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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统被狠狠呛了一句,差点破功,忍不住恼羞成怒地喊:
“有些人就是冲着那好处来的,医帐的学徒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外边儿可比不得,我们规矩大、就讲究个尊师重道——”
沈季面无表情地接过话头:“嗯,晚辈刚才已经听说了:师父会扣月钱、最多发两钱银子;衣服就发一年往后就没有了;平时干活到深更半夜;给师父做饭烧洗澡水——”
旁观看戏的几位大夫一时间都目瞪口呆、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连放到口边的茶水都忘记喝了。
王统更是呛了一口茶、狠狠朝旁边站着的青衫少年甩了一枚眼刀子,后者滚刀肉似的嘿嘿一笑而过,完全不受影响,甚至还朝沈季眨了眨眼睛。
“你个臭小子都说了些什么啊?你老子的名声脸面还要不要了?”王统再也顾不上考验沈季了、心急火燎地先讨伐了一番自己的学徒。
青衫少年叫王伟,他乐呵呵地说:“爹您放心吧,我就只跟他一个人这么说过,您要是担心、收了他就是嘛!”
慢着、原来你们竟是父子?咳咳、哪有儿子这么编排中伤老爹的啊?沈季睁大眼睛惊奇地看着王伟,后者古灵精怪挤眉弄眼地逗他。
赵振新冷眼旁观了半天、总算是点了点头出声了:
“沈季,你头上的伤可全好了?”
沈季猛然转头去看,半晌后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老者——难道这又是事先摸过底后准备好的难题?
“前辈何出此言?”既然摸不准他的用意,那还是小心为上,以不变应万变。沈季打定主意、反问了一句。
赵振新愣了一下、而后才苦笑道:“咱们很早之前就见过面的,之前你头上被马踢伤时,穆东十分担心,特意叫老夫给你看过,不过、那时候你确实是昏迷的,不认得老夫也不奇怪。”
大哥穆东?沈季眼睛一亮、而后又迅速重新恢复了冷静,他今天被忽悠得多了,戒备心强得很——如果这老者有意诳我的话、随意打听一下也知道我大哥是穆东,不能再轻易上当!
“那实在是有劳前辈了,晚辈感激不尽。”沈季神色恭敬地道谢、心里却已经转了十个八个弯。
“哈哈哈……你有空问问不就清楚了。都怪王统你个老小子,看你把人给吓的,咱们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敢相信喽。”赵振新无奈笑着骂王统。
沈季只得再次作揖、口称:“晚辈不敢。”
王统吹胡子瞪眼睛地嚷嚷:“我这么豁出去脸皮、辛辛苦苦地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咱们医帐好!之前心慈手软,招回去的学徒胆小的胆小、贪心的贪心、懦弱的懦弱、懒惰的懒惰——没几个是能帮得上忙的,跟大爷似的架子还端得特高!这次不管你们怎么挑,反正我是宁缺毋滥了,这个叫沈季的小子归我,其他的你们看着办吧。”
“嗳王胖子你真是脸皮厚,你看人答应跟你了吗?”旁边有大夫不服气地奚落。
沈季感觉十分意外,此时他倒是有些进退两难了,因为他不知道这些古怪的考官们是不是又在出题考他,所以也不敢有什么表示。只能干站着听他们几个老人斗嘴。
“沈季,你为什么想进医帐当学徒?可否将理由说来听一听?”赵振新温和地问。
这个问题让沈季的心彻底地沉静了下来,低头思考了良久,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回前辈的话,晚辈之所以想进医帐当学徒,主要原因有二。其一,家父也行医三十余年,沈季不才也跟着学了几年,除了这个也不会其他的、也不想其他的,进了医帐上手的机会就多了、希望医术也会有所提高;其二,晚辈的家人在军营里待了快十年,而他们说的那些“家国天下”的热血论调,坦白说晚辈虽然理解、却苦于无法真正体会。也许进军营历练几年,这些自然也就懂了。”
王统用力一拍桌子赞扬道:“好、你是个老实的,老夫就喜欢老实上进的年轻人!之前那些小年轻,一口一个“壮志”、一口一个“报国”,虽然听着好听,但其实都是些空的、虚的,他们又没经历过,能懂得了多少?战场的血腥残酷都是真是存在的,经历过的人不会说那些漂亮话,精忠报国都靠的是能力、不是嘴巴!”
