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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过得特别快。
天色明晃晃的亮起来时,寒疏的手仍旧盖在右脸上,剩下的半张面孔毫无表情,并不见疲倦之色。他将自己的匕首送给了白七梦,所以没有像平常那样擦拭刑具,而是取出白七梦的折扇细细把玩。
刚看得几眼,门外就响起了熟悉的笑声,原来白七梦一大早就赶了过来,继续缠住寒疏不放。
接下来的日子里,白七梦仍是这样两头跑。他非但总爱说些令人耳热心跳的情话,而且动不动就往寒疏身上蹭,搂搂抱抱也就罢了,有时甚至还要亲上几口。
只要避开那道伤痕,亲吻起来还挺顺当的。
对于这些转变,白七梦本人并未觉得不妥,只当是他的演技出神入化,已经达到了假戏真做的境界。而寒疏虽不像他这么投入,却也相当配合,由得他死缠烂打。
两人一路相处下来,倒也培养出了不少默契。这日天气大好,白七梦突发奇想,提出要去人界游玩一番。寒疏首先想到的是天界律法,但经不住白七梦的软语恳求,毕竟还是准了,同他一起去了人界。
白日的城镇十分热闹,人来人往的,烟火气十足。
寒疏待不惯人多的地方,默默走在人群之中,总有种疏离之态,与环境格格不入。反观白七梦却是如鱼得水,东瞧瞧西看看,与小贩还起价来都有模有样的,又买了一大堆的吃食塞给寒疏。寒疏板着脸不肯吃,白七梦也不介意,只是微笑着握紧他的手。
如此逛了大半日,两人都有些累了,白七梦正打算去旁边的酒楼坐坐,视线一转,无意中瞥见一道身影。
那是个穿蓝绸衫子的女子,体态轻盈,容颜绝丽,只是眼神空旷得很,带一种迷茫又天真的诱惑,令人怦然心动。
白七梦眼皮直跳,呼吸一下急促起来,不知不觉的放开了握着寒疏的手,张嘴叫出一个名字来:「兰若!」
第五章
他这一声叫得十分响亮,路上的行人纷纷回头张望,那女子却是听而不闻,连眉头也不皱一皱,径直往前走去,一下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白七梦心头发紧,连忙追了上去,但接连转过两个街角,也没有再看见她的踪影。他不得不停下脚步,茫然的环顾四周,只见街头巷尾皆是行人,却哪里还有那蓝衣女子?
他顿时踌躇起来,不知自己刚才所见会不会只是幻影?
直到看见寒疏远远的从巷子另一头走过来,才想起此刻身在何处,急急收敛情绪,笑着迎了上去,道:「不好意思,我刚才……」
「遇见旧相好了?」
「哈,」白七梦窒了一下,干笑,「哪有此事?我的相好不就只你一个吗?」
这句话说出来,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了。
寒疏当然只是冷笑,道:「刚才那蓝衣女子名唤兰若,原本是天界的一株兰花,不知什么缘故化成了人形,与白虎大人一见钟情。但阁下风流成性,花心的毛病始终不改,兰若心灰意冷之下,干脆转世成了凡人。不料你痴心一片,竟也跟着她投胎到了人界。」
寒疏越说下去,白七梦就越是心惊,最后额上渗出冷汗来,问:「你、你怎么知道得一清二楚?」
「白虎大人如此多情,此事早已在天界传开了,试问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白七梦不禁苦笑。天界这帮人也真是无聊,干嘛拿他的事情传来传去?
叫他以后还怎么混啊?
