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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恒是武将出身,按说功夫不错,这次竟落得如此狼狈,实在令人震惊。周成仔细验看了一遍外伤,确定了赵恒的死因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嘴巴。这一步是验毒——若是寻常的人,要检查是否吸入毒物,只要剖开死者的喉管便是,不过赵恒毕竟不是寻常人,周成就是多长了一个胆子,也不敢切开当今二皇子的喉管来求证自己的猜想,只能试图在赵恒的口腔里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这种精细的活计最是费神,周成不敢假手他人,用了整整三个时辰才处理好赵恒的遗体。验尸的结果出乎意料:种种迹象表明,赵恒竟是在没有服食任何毒物迷药的情况下与凶手交手失利,送掉了性命。
赵恒武功不凡世人皆知,即便是大内高手,能和赵恒交手之后全身而退的也没有多少,这也是朝中其他党派素来忌惮赵恒的原因,没想到这人竟在丰县栽了大跟斗,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周成起初怀疑是迷香之类的药物作祟。在此之前,严县令曾经提起,与赵恒一同遇害的还有护送他上京的一队亲卫。遇害的亲卫共有二十七人,皆是赵恒在军中的心腹,武功身手不用怀疑。与赵恒不同,这些人死状安逸,虽然都是殒命于刀下,脸上却没有痛苦之色。根据他们口鼻中残留的痕迹显示,这些人生前都曾经吸入了一定量的迷香。
眼下这些亲卫的尸体正被安置在隔壁的一间屋子里,周成还没来得及前去验视,不过他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深。稍稍内行的人都知道,迷香这一类的东西只适合在相对封闭的地方使用,一旦到了野地里,任你药力再强,一阵风过便就吹散了,很难有得手的机会。案发的地点是在郊外,凶手如何就能轻易迷翻了一众皇家护卫军?况且,若凶手真的得手了,何以赵恒却没有丝毫曾经吸食迷香的迹象?
倒像是凶手有意让赵恒留了几分清醒。
想到这种可能性,周成不由打了个寒噤。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非要让人清醒地经历死亡?
这很明显是一桩有预谋的刺杀。他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方才缓缓地打开了停尸室的大门。
与屋子里的阴冷不同,外面正是难得的晴好天气。周成心里诡异地生出一种逃出生天的庆幸来,不由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一旁的严县令早已忙不迭地迎了上来,难得和颜悦色道:“周老弟,辛苦你了!依你看,这案子要怎么说?”
严县令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腆着一个硕大的肚子甚是辛苦,平日里官架子端得十足,很少亲自过问案情,周成在丰县衙门干了几十年,同他也不过几面之缘。如今他在外面等了一天不说,态度也是难得客气,可见的确是走投无路了。周成瞥了他一眼,果然看到那张富态的脸上挂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连油光发亮的大脑门也隐隐有些发青。想来严县令顺风顺水惯了,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大案,生怕丢了脑袋,心里正像油煎火烤似的纠结。
向来趾高气扬的一张脸,如今眉眼都愁苦地耷拉着,倒显得有些可怜,让人联想到某种动物。周成内心不合时宜地一乐,随即又换上了一脸公事公办的严肃神色道:“二皇子天家血脉,吾等平头百姓不敢妄议。不过严大人无需担心,卑职自会据实上报,不使二皇子殿下蒙冤。”
叫我怎能不担心哟!他煞费苦心等着周成验尸,可不就是想探探风声?严广志内心暗暗叫苦。
这二皇子的遗体在丰县逗留一日,他心口的大石就一日不能放下,若是有人故意寻仇也就罢了,万一查出来赵恒死于山贼流寇之手,那他严广志作为当地县令,治理不善,哪里还能有命在?自从出事以来,严广志急得茶饭不思,府上也是一片愁云惨雾,一家上下一个个仿佛明天就要上刑场了一般。严广志对着自家夫人那张哭哭啼啼的脸,内心只觉得无比烦躁,索性搬个凳子守在了衙门里等着。若同自己无关自然最好,若自己真的难逃干系,那趁早得到消息,好歹还能筹谋一番。
只是没想到这周成看起来挺通透的人,这会却丝毫不理会自己的旁敲侧击,一点要透露口风的意思都没有。
按说周成是严广志的手下没错,不过眼下他负责检验的是当今二皇子的尸首。皇子出事,案件一律归刑部追查,严广志一个小小知县,说起来还真是无权干涉此案。因此周成不说,严广志也无法拿官位逼着他说,只好硬挤出一副笑脸来,拉着周成往一边走了几步,压着声音小声道:“老弟,你我共事也有几十年了,虽说平时相交不多,但几十年的情义在这里,万万是假不了的。你也知道,里头那位可是当今二皇子,如今在咱们这里出了这档子事,对上面真是难以交代。老哥哥我这回横竖是个死罪难逃了,眼下只想老弟你透个口风,这二皇子的死,究竟是有人设计,还是事出意外?”
