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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绝心记得,初跟陆真学医时,他在《千姿宝鉴》里读到,有一种花树,叫做“情花”。据说,其花色娇态美,可以食用,而初入口时甚是甘甜,回味却颇为苦涩;且花树上遍长小刺,想要摘花的人,就算很小心,也难免会被它刺伤。若一旦被刺中,便有毒性侵体:轻者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妄动相思,否则苦楚难当;重者则需服下断肠草以毒攻毒,但即使经历断肠之痛,也未必便能保全性命。当时,他浑然不懂那花为什么要叫“情花”;直到明了自己对陆真的心意,他还是隐隐约约地似懂非懂;但当他全然懂得之后,早被刺得遍体鳞伤。
想到这里,心尖一痛,锋利的匕刃就略略偏了,然而冷得发麻的手指并没有什么感觉。凌绝心吮去血珠,继续削。
一路的奔走与激战让他无暇思考太多,一旦静下,疑问便一个接一个地变成情花上的刺,每一下都扎中最柔软的地方。
这些天,辛如铁是怎么过的?
赵晴川是不是一直陪在他身边?
自己想念他,想得心都要碎了,他会不会一样地想念自己?
……
九支木针一字排开别在袖口上,怎么削也比金针要粗得多。没有条件消毒,甚至表面还有些棱角,但凌绝心不以为意地盘膝坐了,解开衣领。他看不见胸口的青黑瘀伤,只凭按压的感觉确定了瘀伤的范围,略一思索,毫不迟疑地拈起木针,飞快刺下!
与金针不同,木针刺进穴道的感觉不是酸麻,而是刺痛。微微的腥气泛在鼻端,是被刺破的表皮流出的鲜血。凌绝心出手如电,木针起起落落,最后全数停在气户、灵墟、期门等要穴,半晌撤针,血流如注,胸口的窒痛感却已大为减轻。又调息一阵,凌绝心再次踏上征程。
也许是他幸运,急奔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抬着轿子的一行人再次映入他眼帘。快要追近轿子时,凌绝心全神贯注地准备着迎接下一场战斗,却迟迟没有等来异常的动静。
连场的打斗和胸口的拳伤使得他的跟随不再轻松,凌绝心要出尽全身气力,方能保证奔跑的速度不致下降,而四肢因为乏力,慢慢地变得酸软。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注意到自己被引着绕长乐镇跑了一大圈,然后又回到了镇上。
走进僻静的弄堂,轿子被抬进一个不起眼的窄小门户。凌绝心按捺住内心的诧异,也跟着进了门。穿过幽暗的前堂,眼前豁然开朗:本来应该是内堂的地方竟是一个开阔的中庭,青石铺就的地面光洁平整,两旁各矗立着十来盏高丽窍石雕成的禅灯,煞是华美。抬桥诸人速度不减,径直进入庭后的一道拱门。
拱门之外竟又是一个极大的花园,虽值此隆冬之际,花木竟婆挲得有如春夏所见。葱茏枝叶间隐约有灯光漏出,依稀是楼阁轩馆的模样。沿着曲折的幽径,凌绝心跟着众人向花园深处行去。约莫行了十余丈,又见一个月洞门。
过了此门,眼前景致又异:阔朗的庭院中只零星地生长着数株挺拨的青松,此外便无他物。庭院尽头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此时轿子正稳稳当当地停在门前,抬轿的八人却已不知去向。
浅黄色的光芒从敞开的门内柔柔泻出,随着风穿过树梢的节律微微地摇曳。
凌绝心忽觉得喉咙发干,心脏不受控制地急速跳动起来。
——走进去,也许就能见到辛如铁了。
全身的血液好像在一瞬间加快了流动,奔走了大半夜的疲倦好像都不见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快步走向那室温暖的光芒——近情情怯的心情终究抵不过想见辛如铁的强烈愿望,空无一人的外间没有让他驻足片刻,他直直地冲向屋子的最里面,却突然停了下来。
——透过镂空的画屏,他分明看到,端坐在榻上的那个人,穿着一袭他刚刚见过的华丽锦衣。
不是他的辛如铁。
落空的希望,就好像一盆兜头淋下的冷水。凌绝心定在原地,直到身后幽幽地响起一道柔美的声音。
“辛大公子。”
凌绝心猛地回过头。
这一瞬间的震惊和讶异,远远地超过了他曾经经历过的任何时刻。凌绝心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眼睛,以确定他看到的是一个人,而不是一面镜子。
除了身上的衣衫,凌绝心真的说不出眼前人和自己不同在哪里。
换了男装的赵晴川浅浅一笑:“辛大公子,你不认得我了么?”
