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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香……”鸨儿将手中酒壶放下,径自在桌前坐下,面向添香,灯火打在他脸上,衬着红白的胭脂和粉,竟有几分诡异扭曲。
“你自不用说,我懂。”添香截住鸨儿的话,语气里竟是平淡和无奈。
“这一年,多亏你护我教我,才不叫我烂在这北馆的泥里,你与我有恩,断不该再奢望。你应了不卖我,那是在你的能力范围内。那人只说要把我送回原本的地方,也并不会与我为难,我还是该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再不是以前那个不懂事儿的小孩儿,你放心。”
这一番话说的鸨儿有些怔忡,良久,他才轻轻叹了一声,从袖中摸出一只木钗,雕工十分精细,还散着淡淡的香,是叫人清心宁神的香,乍闻之下,便叫人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呼吸,清凉舒畅。
鸨儿站起身,走到添香身后,细心绾起他一头乌发,插上那枚木钗。
“这是佛前求的,也找了高人开光,虽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也算是我舍不得你,拿这些有的没的出来。”鸨儿静静看着添香,那木钗朴实无华,此刻簪在添香发上,道多了几分清绝出尘的气息。猛的伸出手,一把将添香扯进怀里,添香一个不防,侧脸重重砸上他胸膛。
“红尘花堆儿里打滚了这么多年,就你是不同的,就是想护着你,看着你,爱你,怜惜你,怨你,恨你,哪怕伤你害你都像是天赐的,难得的福气。可最后还是求不得,刚想敞开了,与你做个体己的人儿,你却又要离开了。只怕,那些求你回去的人,都这样想吧。”吐息扫在发间,轻语恍若叹息。
“添香,我多想你留下来,但你这样的人儿,我抓不住的。”鸨儿低头,在添香额上轻轻一吻,轻的好像并未触碰。添香伏在他怀里,久久未曾抬头。
“叫我真正看你一眼,行么?”良久,添香推开鸨儿,走向门前架着的脸盆。鸨儿显然会意,走
过去冲他一笑,清水扑在面上,红白的脂粉化开,缓缓地流回盆里,一盆清水顿时变得混沌不堪。帕子拭了面,露出一张清俊风雅的面容,眼角的细纹没粉挤着,竟然淡去不少。并不算绝色,却比浓妆厚抹时叫人舒心了太多,倒可以看出来当年,虽非风华绝代,但至少也是俊逸风流。
鸨儿微微一笑,竟浑身上下充溢着一股儒雅恬淡的书生气,仿佛他并不是这北馆里的鸨儿,而是手执书卷的儒生。
添香微诧半晌,却也释然一笑,红尘里,谁没有个面具遮着,壳子里最深的东西往往不为人知,不过,那早是另一个故事,添香并没力气参与。
“明儿个出馆,我是墨车,水墨淡彩的墨,飞车走帅的车。”是啊,墨车从前是,以后也得是,逃不掉,握不住。他上前两步,执起鸨儿的手,眉眼儿弯弯,似不是离别,是叙旧。
“呵呵,不才顾言,表字子诺。”,鸨儿抬头望进添香眼底,两人相视一笑。
是是非非,尽不再思量,想逃的都难以随风,难挨的都攒眉无言,千度无痕。
月上中天,渐渐风息,不知明日,又将是个什么光景。
作者有话要说:我处于瓶颈期。。。
每天都半死不活的。。。
突然觉着添香这名字有点儿恶俗。。。
我啥时候才能文思泉涌,不再卡文啊。。。
☆、再入钱府
七月初三,晴空万里,无云,无风。墨车赤足站在窗棱上,芙蓉若面,未束的乌发如瀑,雪白的衣摆,眉心朱砂一点如红日出尘。五指纤纤,一手扶窗,一手在身侧开出一朵绝艳的花,纵情而舞,翩若惊鸿,似要从窗上起飞,飞入那高远的秋日阳炎。
忽的一抹华光掠过,墨车倏地被扯住脚腕,身子一斜从窗棱上跌下,跌入一双臂膀。墨车还有些心悸,死死扯住那人衣襟,紧闭着眼睛缩在他怀里。
“吓成这样,便是我的不是了,早知便不扯你。”华丽低沉的声音,是朱文。墨车一下子睁开眼,松开朱文衣襟便要下地。