皇家护卫训练有素,若真是区区山贼,怎么能在这些大内高手手里讨了好去?这种一想就能明白的道理,唯独自家这个无能县令还看不透。
周成心里鄙夷,又想起这人平时横行乡里,便有心吓唬严广志一番,面上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用听起来再恳切不过的语调道:“严大人这话言重了。卑职一直在您手底下做事,哪有不向着您的道理?不过二皇子身份尊贵,大人也是知道的,卑职哪敢真的动二皇子的尸首半分?说是验尸,也就是大略看看,再使些手段防腐,等着京城的圣旨下来罢了。目前只能断定二皇子的死因是刀伤,至于皇子因何受伤,被何人所伤,卑职也不敢断言啊。”
严县令一听,一颗心顿时扑通往下一沉。刀伤,刀伤,戏文里那些绿林好汉,使的可不就是刀?
他心里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恐慌。丰县地处交通要道,出了县城又是一片山林,一直以来便不甚太平,时不时有山贼流寇作案。只不过这些山贼平日里最多劫人钱财,从来没有伤及人性命。山贼们虽然大多是目不识丁的草莽之辈,心思却也有几分机敏,知道想要在丰县境内高枕无忧,第一个就不能得罪当地父母官,暗地里往严县令府上搬了不少好东西,严广志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颇有些官匪勾结的意味。
严广志的官职是家里花钱捐的,本人并无多少才干,当了丰县县令之后,也是十分闲散,根本不愿多花精力在治理地方上头。在他眼里,这些匪类只要不闹出人命官司来,官府便不会为难他们。更何况,他收了人家的好处,总要替人家担待着些不是么?
不料眼下出了这等大事,严广志心里有鬼,头一个便想到了那些狠辣凶残的山贼,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生怕明天京城里头就传来了旨意,要砍了自己的脑袋去给二皇子陪葬,哪里还有余暇思考问题?他一听周成模棱两可的答复,心里更是担忧,只不断念着如何是好哆嗦着离去了。周成看在眼里,嘴角扬起一个讥诮的角度。
看来这严县令的安逸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2
世间之事,有人欢乐有人愁。丰县眼下的情形可以用“兵荒马乱”四个字来形容,千里之外的江南,却正是草长莺飞,恍若仙境。
此时距离赵恒遇刺已经整整四日。据说丰县的折子递到京城那一日,九重金殿上的皇帝又惊又痛,气得摔了折子破口大骂,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当朝天子的怒火仿佛要将整个金銮殿都焚烧殆尽。
消息一出,坊间传得沸沸扬扬,各种各样的说辞都有。不过议论归议论,皇家内闱的事情,妄议太多终归会引火烧身。太平年代里,谁会为了旁人的事情扰了自己安枕?