自从得知辛如铁的失踪跟赵晴川有关,凌绝心曾不下百十遍地想象过见到这个情敌后会是什么情形,却没有一种情形是会如此荒唐,教他惊讶不已之余恍然大悟,教他眼眶发酸的同时自责不已。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为什么初见赵晴川时,自己会觉得那么面熟;为什么辛如铁洁身自好,却偏偏与她别有私情;为什么才第一次见面,她对于自己和辛如铁逾常的亲密,没有一点奇怪的表示……
看着他变幻的神色,赵晴川抚上自己的脸,略为自嘲地道:“辛大公子,晴川借着你的模样,有幸陪了辛公子十来日。”
话中的挑衅之意凌绝心听得分明,可此时早没有了计较的心情。他只问他最想知道的问题:“他在哪里?”
赵晴川眸光略闪,却顾左右而言它:“辛大公子,若能一直陪在辛公子身边,我不介意他把我当成你。”
被触中最大的逆鳞,凌绝心冷冷一笑:“可惜他会介意!”
“不错,他是会介意。”赵晴川镇定地点点头,显然并没有如凌绝心所愿地被这话刺伤,反而淡淡地抛下一句,“只不过他介意也没有用,若我一定要留下他,他哪里也不能去。”
“你!”凌绝心霍然冲到她面前,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气急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个充满威胁性的姿势只让赵晴川的语气变得嘲讽:“辛大公子,你扪心自问,你配得起辛公子的一往情深吗?”
肩上的压力一瞬间卸走了,赵晴川盯着凌绝心忽然变得惨白的脸,唇角轻扬:“辛大公子,像辛公子那样的男儿,值得任何人对他好,怎么好也不过分。无奈造化弄人,我愿意掏心掏肺地对他好,他却偏偏只爱着对他不好的那个人。”
凌绝心嘶声道:“我如何对他不好?我……”
“你对他是好。”赵晴川冷冷地打断他,“不好的话,他也不会一心要出家,你说是不是?”
“我……我……”被情敌这样毫不留情地指责,凌绝心眼都红了,大声道,“你知道些什么!我……”喉头发颤,想要狠狠地反驳她,却底气不足。他心中慌乱,又一把扣住了赵晴川的肩胛,发狠道:“我跟他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你再不把他交出来,我就杀了你!”
短促地痛呼了一声,赵晴川不但毫无惧色,反而笑得轻蔑:“辛大公子,就算杀了我,你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过,若杀了另一个人,就会不一样了……”
“你什么意思?”凌绝心厉声喝道,五指又加了力气。
赵晴川痛得面容扭曲,声音中却透着一股快意:“我什么意思,辛大公子马上就会知道了……上来吧!”最后三个字,她是对着大门的方向喊的。
一阵匆忙的脚步过后,两个呈昏迷状的人被一先一后地挟了进来,并排停在凌绝心面前。他们的头上罩着布套,各被身后的黑衣人持刀架在颈侧。两名黑衣人并没有什么表情,看着他们的凌绝心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是如此明显,冷冽的气息迅速地弥漫开来,连案上的烛火都暗淡了几分!
当布套被揭开的那一瞬间,凌绝心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左边那人,凤目紧闭,唇色苍白,竟是多日不见的辛如铁;而右边的那个,文弱消瘦,病容憔悴,赫然是早已离开了长乐镇的陆真!
