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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子溪心思流转间,秦畅已经轻手轻脚地将他扶了起来。严子溪轻轻咳嗽了一声,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秦畅见他醒着,便冲他笑了一下,道:“这里毕竟还是在京城,不太安全,难保没有人上门来找麻烦。我们不如换个地方,这样你养起病来也更加清净一些。”
严子溪点点头,知道秦畅是为了他好,不忍让他担心,也就不去戳破,顺从地任由秦畅替自己披上狐裘。这狐裘通体雪白,是用整块整块的白狐皮拼接而成的。当日赵慎和秦畅开玩笑的时候曾说要学耶律信的样子,给严子溪也猎一件大衣来,连秦畅也觉得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偏偏赵慎就真的上了心,当天晚上便传令回去,叫周胜海在王府的库房里仔细找找可有自己往年猎得的皮毛。赵慎的骑射功夫不赖,每年都会带着随从外出打猎,猎到的战利品都收进了王府的库房里。周胜海打听清楚了皮毛的用途,知道那是给严子溪用的,不敢拿普通的货色来敷衍,找了半天才在库房里翻出这些白狐皮来。得了狐皮,又派府上的绣娘们连夜赶工,这才做出了这身雍容华贵的狐裘来。只是严子溪一直卧病在床,这还是第一次穿上这身狐裘。
由于长时间没有下地的关系,严子溪的双腿有些无力,由秦畅扶着半靠在他身上才勉强站住。他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轻声问道:“赵慎呢?”
“在外头呢,他要我先带着你走,自己还有些事情要处理,随后才能赶来同我们汇合。”秦畅道。
严子溪又点点头不再说话。
秦畅将他带出房门,果然见到赵慎正立在外头,看那神情,像是对严子溪有些放心不下。
严子溪见了他,先笑了笑,接着才轻声道:“你不同我们一起走么?”
他的面色因为久病的关系有些苍白,但眉眼却依旧秀致得如同画中仙人,赵慎越看越爱,若不是追兵即将赶到,实在是不愿意就此放手。赵慎轻咳了一声,收起迷恋的神色来温言道:“我暂时没办法和你们一起离开,不过我这边的事情很快就能结束,等摆平了这边,我就去找你们。你跟着你哥哥和清远大师走,一路上可能有些劳顿,你身上还没好,一定要注意保重自己的身子。”
严子溪微微颔首,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要是说了,更像是生离死别一般,十分不详。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轻轻握住了腰际挂着的同心结,道:“你也要保重,不管在哪里,我总是等着你的。”——他向来自持,哪怕在情浓之际也不曾外露半分,如今这般说辞,实在是难得的真情流露了。
他却无暇羞赧。手里这枚不起眼的同心结,几经周折依然属于了严子溪。这段日子,他每日卧床静养,索性将这同心结贴身带了起来,闲暇时候便攥在手里细细摩挲,仿佛这样,便和赵慎离得更近了一些。
赵慎将他这一番小动作看在眼里,恍然大悟: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严子溪呢?他的子溪,怕是早就知道了他要去赴险,只是怕拖累了他,才没有表露出丝毫情绪来。他心里动容,便低头吻了吻严子溪的额头,柔声道:“不要担心我,好好照顾自己,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我信你。”严子溪说完,便跟着秦畅往外头走去。
宁王府的马车就在门外不远处,严子溪定睛一看,驾车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多日不见的方铭。方铭是赵慎的贴身侍卫,几乎对他寸步不离,此刻被派来给严子溪等人驾车,足见赵慎对他们的重视。
秦畅扶着严子溪上了马车,又带着清远大师师徒上去坐定,这才有些焦急地问方铭道:“外头的情形如何?”
