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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贞-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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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渡一向少言实干,他坐在下首,这一回似乎也并不打算先开口。
  江海思量许久,对廉贞道:“且不说大将军被留在京城是因为什么缘由,单单说这孟长礼便有问题。这孟长礼明明是孟府一脉,怎么的会和新皇扯上关系?而且让皇上一开口便是暂代大将军之职?”
  朱承恩道:“这皇上登基之前便已经独宠孟侧妃,私下里和孟府的关系如何,也许并不是我们看到的样子。”
  李渡皱着眉头说了一句:“以孟长礼的资历来统领云关三十万大军,皇帝分明是在开玩笑。”他一向爱惜士兵,对于皇帝的这一做法颇为不赞同。不管这皇帝和孟家的关系究竟如何,这孟长礼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担当得起这驻守边关的重任。
  朱承恩道:“以往若是大将军有事离开云关,一般也会是由谢家的人来云关暂时主持大局,谢家除了谢老爷子,他家的几兄弟我们也十分相熟,如今这新皇所为还真是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
  提到了谢家,江海似乎想到了什么:“我前几日从京城得了消息,谢老爷子近来一直称病不出,新皇大典也是匆匆过场,不过看样子并不是真的生了什么病症的样子,反而……”后面的话江海没有说出,既然没灾没病,齐国公还如此规避众人,想来事情不会多简单了。
  廉贞状似无意地看了江海一眼,没有表态。
  原本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的牛犇听着同僚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探讨,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难不成我们现在就什么都不做,等着那个姓孟的小子前来接收云关的兵马?不说别人,我老牛就只认廉家的将军,那小子要是敢来耀武扬威,牛爷爷就用手里的双斧把他打趴下!”
  廉贞双手交叠支在下颌,最后发了一句话:“且等那孟长礼来了之后有什么作为吧。倘若真是有手段的,听他摆布一二也无可无不可。若是个绣花枕头……呵,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廉贞的决定得到了大家的赞同,日子便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廉贞一直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她觉得云关暂时的平静是山雨欲来前的压抑。
  终于,这种平静在半个月后被打破了。
  云关大营遭到夜袭,左翼兵马受到重创,监管右翼兵马的江海反水,袭击中军前锋营。廉贞等人一时无措,仓皇带兵逃出关外。
  云关外二百里,廉贞军暂时驻扎之处。
  廉贞站在中军营帐的沙盘之前,看着面前的云关地势图默然不语。
  从靖朝与北狄势同水火起,云关遭受的袭击不计其数,但是这座要塞却一直如同最可靠的卫兵,从未被攻破。这回,廉贞仓皇出逃,只因为,这袭击来自云关的内部。发起攻击的不是一直对云关虎视眈眈的北狄,而是原本应该镇守京城的京辎守卫军。
  米慈刚才已经带来了云关的消息,新来的孟长礼,带着二十万兵马前来云关,为的不是驻守,而是捉拿逆贼。不,不应该这么说,带着而是万兵马来的人不是孟长礼,而是刚刚即位,本应该为自己稳固帝位的凤鸣帝,赵临渊。
  “将军,新帝在云关发布诏书,清亲王为查证大将军通敌叛国负伤休养,廉家罪证确凿,当诛九族,廉府满门已经被悉数关押在天牢,下月问斩。还说您率兵反叛,若有人能取下你的首级,便赏黄金万两,官升三级。若是叛军所为,便可既往不咎,以功抵过。”方才,米慈便是这么说的。
  这一个月来,廉贞接二连三地遇上这些事,原本以为她自己已经麻木了,可以波澜不惊地接受这些事,却还是不能。
  朱承恩掀开营帐进来,看见廉贞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廉贞便明显地消瘦下来。原本是因为有云关的繁杂事务,巨大压力和亲人逝世、失踪的痛苦,可是现在……
  廉贞抬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对朱承恩点点头:“朱伯伯。”她的面无表情和廉策以往严肃的面无表情不同,让朱承恩总是觉得有些心惊。
  朱承恩暗暗定了一下心神,对廉贞道:“我已经安顿好了兵马,清点了一下人数,此次我们出逃,整合了前锋营中军以及左军的兵马,约有七万人。”
  廉贞扫过朱承恩被白布吊在胸前的右手:“左军损失了多少?”