沈季不好意思道:“前辈谬赞了,这都是因为晚辈胸无大志、人笨口拙……”
这一番看过来、诸位大夫看着沈季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幸亏前面的四个年轻考官拦住了大部分人,直到这时,旁边屏风处才又转过来了一个年轻人。他看到还有个竞争对手在场上站着、一时间有些无措。
王伟赶紧上前去歉意地对他说:“这位兄台请稍等片刻,这就快好了。”
那年轻人赶紧作揖:“谢小哥提点!”
那边,沈季正陷入选择的困境之中,因为他经过刚才的一番话,重新觉得进医帐是值得的——从今天的考验看来,医帐里面的大夫学徒性子都是不拘的,非但不沉闷、简直随意恣意过头了。看来进去后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小子,过来登记一下,以后你就跟着我那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混吧,亏待不了你,你看那臭小子连他老子都敢坑!”王统此时完全换了一张脸,殷切地笑着招呼沈季。
另一位大夫林忠毫不相让地说:“别相信他,那老小子行事最是怪诞不符合常理,小伙子你还是上这儿来登记一下吧,包管你不会后悔的。”
沈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间很是为难。
赵振新清了清嗓子、自信笃定地开口:“你们谁也别争了。人家兄长穆东早在几个月前就跟老夫打过招呼,连拜师礼都送了,虽然穆东当时说他弟弟明年开春才会从老家赶到咱们贺州来,现在虽然提前了,不过老夫既然已经应下了、就肯定会做到的,更别说蒋三儿今早也来磨了好一通!沈季、过来,上这儿来登记一下,十日后就到军营医帐来帮忙吧。”
蒋三儿?三哥竟然来了?还有大哥,看这位前辈再三地提起大哥,极有可能是真的认识,既然两位兄长都信任推崇这位大夫,其必有过人之处,我还是跟着他吧!
打定了主意后、沈季朝在场的其他大夫歉意地一笑,转而径直去了赵振新台前,深深地一长揖,情况不明朗、还是先将其敬为前辈就是了。
赵振新抚须满意笑着颔首、旁边侍立的年轻人示意沈季登记好按了指纹之后,沈季再次朝在场的所有大夫分别作揖、领取了文书,道别离开,不敢再多作耽搁。
心想事成、眉开眼笑的沈季没有发现的是,旁边等候多时的下一位应征者那愤恨阴冷的目光,成大石不甘心地想:“又一个不学无术走后门进医帐的草包!我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些废人!”
沈季强忍着激动欣喜走下了高台后、又维持冷静的步伐走了一小段,抬头就看到蒋锋正姿态闲适地站在空地不远处,微笑地看着他。
“三哥!”沈季兴奋大喊一声、撒腿狂奔过去。
☆、第100章 圆满(上)
沈季此时心情大好,飞奔到蒋锋身边,哥俩好似的攀着对方的肩膀往前走,惊喜地问:
“三哥,你怎么来了?”
蒋锋眼睛都是笑意,他放松身体、任由沈季亲密地搭着他的肩膀,理所当然地说:“本来我就是要来的,是你个兔崽子飞快地先跑了。”
现场还有许多不死心的年轻人候着没有离去,期盼能有再次尝试的机会,他们已经打好了满满的腹稿、想跟考官解释自己发挥失常的原因。乍然看到里面跑出来个喜上眉梢的沈季、顿时眼神就不那么友善了。
沈季自然也感觉得到,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收起脸上的笑容,低头扯着三哥迅速走开,朝茶馆走去。
“赵大夫收下你了么?”蒋锋关切地问,他一赶到考场就去找了赵振新,好说歹说、话里话外地恳求了一番,他们的交情还算不错,主要是蒋锋曾经帮忙引荐了端王爷从京都带来的御医给他认识,这俩个大夫后来结成了好友。
沈季闻言立刻就想高兴的笑,可惜这里不是欢笑的地方。他赶紧带着蒋锋去了茶馆,刚找到一个僻静些的角落,沈季就迫不及待地从怀里掏出了从赵振新给他的文书,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这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兄弟俩头碰头地看。
“干得不错、小子!这就是赵振新赵大夫,是个值得你尊敬的前辈。”蒋锋笑吟吟地拍了一下沈季的肩膀夸奖。
“嘿嘿嘿……哦、原来那大夫叫赵振新啊,我没好意思问。他们都是很有意思的人嘛,嗳刚开始差点被他们蒙骗了。”沈季乐呵呵地感叹。