于是流言就像一阵狂风,吹过的时候飞沙走石,但过了也就过了,短暂的风浪之后便又归于沉寂,甚至连人们游春的雅兴都不曾被打扰。
江南的春日总是透着些暧昧的暖意,仿佛连微风也带着缠绵的味道,像是二八少女的柔荑,一下一下轻轻撩拨着游人的心弦。瘦西湖畔游人如织,水光山色如梦似幻,不经意间就交汇出一场令人心醉的邂逅。湖面上三三两两皆是些游春的画舫,身姿曼妙的船娘穿梭在不大的船舱里,灵巧得如同清浅溪水里的一尾尾游鱼,忽隐忽现,赏心悦目。
湖心处是一艘雕梁画栋的精致船舫。这大船是当地一位富商出资建造的,足足有两层楼那么高,随意往湖中一停,便将满眼的画舫通通比了下去。船的底层是供人休憩之所,木质的船身将里头的风光包裹得严严实实,只留出几扇镂空的窗户来。窗棂不是寻常的木制横杠,而是精雕细琢出了许多栩栩如生的画面来,有百鸟朝凤,有双龙戏珠,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幅幅木雕画,既实用又美观;二层专门用来让人游湖赏景,因此采取了四面通风的构造,只在四周围了一圈造型别致的栏杆,其余地方皆用软烟罗做了纱帘虚掩着,从外头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舱内的人对外间的景色却一览无遗。
造这艘船舫的人着实花费了一番心思,无论是造船的木材还是船上的金银器具一概皆是上品,平时只用来接待达官显贵,普通人就是花大把的银钱也无缘上船小坐。因此,大多数时候,大船都是一道华丽的摆设,静静停靠在岸边充当着水光山色的点缀。若哪一天这艘画舫开始张灯结彩地游湖了,那不用说定是哪家王孙贵族又跑来了扬州,正在船上享受美酒佳人呢。
眼下,那船已在湖上驻留了十来天,一到夜间,船上就挂起色彩斑斓的琉璃宫灯,将整个瘦西湖都映照得艳丽非常。这回来的据说是个大人物,连知府大人也只有满脸堆笑在一旁作陪的份。白日里那船停靠在近岸的地方,有好事的百姓想要靠上前去一探究竟,无一例外都被守在船舱上的侍卫们挡了回来。
入夜,船上又挂起了九色彩灯。轻薄的纱帘被挽成一个好看的如意结垂挂在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一串串细碎的水晶珠帘。远远望去,整条船玲珑剔透如同仙境,里头衣香鬓影看不真切,只有一阵阵丝竹管弦之声,随着晚风在湖上飘荡开去。那乐音婉约缠绵,似是少女欲语还休的心事,不远不近地在人耳畔喁喁低语。夜间的游人并不比白天少,不少人原本还专注于自家小船上的弹唱,不久便被这天籁之音所吸引,纷纷挥退了自家乐师,侧耳倾听着不远处大船上的绝妙演奏。
船里的人却似乎并没有把心思放在听琴上。
大船二层的正中央是一张黄梨木矮几,看似不起眼,但识货的人都知道,这种木材十分稀有,前朝曾有帝王苦心数载也未能凑齐足够的黄梨木来打造一副棺椁,寻常人家更是无福消受。这船主能用黄梨木做成一张矮几,可见手笔之阔绰。矮几旁端坐着一位二十几岁的年轻公子。这人一身鸦青色的长衫,看似低调,但领口和袖口处的银丝云纹却彰显了这人的身份不凡。他脸上的轮廓十分深邃,两道剑眉斜飞入鬓,明明是有些冷冽的长相,却因为一双幽深的眼睛而显得格外温存。与那双深情的眼睛相反的,是两片总是抿成一条细线的嘴唇。都说薄唇的人薄情,可每当这人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人的时候,那种温柔又仿佛要滴出水来。
蓝颜亦是祸水,更何况这样出手阔绰的蓝颜。
二层的甲板上并没有多余的人,除了这位年轻的公子,便只有一个伺候在侧的清秀小厮和一位抚琴的绝色女子。这女子名唤若水,揽月轩正当红的花魁娘子,方才潺潺不绝的琴音便是出自她的纤纤玉指。眼下她一改往日的千娇百媚,妆容素净,一头青丝斜斜挽出一个松散的发髻,只用一根雕琢成兰花形状的白玉簪子点缀。她身上是一袭素色纱裙,在夜风的吹拂下平添几分飘逸动人。似她这般的女子,最是了解男人的心思,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展示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正如她今天的打扮,状似不经意,暗里却下了十足的功夫,纵使褪去了以往的花枝招展,依旧难掩国色。
这样的殊色并没有让眼前男子的目光多停留片刻。若水有些失望,面上却不敢泄露半分,只将手中的琴弦抚弄得更加缠绵。
她自十四岁起开始挂牌,这些年来辗转于各种各样的男人之间,早已过了春闺少女白日做梦的年纪。可这位年轻恩客的出现,依旧让她自以为坚不可摧的一颗心出现了丝丝缕缕的裂痕。
这位公子自称姓赵。
赵是国姓,他又能自由出入这艘豪华的大船,身边总有侍卫相护,可见身份显贵。若水看在眼里,心湖里猛然投进一颗石子,一圈一圈晕出许多绮念:微服出游的王孙公子,名满江南的绝色佳人,戏文里头一见倾心的故事,不都是这么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