方铭脸上仍旧是没什么表情,只回答道:“王府的影卫也不是吃素的,不会任由梁王的人闯进来,我们现在暂时还是安全的。西南边有一条小路,一般人很难发现,我们从那里离开,然后一路出城,动身前去琼州。王爷在那里有位故交,家中世代行医,恐怕对严公子的病情会有所帮助。王爷之前已经同那人打好了招呼,眼下最要紧的便是看好严公子的身子,以免一路奔波病情出现反复。”
说罢,方铭就将手中的马鞭一扬,驾车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赵忻会接连几天足不出户,实在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不过,他显然不是在家闭门思过——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一雪前耻,将从小就如同天子骄子一般众星捧月的赵慎永远打入泥潭的机会。
自从那日满贵替自己在文帝面前进言之后,梁王府便接到了两道圣旨:一道在明处,称梁王为人清廉,与韩启轩一事无关,不过其驭下无方,亦难逃责罚,特免去其三年的俸禄充入国库。梁王思过期满,即日起梁王府恢复自由出入。三年的薪俸对于赵忻来说不过是个不痛不痒的惩处,文帝这么做显然是不打算真的为难他了。另一道圣旨却是由传旨的小太监偷偷交给赵忻的,内容是勒令赵忻用最快的速度捉拿秦家兄弟,并将他们交由文帝亲自处理。
赵忻刚刚犯了事,对于文帝的旨意不敢不从,忙调动了梁王府大部分的人手去调查秦家兄弟的下落。不过眼下好几天过去了,派出去的人换了好几波,赵忻却依然没有什么头绪,他心里不免有几分焦灼。他隐隐有种感觉,能不能除掉赵慎这个祸患在此一举,这恐怕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
他同赵慎明里暗里斗了好多年,从来没有占到过一丝好处,渐渐也学聪明了不少。虽说赵慎心思机敏,但只要是人,做事就不可能一点行迹也不露。京城和别处不同,要想隐瞒一些什么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按照那天的情形,秦家兄弟俩都受了伤,尤其是严子溪,离开的时候几乎支撑不住,他们二人脱身之后第一件事情必然就是去求医。赵忻先是派人去京城各大药铺彻查,但一连几天下来都没有可疑人员出入,这条线索似乎就在此中断了。不过赵忻明白,这么严重的伤势不可能不需要药物,唯一的解释,就是赵慎已经找到了他们,动用了自己的手段替那两人寻药。恐怕自己要换个角度,从赵慎身上切入去找人。
赵忻在心里冷笑——若是赵慎正和秦家兄弟厮混在一处,那就正好趁此机会一网打尽。
文帝的本意是限赵忻在十日之内找到秦家兄弟,并将他们捉拿归案以谋害皇子的罪名等候朝廷发落,但赵忻要做的远远不止这些。这段时间来,文帝对赵慎的种种庇护赵忻都看在眼里,即使赵慎一直在暗地里包庇秦家兄弟,文帝得知后也不过是微微有些愠怒,并无半分要将赵慎一同治罪的意思,这样的宽容,怎能让赵忻不心惊?
自己不过是同韩启轩稍微有些牵扯,文帝便动了将自己一辈子软禁起来不再参与朝政的念头。若不是自己适时揭发了赵慎的事情,梁王府恐怕至今仍旧在重重包围之中。文帝心里,终究是将赵慎作为了未来的继承人。
可是,他赵忻哪一点比不上赵慎?作为赵家的长子,他凭什么一辈子都要替他人作嫁衣裳?
赵忻眼底泛起一片森冷的寒光。不光要让赵慎在这件事情上栽一个跟斗,还要让他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爬起来。到时候,那把龙椅便只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了。
秦家兄弟音讯全无,赵慎的行踪却并非无迹可寻。梁王府的暗卫调查了几天,发现宁王虽然一直没有现身,但宁王府的大管家周胜海近来十分古怪,总时不时独自外出,一出去就是好几个时辰,同时,宁王府的小厨房每天都会准备一些上好的滋补汤药,由周管家亲自拿走,也不知是给什么人喝的。周胜海的行踪原本十分隐秘,他每次出入都借着府上送菜的马车,不会惊动府上其他人,但日子久了,宁王府的小厨房还是难免漏出了一些风声来。赵忻派人紧盯着周胜海,果然发现了赵慎等人的藏身之处。
赵忻本就存了赶尽杀绝的念头,因此,在打探到赵慎的行踪之后,赵忻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通知朝廷的官兵,而是动用了梁王府里的所有暗卫,让他们倾巢而出追杀赵慎和秦家兄弟。他已经想好了后招,若是事后文帝调查起来,大可以说是赵慎为了保护秦家兄弟,主动出手和暗卫纠缠,刀剑无眼,一时不查才被刺中。赵慎一除,文帝膝下只有赵忻一个嫡子,他即使再是痛心疾首,也不能因为迁怒再将赵忻送上绝路。