白七梦虽然气恼,但最要紧的还是向寒疏解释,忙道:「我那时虽转世成人,但没过多久就在二殿下的帮助下重回天界,此后一直没有兰若的消息,并不知道她去了何处。」
「是吗?那如今见到了她,正好可以再续前缘。」
「我当初也不知怎么回事,糊里糊涂的喜欢上了她,但现在早就没有那种心思了。我刚才追着她跑,也只是关心她的下落,想知道她的近况罢了。」一边说,一边去抓寒疏的手。
寒疏冷冷望他一眼,并不给他那种机会,道:「白虎大人喜欢过的,恐怕不只这么一个吧?」话落,转身就走。
白七梦岂肯放他离开?自然紧追不舍。
但寒疏的本领远胜于他,一下就把人甩开了,寻个僻静的角落念动咒语,打算直接回天界去。
白七梦见了他这冷冰冰的模样,心里竟莫名慌乱起来,知道这人若生起气来,恐怕再也不肯理会自己。他一时顾不得其他,双手结一个印,抢在在寒蔬之前使出了法术。
下一瞬,两人周围的空间突然安静下来。
明明路人还在旁边走过,小贩还在街角叫卖,但是什么声响也入不了他们耳中了。
寒疏皱了皱眉,伸手一挥,却被无形的气墙挡住了,同时念出的咒语也毫不见效。他这时才知被困在了白七梦的结界中,不由得脸色微变,厉声道:「白七梦,你在人界使出这种法术来,是故意触犯天条,好叫我收拾你吗?」
白七梦可不管这些,一下子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腰,柔声道:「我从前确实喜欢过很多人,但如今……却只一心一意的想着你而已。」
顿了顿,忽的笑起来,又说:「你会这么生气,是因为你也有点喜欢我了,所以在吃味吗?」
寒疏闻言一怔,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这次如此失态,难道真是动了心的缘故?
但他有什么好气的?
白七梦是他的命定之人,无论从前如何,日后终究是要跟他在一起的。
没错。唯有这一个……是他可以放心去爱的人。
寒疏想到这里,表情终于软化了下来。
白七梦看出苗头,立刻趁势追击,笑说:「你肯为我吃醋,我可不知多么欢喜。」
说着,抓起寒疏的手来亲了亲,接着说道:「我先前在街上闲逛时,听人说附近的林子里一处山洞,两个有情人只要一起走进洞里,就能白首偕老,一生也不分离。不如咱们过去看看?」
他说话的时候,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说不出的风流动人。
寒疏看得心里一跳,冷哼道:「不过是凡人的传言,有什么可信的?」
语气虽然不悦,却没有直接拒绝。
白七梦便知道他是同意了,随手撤下法术,脸上笑意盈盈的,拉着寒疏往城外走。
两人对这地方都不熟悉,在树林子里转悠许久,方才寻到那传说中的山洞。只见洞外杂草丛生,洞里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所谓的白首偕老、永不分离,多半只是无稽之谈。
但白七梦却兴致勃勃的,紧扣住寒疏的右手,硬是拉着他一步步的走了进去。
滴答。山洞深不见底,四周静寂得诡异,时不时有冰凉的水滴落下来。
幸好寒疏从来不怕这些,而白七梦一个劲的说话讨好他,早已无暇他顾了。他们手牵着手不知走了多久,久到白七梦的甜言蜜语都快说尽了,眼前才终于出现一丝光亮。
可白七梦偏偏在这时停住脚步,伸手一推,毫无预兆的把寒疏压在了旁边的山壁上。
「白七梦,你……」
寒疏有些惊讶,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就觉炽热的气息拂过脸庞,白七梦的唇就贴在他耳边,低低的说:「小寒,这个地方只有我跟你两个人来过。」
寒疏知道他是想起了在山谷观星的事情,顿觉心中一阵激荡,竟忘了推开身上之人。
白七梦便愈发贴近他,薄唇慢慢覆上去,嗓音哑得厉害:「小寒,我喜欢你。」
山洞里是沉沉的黑暗。
那一丝光亮模模糊糊的,毫不真切。
寒疏闭了闭眼睛,默不作声,却不由自主的回应了那个亲吻。
砰!正当情热之际,熟悉的声响突然传进耳里。
寒疏睁眼一瞧,只见白七梦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一只毛茸茸的大猫趴在地上,瞪大了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正可怜巴巴的望着他看。
寒疏怔了怔,随即想起自己施在白七梦身上的法术,知道他是动了色心才会变回原形的,不觉笑出声来。
白七梦低低叫了两声,龇牙咧嘴的瞪向他,突然飞身跃起,一下将人扑倒在了地上。
寒疏猝不及防,同他一起在地上滚了起来,直到重重撞上那湿冷的山壁,才勉强停了下来。
白七梦仍旧压在寒疏身上,前脚牢牢按住他的肩膀,低头在他颈间嗅了嗅,忽然伸出舌头,轻轻舔吻起他的脸颊来。
那触觉太过柔软,灼热得似要将人融化。
寒疏身体发颤,终于叹了口气,弹一下手指。