  不同于因为毫无准备而匆匆带来的前锋营和中军,左军遇袭,所有残余的兵马已经悉数在这里了。
  朱承恩听到廉贞这么问,语气沉重起来:“不足八千。”
  原本有五万人的左军,如今的人已经不足八千,也难怪朱承恩这么难过。
  廉贞垂下眼,安慰道:“您也不要太难过,身上有伤就不要太操劳了,您先回去休息吧,要是有什么事,我会让米慈来请您。”
  朱承恩托了托负伤的右手,语气坚定地说:“这不过是小伤,阿贞,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云关的那位……新皇。”
  廉贞回过身,背对着朱承恩继续看着眼前的地势图,她缓缓说道:“从我进入军营起,这云关便一直是我们廉家镇守之地,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那么狼狈地被赶出云关,也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们廉家军会被冠上叛军之名。”
  廉贞伸手,抚过沙盘上细心制作的戈壁平原,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问朱承恩:“我是不是做错了,当初我就不应该从皇宫里想方设法逃出来,那样,也许哥哥们……如果我不是痴心妄想,也不会被利用……”右手停在了沙盘边缘,握紧,指尖都扣进了边缘的缝隙中失去血色。
  廉贞的这些话,朱承恩没法接,他明白廉贞心中有痛,也不知道如何宽慰,只能默然无声地退出去,让廉贞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
  傍晚时分,各位追随廉贞离开云关的将领都接到了廉贞的消息,请他们前往中军大营议事。大家都没有耽搁,悉数前来。
  廉贞坐在中军主位之上,身边倚靠着她一直不离身的银鳞枪,枪身雪亮,沾过血的枪尖折射一丝凛冽的冷光。
  经过了战死,失踪,反叛,扣押。原本云关的十将,除去现在暂代主将的廉贞,也只剩下了三位。
  廉贞看着一脸郑重地坐在下首的三位叔伯,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都带着一丝关切。廉贞自己的心里,却一阵一阵无由地发凉。
  “今日叫几位叔叔伯伯来,想来几位也清楚阿贞今日要和各位商讨的是什么。”廉贞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凉意。
  牛犇有些不安地看着廉贞:“阿贞……”出了这么大的事,廉贞有什么不安也是正常的,牛犇十分担心她会一时受不了。
  廉贞勾了勾嘴角:“我很好,牛叔叔不必担心。”
  虽然听到她这么说,可是下首的三人还是没法将自己的担忧收起来。
  不过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即便心中有这样那样的情绪,在无法避免的战斗面前,还是能冷静地思考。
  “如今我们毫无准备地离开云关,所带的口粮最多撑不过五日,而接下来的几个月又是严冬,如果我们一直都呆在这个地方,便只有死路一条。”李渡负责粮草的清点,他只是照着实话说出廉贞军的现状,便皱起了眉头。
  “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我们一直退到草原去,向北狄求助,攻回云关。”朱承恩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牛犇这个急脾气打断。
  “老朱,你在说什么浑话,老子打了一辈子的蛮子,现在你说要我们和他们求助,攻打云关?”
  李渡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现在的兵力粮草,想要靠一己之力拿下云关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这件事,牛犇不是不知道,但是要他和北狄联手,他无法接受。
  廉贞道:“如此,不就坐实了廉家通敌叛国。”
  语气有些轻描淡写,却一语中的,的确,他们是因为被人诬陷通敌叛国才会落到如此境地,难道就真的要落入敌人做好的圈套?
  朱承恩皱着眉头思考良久,道:“若是不依靠北狄,想要夺回云关,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可以找那些游牧村落寻求帮助,先度过这个严冬再做打算。”他说的游牧部落正是先前廉贞和廉旗镇守的那两处村落据点。那些被保护的村落一般会在据点一直停留到第二年的开春,说服他们给自己提供粮草和部分物资,似乎也不是不可行。
  牛犇听了这个提议看起来要比刚才那个靠谱许多,心情平复了不少,只是这个方法又产生了新的问题:“且不说这些村落愿不愿意提供援助,就这两个据点,加在一起人数也不过三万人,如何能帮得上我们?”