68
68、六十六 。。。
松开对赵晴川的钳制,凌绝心打了个趔趄,垂头朝自己的手背重重咬落。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这并不是一个荒诞的梦,可他看看辛如铁,又看看陆真,怎么也难以相信眼前所见就是现实。
“辛大公子,”欣赏着他的表情,赵晴川笑得欢快,“这两个人,若只留下一个,你的问题就解决了。不过……你要留哪一个呢?”
“赵晴川,我不明白。”凌绝心死死地压抑着扑上去撕碎她的冲动,一字一字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赵晴川笑容不减,“辛大公子,我要你在这两个人里选出一个能活下来的人。你是选辛公子呢,还是选陆先生?”
凌绝心盯了她半晌,蓦地哈哈大笑:“赵姑娘,你这离间计用得也委实可笑了些——难道说,如果我选的是我师父,你就当真会杀了我弟弟不成?”
“我会。”赵晴川竟点了点头。
“你胡说!”凌绝心的冷笑中全是掩饰不住的鄙夷,“你对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思,谁不知晓?你做梦也想和他在一起,你会舍得杀他?你费尽心机地弄出这些事情,不就是想逼我离开他吗?我倒偏不让你如愿了!”
“辛大公子,你错了。”赵晴川的语调淡淡的,“你不懂我。”
“我是喜欢他,我是做梦也想和他在一起。”赵晴川歪着头,目光悠悠,“从我认识他起,我就常常想,只要有可能,我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把他留在我身边。他是那样的不快活,我却相信,我什么都愿意为他做,总能让他快活起来。可惜一直到我被迫离开江南,我都只是一个无依无恃的青楼女子。”
“但现下就不同了,我有了能够为我撑腰的人,可以依着我的心意行事……我外甥的能耐你已经见过,我也不必多说了。”她叹了口气,“本来,我见他终得心上人相伴,也不再抱有什么痴心妄想了,只求他平安喜乐,我便于愿足矣。没想到,你根本不珍惜他,三心两意,惹他伤心难过,竟决定出家当和尚去!”
赵晴川渐渐地有些激动:“若非心如枯槁,他何至于这样!他不愿再见你,答应了我留在这里修行。就算永远不能亲近他,但可以陪在他身边,我也就满足了!我知道他想念你,于是扮作你的模样——只要他高兴,我当你的替身又有什么关系?可是,我天天挖空心思地逗他开心、讨他欢喜,他连笑也没有笑过一回!了空师傅跟我说,像他这种元气大损的身子,本来就难享常人之寿,再这样下去的话,用不了几年,他就会郁郁而终了!”
“所以,与其眼睁睁地看着他糟蹋自己,不如由我来赌一次!”她的声线一下子变得尖锐,“辛大公子,你若选他,从此跟他好好过活,等他醒了,自然会感激我一辈子;你若选你师父,那我就让他早日解脱!黄泉路上有我陪着他,阴曹地府我跟他纠缠下去,可你却再也没有这个资格了!”
“你疯了!”凌绝心大怒,“别用你那种卑鄙龌龊的想法来揣度我弟弟!当年我师父病重,他还千方百计地帮我医治他,你凭什么以为你今天害死我师父,他就会感激你?”
赵晴川冷笑:“那是他舍不得你伤心,所以委屈自己,我却要他不受一点儿委屈!辛大公子,你问问你自己,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之后,你有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最好我能彻底地消失,永远也不要再出现?”
“你明知他心里根本没有我,尚且会这样想,何况……”赵晴川满意地住了口,因为凌绝心煞白的脸色告诉她,底下的话已经不必再说。
凌绝心攥紧拳头,赵晴川的怨毒神情让他心惊胆战。
他已经看出,这个疯狂的女人是认真的!她很清楚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师父被杀,所以找了个这样的借口——她得不到辛如铁,就想毁了他!
面对这般恶毒的心思,他却束手无策!
拿赵晴川开刀?
——她大剌剌地站在他身旁,摆明了不怕他会再次动粗,显然是把性命豁出去了,根本就不会受他要胁!
直接对上那两名黑衣人?
——即使是在神完气足的时候,他也未必打得过他们,更不用说眼下有伤在身兼筋疲力乏,而他们又有人质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