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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雕栏玉屏后头的人,一身梨花白的锦衣常服,未有同往常一样批折子,反倒立在一处,背对着自己,不知摆弄什么东西。
有东西掉在地上,镶了玉,内里包着木质,看着眼熟。
喜连赶忙屈身去拾,元荆稍一侧身,这才瞧见了何晏,
“你来了。”
何晏微蹙了眉,瞧他眉眼都含着笑,不可方物。
忍不住心头一动,上前扯了元荆的手,攥入掌心。
“来了。”
68
68、谋逆(捉虫) 。。。
接连许多日;何晏都留宿翎羽宫。
赵立同田崇光抵达东南;战况稍有缓和,却未有明显成效。
朝廷上,兵部主事斐清授怀远将军;官居三品;提升之快令人侧目。
池绿春去远;花红夏意深。
皇宫,暮霭沉沉。
何晏接了一颗蜡丸,便急忙带着顺顺出宫。
顺顺不解,想主子便是有事;也都白日里处理完了;晚上定留在皇宫,可今儿倒反常;在御书房陪着皇上批了一下午的折子,眼瞅着皇上能歇息了,却又寻个借口回府。
却也未有多问,默不作声的跟这何晏出宫,自马车上挑了帘儿超外看,却也不像是回府的路。
待一行人道了付府上,已是皓月当空。
何晏刚下了马车,就给候在门口的下人迎入府内。
烛心如豆,映着老人两鬓霜花,枯树皮一样的脸,满是肃穆。
付雪川音色凝重,“京城两百里处,驻精兵两万,皇上在这上的用意,该是显而易见。”
何晏闻此消息,神色镇定,“你我还算走运,林昌那三万北骑距此也不过三百里
付雪川忽然一笑,拱了拱手,“临危不惧,果然是天生的枭雄,老夫佩服。”
何晏眼底漠然,“你叫我来,就只为此事?”
付雪川道:“有个人想见你。”
何晏扬眉,“莫非是他?”
付雪川笑道:“您去了就知道了,老夫已在外头为您备马。”
后又塞了一块玉牌给何晏,
“凭此物从北门而出,老夫都以打点好。”
何晏拱手言谢,转身出屋。
策马北向,绝尘而去,一直到城外北郊。
男人负手立于凉亭内,月眉星目,风尘仆仆,
眼瞅着前头的人勒马顿足,洪声道一句,“你是人是鬼?”
何晏端坐高头马上,冷一张脸,
“废话!”
那人迎出亭内,“兄弟,鬼门关上走一遭,你竟还改不了这脾气。”
何晏翻身下马,“怎么你还亲自跑一趟。”
那人道:“兄弟有难,林昌必然两肋插刀。”
何晏怒骂一句‘胡扯’,面儿却是笑的。
林昌笑这上前,“我虽认得你的笔迹,却也怕其间有诈。”
何晏冷声一哼,“这个倒是实情。”
林昌攥了何晏臂膀,拍打不休,眼底些许湿意,
“这一年,怕是不好过罢。”
何晏厌烦的扶了他的手去,“该是比你强些。”
林昌哈的一笑,“也是,你那小皇帝这一年可是没少给我小鞋穿,便是没有你,怕是我也要反了。”
何晏道:“那是我的人,你敢反!”
林昌摇头叹气,“罢了罢了,这不留给你反么…”
何晏斜林昌一眼,“没个正经。”
“…正经话也不是没有,”林昌正色道:“那几万人约莫三四日就能抵达,我提前过来,也是为了同你共筹大计。”
见何晏沉了脸,又道一句,
“只要你想好了,只要见了你本人过来,我等便即刻攻城。”
何晏沉默许久,
“不必攻城,我有腰牌。”
***
三日后。
御花园,芳花接天,林漏疏光。
立在池塘边儿上的人,石青缎,水墨纱,束了五彩丝挂玉的腰带,掩不住的英华之气。
站在其身后的太监,低眉顺目,却面露倦意。
昨晚上在北城门处等了何晏一宿,顺顺自然疲倦难掩。
何晏将手里的石子丢入面儿前的池子里,涟漪散开了,再敛不起来。
顺顺微微侧头,眼瞅着那渐进的一片明黄,音色极轻,
“主子,皇上来了。”
何晏扔掉手里的石子,转了身,看那人一袭绛纱飞鱼袍,月容玉颜,缓缓而来。
喜连知趣的停了步子,由着皇上一个人上前。
顺顺见状,躬身叩拜后,也跟着退到了喜连身边儿。
何晏打量元荆几眼,继续笑出声,“怎么今儿穿的跟个新娘子似的?”