  朱承恩显然是想好了后招:“我记得,当初阿贞在鹤嘴峡发现了密道一事,处理后续的似乎是李渡你的手下?”李渡听朱承恩这么一说,点点头补充道:“是从我手下抽的人手,不过负责这件事的是阿策。”
  朱承恩道:“既然有人参与了这件事,那么必然有人知道这条密道的来去,我们只需要抓紧时间,将这密道重新挖开,自然便掌握了先机。”
  廉贞听了他们一番商讨,道:“哥哥做事细腻,这密道要想重新挖开,恐怕没我们想的这么简单。”
  或许是廉贞的态度有些消极,朱承恩严肃地对廉贞道:“阿贞,你们廉家对我们有大恩,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保住你,还有为你们廉家平反,我们现在穷途末路,已经顾不得什么方法了。而你,最重要的也是要好好保重自己。我们几个叔伯一定不会弃你不顾。”
  廉贞听了朱承恩的话,一言不发地从位子上站起来,绕过桌子到诸人的面前,跪下:“今日各位叔伯的大恩,廉贞必不会忘。”
  几人连忙将廉贞扶起来。
  廉贞对几人道:“如此,便要麻烦朱伯伯安排人和那几个村落接洽了。”
  朱承恩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几人又劝慰了廉贞几句,便回了各自的营帐。
  空旷的中军大营便又剩下了廉贞一人。
  拿起倚在桌边的银枪,廉贞看着枪尖上那个笔画分明的“沂”字,张手握紧,殷红血色从指间一点点地渗透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每次开虐就会蛋疼地卡文

☆、第二十三章

  秋后的草原已经是一片枯黄肃杀,七万兵马整整齐齐地列阵,兵甲碰撞出凛冽的声响。派去和村落接洽的人还未归来,云关的军队已经整装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已经冷的有些刺骨的西风将廉贞的红色披风吹得猎猎作响,廉贞驾马立在军队之前,对方靖字大旗下,赵临渊一身金色的铠甲,眉宇间尽是睥睨的傲气。此番他带了二十万的兵马前来,廉贞手上的七万兵马在他看来想要逃脱实在是天方夜谭。
  实力如此悬殊,廉贞手下的兵马却没有丝毫怯弱退缩的样子,兵刃上都带着杀气,好像只要廉贞一声令下,他们便可以舍生忘死冲锋陷阵。
  赵临渊看着眼前有些瘦削的女子,有些轻蔑地说:“廉贞,你现在投降,朕说不定还能念在昔日的‘夫妻情分’上,给你留一个全尸。”
  一句话便挑起了廉贞军中几乎所有人的怒气,虽然廉贞在宫中的经历,军中之人不是所有人都知晓,但是廉贞在军中本就颇受爱戴,将士们多少明白她的为人。何况,对一个女子来说被休弃几乎是一辈子无法抹杀的奇耻大辱,如今赵临渊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挑衅的意味不言而喻。
  廉贞抬手按下军中的躁动,脸上还是没有表情:“陛下说廉贞若是投降可以给廉贞留一个全尸,廉贞却免不了为在下的部将问上一句,他们您当如何处理?”
  赵临渊仍是用那有些轻蔑的姿态看着廉贞;眼中却迅速闪过一丝微光:“这些将士们是我大靖的子民,如今受了你的蛊惑,一时犯错,朕身为天子,当然会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廉贞微微垂下眼帘,赵临渊虽然为人傲气,但是一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现在他说出这一番话来,想来是说到做到的,毕竟他刚登基不久,朝堂中平静的表面下暗潮汹涌,若是能够不折损一兵一将,就收复廉家手中的军权,并且将镇国公府彻底击垮,无异于杀鸡儆猴,且为自己皇位的稳固,增加了一个颇重的筹码。
  万马齐喑,几十万人的战场上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似乎都在等着廉贞做出一个回答,廉贞身后的兵马肃容待发,只等着眼前女子给出一个讯号,下一刻,便可为了她,为了廉家军的尊严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厮杀。
  然而,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他们看着披着红色披风的廉贞下马,下的命令却是:“下马,卸甲。”
  “将军!”跟在廉贞背后的米慈听到廉贞的决定,惊呼出声。
  廉贞只是看了他一眼,重复:“卸甲。”
  朱承恩等人见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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