在拼命扑腾的野鸡,鸡毛顿时飞扬。
笑眯眯地看着温念远忙将飘到他眼前的鸡毛拂去,七弦收敛了深思神色,戏谑道:“我在想,不知我家弟弟烤野味的手艺比之他煮面的手艺如何?”
大概是被这一问所激励,温念远顿时忙碌得像只勤劳的小母鸡,蹲在溪边杀鸡 拔毛,架起来放在火上烤,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远远看着倒也颇像模像样。
就连只是随口调笑的七弦,看到他这幅架势,都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忍不住期待起来。
当然,很快当他艰难地维持着脸上的笑意接过那只半边已经焦香四溢半边却还夹生的可怜野鸡的时候,忽然深深地为这只落入温念远手里的野鸡感到憋屈。
它本来还能拥有一个漂亮完整的鸡生的,就算被猎户捉了带回家或者卖到酒楼里,起码能自豪地成为一道香喷喷的菜肴而不是这种人嫌狗厌的……咳咳。
默默地把烧焦的那半只扔掉,七弦重新串起还夹生的半只野鸡,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导致的后果便是最后两人都没有吃饱,最后自知愚钝的温念远下溪捉了一兜小鱼小虾,煮了点鱼汤。
野生湖鲜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动,天然生成的小鱼肉质鲜美、入口即溶。两人围着火光而坐,头顶朗月,林有清风,不远处流水潺潺,一人一口鱼汤,端的令人有一种良辰美景岁月静好之感。
温念远眼中倒映着七弦优雅喝汤的模样,满满的都是满足,在旁人想来凄楚狼狈提心吊胆的逃亡之路,对此刻的两人而言竟是近些年来最好的时光。
不知那一心要将七弦逼到绝路的人若见到如此情景,会不会吐血三升而亡。
两人逃得匆忙,七弦身上本穿着温念远寻来的那件道袍,后来换过几身衣服,都不太适合,夜里冰冷的风能从那空荡荡的袖襟中灌进去,叫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温念远无声无息地伸手搂住他,低头用唇在他额头轻轻碰了一下,不含任何情/欲的气息,只是单纯地想要触碰。
有个大暖炉主动地贴过来,即便有篝火在前,七弦也是懒得拒绝的,两人就这样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分享着彼此的体温,呼吸相闻。
也许是身体内流动着一半相同血液的关系,温念远总觉得他与七弦之间的羁绊比之他所见过的任何一对情侣跟甚更深,那是剔肉去骨也无法割掉的,骨子里的缘分。
从二十一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今生。
“哥哥。”温念远忽然轻声说。
七弦瞟了他一眼,微微蹙眉,似笑非笑地冷哼,“把你脑子里那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去掉,读书读书,那些圣贤书都被你读到哪个角落里去了,满脸邪/淫,你怎么不去做采花大盗?”
“……”温念远忽然深深地看了七弦一眼,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一脸正经地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第一次被言语调戏了的“颜如玉”怒。
温念远见好就收,转头若无其事地将木柴一根一根扔进火堆里,将渐渐隐下去的火堆又烧旺些。
“你休息吧,我看着。”
七弦亦不多言,就和衣在温念远怀里寻了个舒服位置,毫不犹豫地阖目睡去,不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