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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承远看著此刻坐在书案前,强忍不适提笔书写的慕容定祯,心中甚为感激,也正是因为这一幕,让他作出了一个改变自己终生行医导向的决定。
不久,慕容定祯将折子写好,密封了起来,交给了王府侍卫,下令立即通知兵部送往沅西边关。
「多谢成亲王」,薛承远作揖道。
「承远兄不必多礼,当前沅西时局动荡,前景堪忧,说起来你与本王也算表亲,能够出份薄力以助你家人脱离险境,也是本王分内之事」,慕容定祯没有起身,只是坐在书案前回道。
「成亲王今日还是先歇息,在下……承远会回府准备一些药材,明日再来给成亲王诊治,成亲王看这样可好?」
慕容定祯点头,他现在实在再没有多余的气力应酬任何人,只想尽快躺下歇息,道:「明日承远兄还是尽早过来,本王午後仍要去京畿军营巡查。」
「承远告辞」,薛承远会意之後行礼告辞。
第二日清晨,薛承远一大早就带著药箱来到了成亲王府,跟随著王府管家向慕容定祯的宅院行去。
刚刚进了宅院,就能听到卧房内传来沈沈的干呕声,薛承远於是掀起帘子走进卧房,只见穿著亵衣面色不佳的慕容定祯撑在床榻上,不断向榻下的铜盆中呕著什麽,而两个贴身小厮则在身边神色紧张担忧的服侍著。
「王爷,喝一点吧,也许会好些……」,泉儿将温热的青梅汁端了过去,扶著慕容定祯少许喝了一些。
「你来了……」,慕容定祯抬眼看到榻前的薛承远,轻声道,他现在这个样子著实狼狈,但薛承远毕竟是来给自己诊病,也就不必忌讳过多。
「嗯,王爷今日可觉得好些?」,薛承远在榻前坐了下来,开始给慕容定祯切脉。
泉儿递送来了几张棉帕给慕容定祯,又弯腰开始清理榻前的铜盆,以便让薛承远有更多的空间为慕容定祯诊治。
慕容定祯用棉帕擦了擦唇角,靠回榻上,摇了摇头,道:「似乎更严重了……以前从没这麽呕过。」
「王爷可是在喝青梅汁?」,薛承远望了一眼桌上仍乘有淡绿色汁水的瓷器,问道。
「这些日子唯有喝些青梅汁才能略感舒适。」
「嗯」,薛承远应声道,看著身边仍在忙碌的两个小厮,又道:「王爷是否可以挥退两位侍从,承远也好为王爷仔细诊治。」
慕容定祯知道薛承远一定要说什麽关於自己病情的事,於是让泉儿一等到门口侯著,这才开口道:「但说无妨。」
「王爷可曾听过上古时期,北疆几支复姓氏族的一些传说?」,眼前的慕容定祯看起来对自身的状况毫无所知,薛承远决定这样开口,以便不刺激慕容定祯。
「略知一二」,慕容定祯靠在榻上,琢磨著薛承远究竟想说什麽。
「王爷应当知道其中以慕容、濮阳、纪连等复姓氏族最为强大,後来繁衍至中土一代,开疆阔土建立王朝。」
「氏族之史,本王自小还是读过不少」,慕容定祯非常耐心。
「那王爷可知,这几支复姓氏族皆有男子可以孕产子嗣的典故?」,薛承远语调轻缓稳重,不像是在说笑。
慕容定祯睁开眼睛,猛的意识到了什麽似的,瞬时抬手覆上自己锦被之下的腹部。
接下来屋内便陷入一阵令人局促难堪的沈默。
薛承远显然什麽都了然於心,但却什麽都不点破。
慕容定祯不知道此刻如何形容自己内心的感受,只觉得心底深处突然袭来阵阵凉意,「怎麽会这样?!」,他在心中叹道,这是他万万也想不到的状况!
双方都是聪明人,有些话点到为止对方就可会意,无需说的太过明白。
薛承远只是觉得应该让慕容定祯知道自己将会面临著什麽,於是继续道:「虽然这些氏族的男子可以孕产子嗣,但由於没有相同於女子体质的胞宫,因而孕产过程会极为艰险,腹内疼痛会随著月份增加而逐渐剧烈,临盆之前通常也会比寻常女子更加虚弱不支,十分消耗元气。而这实存之事并未广泛流传,只因为少有男子在孕产後愿意张扬此事。」
慕容定祯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他堂堂英武男儿却要面临孕产子嗣之事,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而大战在即,又让他如何怀著卓允嘉的骨肉,去攻打古潍?
沈默了许久之後,慕容定祯本能的冷声反应道:「为本王拿掉此胎;征战在即这个子嗣不能留。」
说完後,慕容定祯脑中却忽然一晃而过那人的身影,卓允嘉……
这是他和他的骨肉,为什麽此刻自己会觉得如此痛心和不舍?