元荆一愣,垂眼看一眼身上的衣裳,“不就是个朝服么,哪里像新娘子。”
何晏道:“你且看看,你这衣裳的颜色,却是比这花还要娇艳几分。”
元荆淡淡道:“穿黄穿腻了,就换个颜色。”
“我看你整日忙的焦头烂额,未成想你也有这闲心思。”何晏笑意颇有深意,“莫非是,女为悦己者容?”
元荆脸一沉,“你可是越发的放肆了。”
何晏轻笑道:“皇上恕罪。”
凤目蕴怒,元荆转身而去,
“朕这就去将衣裳换了。”
何晏拉了他的手,音色暗哑,“甚好,寻个去处,我帮你换。”
元荆正欲发作,却见有太监从侍卫中挤上前来,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皇上,东南急奏。”
元荆闻言,微拧了刀锋一样的利眉,
“拿来。”
何晏敛去唇边笑意,眼见喜连恭敬的将太监举过头顶的奏章转交到元荆手里。
那跪在地上的太监,跑的满面细汗,强忍了气喘,
“启禀皇上,大理寺卿杨连在御书房等皇上,说是务必要见到皇上。”
元荆垂眼端详手上的奏章,面儿上戾气渐深。
“回御书房。”
后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何晏一眼,“朕去去就来。”
何晏不语,只微微颔首,算是了事。
顺顺自然而然的跟在喜连后头,走了半晌,却觉得不对劲,一抬头,却发现全无自家主子的影踪。
止了步,顺顺回头看了半晌,又折回去,
“主子,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何晏面无表情,遥望了那人远去,直到那身影没在那萋萋柳绿里,再也看不出个个数。
大理寺卿这样急着面圣,斗胆差人叫皇上回去,除了查出来谋逆之事,该也不会有别的。
这一去,再见之时,怕是要刀剑相向了。
顺顺立在旁边等了半晌,“主子?”
何晏道:“出宫,快。”
顺顺道:“回府?”
何晏道:“回不去了,出城。”
***
御书房。
杨连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虽时值暮春初夏,周遭都是热气蒸腾,可这人却是一身的冷汗。
深宫帷幕,氤氲死气。
元荆许久不语。
杨连心一横,开了口,声色凄厉,
“皇上…微臣万死…说林昌有谋逆之心并非危言耸听!”
元荆指尖冰凉,微微抬眼,
“北骑到了哪里?”
“回皇上,距京不足百里。”
元荆轻吁口气,“下去罢。”
杨连傻在一处,还想着自己莫不是听岔了,便不肯走,依旧跪在地上,
“皇上?”
元荆轻一抬手,不欲再听其说。
杨连垂首叩首,起身后退的时候,也是双目圆睁,满面惊悸。
待人走了,喜连白一张脸,转头去看元荆,
方才听了谋逆,只想着淮淮之前也是名将,便道一句,
“皇上,恕奴才多嘴,不如奴才将淮淮叫过来罢。”
元荆提笔一顿,眼底讥笑若有似无。
“不必了。”
再去看那东南兵败,急需援兵的奏报,便提笔自那白绢上写一行小字。
事毕,又交予喜连,
“拿去给建威将军,叫他持此密令,去临城领那两万人,南下援军去罢。”
喜连也未有多想,只双手接了密令,
“奴才遵旨。”
元荆又道:“自宫中抽三百带刀侍卫,将何晏捉回来。”
***
是夜。
暗处行兵,鱼贯而入。
御书房外头,忽然灯火如昼。
兵戈相见,杀伐不休。
小太监面色死白,竟是连跑带逃,
“皇……皇…。皇上…。”
喜连一愣,转过头怒目骂道:“蠢东西,莫不是见了鬼了?还有点规矩没有?”