一阵白光过后,白七梦理所当然的恢复了人形。他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慢慢与寒疏前额相抵,在黑暗中亲吻他的面孔,喃喃道:「我是对你动了心,才会这么变来变去的,这下你总相信了吧?」
寒疏只是笑。
白七梦便堵住他的嘴,在那唇上咬一口,问:「你什么时候才肯解开法术?我这么喜欢你,可受不了天天变老虎。」
寒疏哼哼两声,道:「只怕你又不老实。」
话虽这么说,一面却已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白七梦额头上画一个咒。
白七梦顿觉眉心发热,心知法术已解,当然欢喜无限,又缠住寒疏厮磨了一阵,方才站起身来,携手往洞外走去。
外头仍是大片的树林,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寒疏觉得奇怪,实在不解这平凡无奇的山洞为何会被传得神乎其神。白七梦却是心情大好,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回头望一眼那个山洞,柔声说:「咱们既然走完了这个山洞,从今往后自是两心如一,再也不会分离了。」
这番话毫无根据,真是傻气得很。
寒疏却难得没有嘲笑于他,仅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两人回到天界之后,白七梦整整两天没有再踏足刑堂,直到第三天夜里才突然出现,脸上表情略有些古怪,虽然仍是亲亲热热的态度,却仿佛有点坐立不安,一个劲的在房里走来走去。
寒疏早已猜到了端倪,却只低头细看手中锋利的铁钩,凉凉问道:「白虎大人今日有什么心事吗?怎么这样心神不宁?」
「没、没什么,」白七梦张了张嘴,似在考虑如何措辞,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说道,「你那日不是帮我解开了法术吗?但怎么好像……不太有效……」
寒疏冷冷一笑,并不抬头看他,道:「谁说我已经解开法术了?」
「咦?可是那天明明……」
「我只是多加了一重咒语,让先前的法术对我例外而已。」
「……原来如此。」白七梦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垮了下去,长长出一口气,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寒疏直到这时才与他对视,问:「怎么?是不是很失望?」
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但手中的铁钩却反射着凛冽光芒。
白七梦连忙又挂上微笑,道:「我怎么敢?我那天以为解了法术,心里太过激动,才想着去试一试而已,其实什么坏事也没干。」
说着说着,突然想到这一切都在寒疏的掌握之中,解释了也是白解释,便干脆不再多提,只坐到寒疏身边去,道:「不过话说回来,我心里确实有些不痛快。」
寒疏挑高眉毛。
白七梦故意跟他贴得更近,嘴唇一点点凑过去,几乎就要吻上他,轻轻的说:「我都说过这么多遍喜欢了,你却一点表示也没有,怎不令人心急?」
寒疏头一偏,避开了他的亲昵动作,反问道:「你喜欢我,我就一定得喜欢你吗?」
「什么?」白七梦大惊,露出一副遭人始乱终弃的表情,抬手指住他,叫道,「你难道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吗?你知不知道我是冒着多大的风险喜欢上你的?」
寒疏晓得白七梦只爱美人,对他的容貌颇有微词,但这风险却是从何谈起?不禁问出了心中疑惑。
白七梦也不含糊,气呼呼的瞪住他,正色道:「我从前喜欢美人的时候,见一个爱一个,已是忙不过来了。现在因为你的关系,连丑八怪也喜欢上了,将来若是美丑不忌,岂不是要活活累死?」
一边说,一边因那想像的场景打了个寒颤,表情竟是无比认真的。
寒疏听到此处,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斜着眼睛瞧住白七梦,慢条斯理的说:「你既然同我在一起了,难道还指望喜欢上别人吗?」
这句话听着像是威胁,却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白七梦暗暗叫苦,委屈道:「是了是了,我为你牺牲这么多,你怎么可以不喜欢找?整日只知道对着这些刑具,一件件擦得这么仔细,真不知有什么好处?」
寒疏想了想,总算放下了手里的铁钩子,道:「听说白虎大人身边那个叫流光的侍从,是你额上的明珠化成的?」
「没错,」白七梦一提起这件事情就得意,「也只有我这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人物,才养得出那么有灵性的珠子。」
「所以我就想,有空跟这些刑具说说话,兴许某一日,也有一件两件能幻成人形。」
「呃……」白七梦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