“唔,别慌,让我再抱一会儿。”说着将怀中人搂的更紧,墨车领口的衣襟经刚才一跌已有些半散,雪白的颈子和锁骨半遮半掩,正叫朱文光明正大的拿眼睛吃豆腐。墨车伸手拉了衣襟,抬头正对上他戏谑的眼睛。
“不是说要走么,怎的不放我下去收拾收拾。”墨车有些薄恼。
“那倒不用慌,什么都不用收拾,我只要人。”说话间,揽着墨车的手便在他腰间反复摩挲,正要探入衣襟,被墨车一把抓住。狠狠一眼剜过去,却瞪出一番似嗔非嗔的风情。朱文眼里划过一抹惊艳,很是受用,扣在墨车腰间的手一松,墨车抓住机会从他怀里跳下来,晨间微冷,忍不住轻咳几声,再回头,朱文已经抓了外袍将他裹起来。
木钗松松的簪了头发,墨车真的只带了这一样东西离开。因为是清晨,北馆里无一人相送。子诺,也就是鸨儿也没来。歪在宽敞华丽的车里,墨车正昏昏欲睡,左歪右晃,忽的左臂一扯,被朱文整个拉近怀里安置在大腿上。一手揽着墨车腰身,一手去遮他眼睛,锦缎的披风盖在身上。墨车试图起身,却又被重重地压了回去。
“睡吧。”朱文的声音也有些懒懒的,大概也被马车晃的有几分想睡。车内随即没了声音,只余二人均匀的呼吸声。
***
七月初六,钱府,上墨小筑。
府中大夫会诊,几碗药下去,钱荣仍不见醒。钱老太太和夫人拿手帕抹了泪,自坐在旁边无话。据近侍报是前些天得了消息去江南寻墨公子,事没成,知确有一个眉心有殷红朱砂痣的做人小倌先两天被赎出象姑馆。四下探寻竟不知何有朱文此人,想必是化名。消息就此中断,钱荣自回府后便日日待在上墨小筑,卧床不起,药石罔效。
钱老太太哆嗦着手砸
了药碗,只说治不好老爷就叫所有大夫身败名裂,钱府上下如热锅上的蚂蚁,钱老太太以泪洗面,大骂墨家的狐媚子。
七月初七,天刚微亮,钱荣竟自己幽幽醒来。抬手,下人丫头全迎了上来,不一会儿老太太和夫人闻声赶来,喜极而泣。
七夕,亦是钱荣生辰,幸好红中未见白,生辰没成死祭。钱荣表情平淡,似乎褪尽了七情六欲,一言不发的望着墙上的白描观音。良久,钱荣向朱儿招了招手,指了指墙上的白描观音,朱儿会意,小心取了画卷递近床榻。
“罢了,收起来吧,以后不来了,不看了。”钱荣摆摆手,狠狠闭了下眼睛,有什么失去的,补不齐了,何必再留恋。他再睁开眼,以前那个凌厉沉毅的钱家家主又回来了,没什么好难过的,也没什么再能让他疼了,放纵了自己一年,已经够了。揭开被子下床,自有侍女捧了衣服上前伺候,缓步走下上墨楼,便没有再回头。原来不是舍不下,是自己不去舍。瞧瞧,舍弃,原来也是这般简单的事儿;钱荣自嘲的笑笑。
晌午,有贺礼陆续送进钱府,虽说今年并未做大,但凭钱家的关系,多少豪门大户,朝廷命官,里子面子都不能少。也有亲自上门拜会贺喜的,不是特别重要的人物,钱荣皆用身体不适的理由回绝了。
户部尚书居然送了十个美貌的歌姬娈童,倒让钱荣失笑。自己放纵这一年四下里找个做人,到底是给别人看了笑话。这十个美女少男先留在府里供一段时间,过后愿意走的给些钱打发了,不愿走的留下当婢女家丁,分位自然要高,免得落人话柄。钱荣抿了口茶,交待了一声,继续歪在床上听新管家报礼单。管家念到最后,眉峰稍蹙了一下,顿了顿,念道:
“皇宫内遣人赏高等做人,数量一。”语罢抬头等钱荣吩咐。
“哦?宫里赏的?还是个做人?”钱荣语气里颇有些无奈。
“是。”管家微微颔首。
“先安排在上墨小筑住下,好好待着,有求必应就是了。”钱荣一挥手,示意管家可以下去了。管家得了令,躬身而退,只心中思忖。宫里赏的,老爷连看都不看一眼便扔进了上墨楼,从昨天的情形来看,老爷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靠近上墨小筑了,可人又是宫里赏的,不碰怕是要不合适吧。罢了,管家摇摇头,他也没有闲情和胆子去管老爷私房里的事儿。
当夜,御赐的做人住进了上墨小筑。
***
朱儿提着茶壶懒懒地进了屋,窗下案前站了个白衣的少年公子,晚风抚弄下姿态翩然,仿若弱柳扶风,竟一时有些呆了。
“公子,外面风大,可关了窗子免得招了寒气。”朱儿缓过劲儿来,将茶壶置于桌上。这新公子也是个妙人,只是老爷心思早不在此了。