蒋锋看着沈季激动高兴得脸色微红、一直在笑嘴巴都合不拢。他心里也欣慰:为着伴侣的选择、为着伴侣的优秀、为着俩人以后能有共同的话题、共同的奋斗场地。
“走吧,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三哥请你吃饭、咱们庆贺一下。”
沈季万分小心翼翼地将文书折好,收入怀中,大力点头附和:“今天确实值得庆贺一番,我来请你吃饭吧三哥,咱们走!”说完他掏出签子交给茶馆伙计、领回了自己的马,牵着马和蒋锋步行离开。
刚走到门口、沈季又注意了进场时那对送儿子过来应征的夫妇,原因无他,主要那妇人实在是太激动了、此时她正带着哭腔喊道:
“菩萨保佑啊、老天爷终于开眼啦,大石,我的儿,你可算是熬出头了呜呜呜……往后看那些嘴碎的穷鬼们还敢不敢编排你了,咱们家总算是能抬起头做人了呜呜呜……我的儿……”
旁边她当家的眼角也发红、正偷偷用袖子抹眼泪,却没有说话。成大石感受着周围人看着他的目光,腰杆挺得越发直,他手里也捏着一份文书,满脸的得意和狂喜根本掩饰不住,望向旁边的羡慕眼光时就控制不住带上了骄矜和蔑视。
视线一转、成大石又看到了沈季和蒋锋,他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不屑地扫了一眼后又傲然扭头——哼!不学无术的草包,不过是靠关系罢了,否则大夫们怎么会对你另眼相看、跟你有说有笑?
沈季也认出了成大石——他就是那个开场前还用功看书的小哥嘛,恰巧的是原来这对夫妇是他的双亲,真是太巧太有缘分了!这么一来,沈季兴冲冲地就想上去打个招呼认识一下,谁知对方却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他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走吧,愣着干什么。”蒋锋冷冷看了一眼成大石,此时围观的人不少,他也根本不愿意搭理这种莫名其妙的人。
沈季拉紧缰绳,纳闷地再次看了一眼成大石,这才转身离开了。此时他的喜悦心情被冲淡了不少——真奇怪,那小哥怎么一副认识我并且讨厌我的样子啊,难道我们之前认识、不巧我还得罪了他?
“刚才那人你认识?”蒋锋关心地问。
“不认识啊……呃、今天早上我看到了他,不过他没有看到我,难道是因为我打扰了他看书?可是我只是远远地望了一会、也没出声啊。”沈季苦恼地回忆、顺便把看到成大石的那一幕告诉了蒋锋。
俩人慢慢步行至大路上,可只有一匹马,大庭广众之下俩人共骑虽然别人不知道什么,可沈季却怕闹出尴尬,不愿意这样做。
“三哥你上马吧,我牵着你慢慢走。”沈季招呼道。
蒋锋莞尔:“不用,我就是走过来的,还是你上去吧,三哥牵着。”
“……算了,咱们都走回去吧,让马歇会儿。安哥又不见了,唉我总是找不到他,要回医馆才能见到他了。”沈季摸了摸马脖子遗憾地说。
“那人的面相看着就不是个心善宽厚的,你以后离他远些、尽量少和这种人打交道。”蒋锋叮嘱沈季、同时帮他把帽子扶正了些。
沈季煞有介事地点头同意:“我也觉得是,那兄弟看我就跟看只臭虫似的……”
蒋锋揪了揪他的耳朵轻声训斥:“别胡说,你哪里是只臭虫?你身上一点儿也不臭、三哥倒是觉得你香喷喷的。”
沈季立即拼命咳嗽、示意此话题到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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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买点儿什么、带回去吃吧!”有情饮水饱、俩人一路并肩走来,有说有笑、谈天说地,一点儿不觉得辛苦就走回了热闹的南城。沈季闻着前面烤炉里传来的喷香烤羊肉,满脸坚定的给出了建议。
这点子小事蒋锋从来都是顺着伴侣的,他干脆地点头:“行,你想吃什么?”
“买个烤羊腿回去吧,这个真的好吃,一条腿就够我们吃的了。”沈季咽了下口水,满脸的馋样,他站到烤炉前,忍不住深呼吸、闻着肉香想象着里面烤得焦黄酥脆鲜香的羊腿。
伙计热情地招呼:“这位客官,现烤现卖、独家秘料配方的烤羊腿,您是要个整的还是单切上几斤?”
蒋锋率先开口:“挑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