就眼下而言,这么做虽然难免忤逆文帝,但却是赵忻唯一的出路,他打定主意,先是找人前往使馆绊住了耶律信——耶律信毕竟是辽国使节,在京城逗留了不少时日,虽说没什么公事要处理,但是明国这头隔三差五总是会差遣一些官员前去探视,美其名曰增进两国情谊,实则是为了互相试探,提防对方在明国的地界上做出什么事情来。耶律信身份特殊,场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了,虽然心里对突然到来的明国大臣心存疑虑,但也无可奈何,只好改变了原来去探视秦畅的计划,留在使馆同明国官员虚与委蛇。他放心不下京郊的秦家两兄弟,想了想终究还是派了一个心腹前去传递消息。
另一头,赵忻在梁王府集结了所有暗卫,准备出其不意地拿下秦家兄弟。
他们暂住的农家小院看似普通,但赵慎早已在周围布满了眼线,他这几日一直在等待赵忻按捺不住前来抓人,因此梁王的人马一来,便有人向赵慎传递了消息。
赵慎的面色沉了沉。虽然一切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可眼下严子溪身体虚弱,经不起丝毫折腾,自己要打的,的确是一场硬仗。
既然对方已经到了自家门口,赵慎也不能坐视不理。他理清头绪,便将清远和秦畅叫到了跟前,把梁王追来的事情和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秦畅一听,顿时吃了一惊,皱了皱眉道:“我方才还觉得奇怪,耶律信说好了今天带着伊旬大夫过来给子溪复诊,到现在也不见个人影,这么说起来,怕也是给那赵忻拖住了手脚。现在这里只有我们几个人,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如何能护得子溪周全?”
他说话的时候,脑子里飞速地算了一遍,清远大师武功不错,但年事已高,不适合在刀光剑影里周旋;慧空和慧净都是机灵的孩子,只是他们两个再是聪明,也还不足十岁,动起手来难免吃亏。这么一来,能保护严子溪的人就只剩下了自己和赵慎,他们两个武功再是高强,要想在追兵手里杀出一条血路将严子溪带出去,恐怕也不太可能。
赵慎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忧虑,安抚道:“我之前已经安排了不少影卫在附近,只不过影卫有影卫的规矩,平日不能随便现身。你先带着清远大师和子溪走,影卫会在路上接应你们,你们乘上马车就放心地跟着他们离开,我和耶律兄事先有所部属,已经给你们找好了后路,这些影卫会带着你们离开京城。”
秦畅心里一动,拉住他道:“我们先走了,你怎么办?”
赵慎浑不在意地一笑道:“我还是宁王,和赵忻是平起平坐的身份,他就算擒住了我,又能将我怎么样?况且,你们都已经走了,朝廷的人抓不到真凭实据,就连皇上也无法轻易治我的罪。”
不用想都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秦畅拧紧了眉头,道:“你休要用这种理由来蒙我。赵忻若是不敢对你怎样,怎么会几次三番派人暗杀你?依我看,他这次是巴不得你出事,这样一来天下就是他的了。他那人心机深沉,你要是落到他的手里,即使没什么事,他也能够想方设法让你有事。”
“我若是在这次不小心‘出了事’,不是正好么?赵忻少了一个威胁,目的算是达到了,自然不会对你们步步紧逼,而我又有了脱身的机会,再也不用理会朝堂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赵慎看了看秦畅道。
他萌生这样的念头很久了。宁王这个身份,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怎么也摆脱不掉。这样一个身份,让赵慎不得不深陷在权力的斗争中无法自拔。这一次赵忻的打压是一个绝妙的机会,或许,他正好能借着这个机会来一个金蝉脱壳,从此彻底摆脱这个身份的牵制。
要想和严子溪长长久久,赵慎就只能是赵慎,而不能是明国的宁王殿下。
“你,你竟然有这样的打算?”秦畅惊得睁大了一双眼睛。赵慎的计划听起来很好,但实在是兵行险招,若是能够顺利脱身自然是再好不过,可是若是一时不查着了赵忻的道,那可真是赔进了性命。
“不用担心我,我这些日子和耶律兄已经将种种可能都考虑了一遍,断然不会失手。我既然答应了你要好好照顾子溪就一定不会食言。眼下子溪还没有痊愈,一旦被追兵堵住就不好脱身了,你赶紧先带着他走吧。”赵慎似乎对自己的计划十分有把握,一脸成竹在胸的样子,倒是让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