“朱儿竟是认不出我了么?”白衣的少年转过身来,一双眸子淡若静水,水瀑样随风吹皱的发,水色的薄唇抿着,眉心朱砂如水边红药一点。
“嘭——”茶壶被不经意间扶到地上的脆响,朱儿紧咬着下唇,咬的泛了白色还不放开。右颊上一行泪先行探路,砸在青石的地面上溅起一朵水花,而后两行泪汩汩的开始奔泻,却激动地并未说一句话。
“别哭,早知会惹你如此,我就不回来了。”少年走过来,捧起侍女的脸,轻柔地揩下泪珠。
“墨公子,你……你不走了吧。你不知道,这一年全府上下鸡飞狗跳,老爷寻不见你大病了一场,昨儿个才刚见好。”朱儿瞪着水样发亮的红眼睛望向面前的人,语气里恳切,惊喜,叹息,还有哀求。
“我知道。”墨车垂□子捡起地上的茶壶碎片,一片一片扔进托盘里。
“我不走了。”语气轻得如同一阵风,吹过耳边就静静地散了。朱儿忙用袖子揩了两把眼泪,弯腰收拾地上的狼藉。
“老爷知道么?”朱儿突然想起来,明亮的眸子望向墨车。
“知道,也不知道。”又是平淡如水的语气,淡漠清净的没有一丝波澜。朱儿并未再说什么,或者说是对着今夜这样一个墨车,似乎就应该沉默,这次回来的公子变了,但似乎他又总在变。朱儿端着盛满碎片茶渣的托盘出去,如同从一场梦里走出来,仿佛再一转身,走进屋内的时候,墨车就又会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我下一篇绝对不虐了。。。都没人看。。。
肚子疼。。。
错别字不通顺啥的老规矩 晚上回来弄。。。
昨天晚上忘记来改了。。。orz。。。大家原谅我
☆、再相见
墨车从前在钱府恬浅安宁的日子仿佛又回来了,只是少了钱荣的影子。朱儿去年那玉兰酿的香酒又在地下埋了一年才启封,更加的芳香扑鼻。钱府的管家下人无一不是有求必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墨车叫人把以往供上墨小筑的桂花乌龙改作龙井,常品着那二叶一芽的馨香甘甜发呆。
时光如水,人如水。
墨车如像总在唇边挂着浅淡的笑,又仿佛不是笑,像水里的波纹一样淡漠自然。但这样的;冷清并不难以接近,反而亲近而包容,平和的让人觉得熨帖。
“公子,我觉得你变了。”朱儿时常这样说。
“哦?”墨车也总是反问,浅淡的笑也总是抹灭不掉。他变得很像一个人,而那人是彻骨的寒冰,是寸寸坚冰碎裂出来的,他却是三春的暖水,努力让自己淡漠,却永远结不出一寸坚硬,所以,又不像。
***
十月,楼前墙下的小池寒的刺骨,墨车便让人做了个巨大的白瓷浅缸将池里的红鲤挪到屋里来。上墨小筑的屋子并不大,缸子搁在外室中央有些碍事,但日久也就习惯了。
这日晌午,墨车像管家要了两树白梅就躺在院儿里,想事这两天看全府上下都忙忙碌碌的不知有什么大事儿。朱儿在厨间看火煨着甜汤,墨车拥着小火炉在楼前晒太阳抿酒,半眯着眼睛仰躺在火炉旁的榻上。阳光静美,眼皮上的金色流光溢彩。
“哥哥…漂亮…”咿咿呀呀奶声奶气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墨车倏的睁开眼,一个小小的身体正软软的伏在榻边,瞪着发亮的眼睛瞅他。小家伙微歪着脑袋,穿着一件青色的缎面小袄,脖子里挂着金镶玉的锁片,短短的头发用红绳系了两个犄角翘在头顶,模样儿可爱之极。
墨车坐起来,忍不住将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轻轻蹭她的小脸儿。小家伙也不挣扎,只等着圆鼓鼓的眼睛盯着墨车。
“叫什么名字,小东西?怎么到这里来的?”墨车笑的眉眼弯弯,嘴角荡出圆润的弧度,女孩儿可爱的模样叫人爱不释手。
“思墨,思墨乖。”怀中的小孩子奶香未散,墨车怔了一下,随机明白了女孩儿身份。思墨,墨车唇边的笑敛去大半,时间正好,是子生的女儿么。
小丫头蛮喜欢缠着墨车,墨车也乐意逗着她玩儿。朱儿捧着甜汤回来,见这一少一小坐在一处咯咯的笑,自是一幅美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