那太监完全顾不上喜连,忘了下跪,只哆嗦着立在外殿,
缓缓转头望了那紧合的门板,眼底忽然涌一丝怪谲之色。
紧接着外头噼里啪啦的几声钝响,那门板生生给撞开了,开了一条缝,露出如墨夜色。
沾血的侍卫瞬时撞进来,跌在地上,面皮狰狞,眼布死色。
外殿的宫人登时炸了锅,包头鼠窜。
却未有一人高呼护驾。
这护驾的人都死了,还唤谁来护驾,还是自个儿逃命要紧。
内殿里嘭的一声,小宫女手上的茶盏砸在地上,瘫软倒地。
喜连僵在一处,像是不能适应这突来一幕。
整个内殿里,最镇定的反倒是皇上。
低眉顺目,搁下批了一半的折子。
端坐静候。
喜连瞪着眼,见何晏缓慢自门后移出,织锦华服,神色淡漠。
喜连眼底浮出些喜色,正欲上前求救,可这念头一起,又马上明白过来。
何晏目光越过喜连,静静盯着里头的人,再无任何举动。
方才来的路上,斩杀三百侍卫,正是去捉自己的。
千钧一发,幸而自己先行一步。
身后的士兵提刀而入,寒光熠熠,虎狼之势。
喜连心口似给一击,气血翻涌。
元荆笑道:“淮淮,你也会起兵造反呐?”
何晏对上他的眼,说不出的滋味,
“不是淮淮,是何晏。”
方才瞪着眼的喜连,伸了手指,嘴唇哆嗦。
“你…你…白眼狼…”
接着便瘫软在地,失声痛哭。
不小心撞翻了琉璃熏炉,腾起的香灰漫漫,却像是那一年西子湖边儿波纹潋滟。
暮天雁断。
江怀瑾抵在何晏身后,双手攥紧了那人的衣角,泪珠儿晶莹。
何晏转过头去看江怀瑾,无奈浅笑,
“别哭。”
将人抱在怀里,夕照弥了一身,地上的影子缠在一起,分不出个彼此。
现在想来,那真真是最后的纯粹。
自此之后,几度起落,再无往昔风流。
元荆淡淡的望着何晏,依旧未有吭声。
何晏却恨不得他此刻掉几颗泪下来,揪着自己,或打或骂,都比现在强上许多。
一双冷眸钝刀子一样,戳不透,却疼的透了。
元荆却是如释重负。
想着他曾一骑骢马剑九州,千杯不醉指王侯。
又想着他临水迎风笑回头,为君赴宫饮鸠酒。
的确不适合当个疯子。
静默许久,元荆才又开口,
“你好了。。”
何晏口舌干涩,“恩。”
“装的挺像。”
“不像,你没看出来罢了。”
“你竟然骗朕?”
“你没骗过我?”
元荆笑道:“我算计你一回,你又算计我一回,扯平了。”
“扯不平。”
“你也可以给我毒酒,诛我九族。”
“你没九族可诛。”
“总还有一条命。”
何晏眼望着他,四目相对,“我没想让你死,本也没想逼宫。”
凤目里隐隐怒意,“那你这是来请安?”
何晏不自觉道:“咱们能不能像以前一样,你听我的,我去平贼。”
“以前?”元荆全身一颤,后又失声而笑,
“你当我是什么?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都是真的。”何晏道,
“我怨你,爱你,都是真的。”
69
69、醉酒 。。。
福寿殿。
距上朝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辰;九龙金漆座上依旧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没有。
禅钟苍冷,消融在空气里,叹息一样。
百官依旧缩着脖子留在原地;没一个提前退朝。
昨晚上发生的事;不胫而走;虽未有人提及,却都是心照不宣。
此刻便是等不到皇上,总还也能有个结果不是。
***
风过,吹的房檐儿上的树叶沙沙作响。
厅堂里的男人眉头一簇;
“还出不去?”
面前的小厮垂着头;“少爷,门口的兵越发的多了;小的方才去看了一眼,是真出不了门。”
斐清正一下头顶乌纱,神色微沉,“我好歹也是朝廷三品将臣,没有圣谕,竟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