「若是早些时候发现,也还好说,但从王爷的脉象看来,腹中胎儿已将近五月,此时落胎定必会有损贵体,需要休养一些时日」,薛承远又顿了顿,沈声道:「虽然承远不曾多见男子孕产之事,但也听闻过复姓氏族中有孕产能力的男子普遍无法使得女子受孕,反之亦然,而落胎後是否再能怀有子嗣也未可知。」
慕容定祯这下彻底沈默了,薛承远的话简直是将自己逼到了绝境之上。
他想要一个属於自己的孩子,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渴望,曾经还因为不能够接纳女子,无法拥有自己的血脉而黯然伤神过,没有想到现在却怀上了卓允嘉的骨肉。
是幸?是命?
可是如今形势之下,这腹中骨肉,让他怎麽要得?
「下去吧」,慕容定祯疲惫的靠在榻上抚著腹部,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不知道应该作出怎样的抉择,好像无论选择什麽,都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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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受 生子』第三十四章
也许上天的确在向乾徽昭示著什麽,这一年夏季丰收,用於起兵的粮草筹备充足,而沅西皇室内乱更是为征伐创造了大好契机。
同年秋冬,景纬帝将乾徽大军分派给慕容无涧与慕容定祯,下令挥师出发,同时征伐西、南两国,以求一统天下。
慕容无涧与慕容定祯深知此次出征意义重大,只能取胜不能战败,否则便是覆国之灾,因此都不敢掉以轻心,尽力备战为保全胜。
由於沅西路途遥远,慕容无涧先率大军通过泽浃州直捣沅西内地,而慕容定祯则率军取道宣澜州,渡过落郗江之後攻下了古潍落郗十二州内,最靠北岸的青官州及粮储,以保持战备供给,再图南下作战。
战火硝烟一时弥漫在整个落郗江畔上,乾徽骑兵所到之处皆与古潍大军展开了猛烈的杀伐对抗。
也许在武功修为上,慕容定祯算不得登峰造极,但在挥军作战上,慕容定祯的确极有天赋。於是在开战以来,无论从战略指挥、兵力部署,还是军队的战斗能力上,乾徽军队都显现出了巨大的优势,使得古潍大军向南节节败退。
在出征之前,慕容定祯最终决定没有将腹中胎儿拿掉,一是繁重的战备程序让他根本无暇休养;二是他对於卓允嘉的确有情,心有不舍。但无论出於什麽原因,慕容定祯都还是心怀著一丝侥幸,期待也许可以安然诞育下这个子嗣。
至於薛承远,在知道慕容定祯身怀有孕仍要争战沙场之後便意志坚决,誓要跟随慕容定祯出征,以保胎儿和慕容定祯孕期之中的安全。慕容定祯考虑再三没有拒绝,他现在怀胎艰难,的确需要一个能够完全信任,并且医术高明的人陪伴身旁,以防不测。
出征的那一日,骑在马背上,身著戎装的慕容定祯第一次感觉到了腹中微微的胎动,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内心刹那的感觉,是欣喜,是激动,是感慨……亦或者,是悲哀。
这是他慕容定祯此生的第一脉骨血,却可能要诞生在杀伐另一位亲生父亲的路途或是战场当中,这让他情何以堪。
可是接下来持续将近两月有余的战役,让慕容定祯逐渐意识到,他当初太过高估自己的体力和低估古潍军队的奋勇抵抗了。
在攻陷落郗十二州後,慕容定祯下令全军以包抄之势围剿月阡山一线的古潍大军,直指古潍京城郢庭。
也是在这条战线上,乾徽军队遇到了古潍第一大将卓允崇带领部下的殊死抵抗,两军在江城僵持不下,战役持续将近十日有余。
怀胎已经将近八月,又操劳过度的慕容定祯从青州辗转江城的路途中身体开始持续低热,已经无法再提气骑马,必须乘车代步,即使如此也依旧常常腹痛难当。
而江城做为郢庭最後一道屏障,更是让慕容定祯费劲心力,确保大军不败战绩,以乘胜追击攻克郢庭,歼灭古潍。
军队中几乎无人知晓慕容定祯怀有身孕之事,以慕容定祯的性格,在此两军交战之季,绝对不会将自己体况虚弱的事泄露出去,甚至身边最为亲近的战将也是如此。
但这几日来,慕容定祯却开始觉得连走路都甚为吃力,胎动剧烈的时候,腹内疼痛让他几乎不堪忍受。也许正应了薛承远当初所说,以男子之身孕产子嗣,越到临盆就越加艰险。还好薛承远医术精湛,又一直陪同在慕容定祯身边,每日为他尽心诊治,这才不易的安胎维持了下来。
虽然如此,慕容定祯却从来没有为了留下这腹中骨肉而後悔过,无论自己将要承受多麽大的痛楚,为著和那个人如此难得的一脉骨血,他认为值得。
抵达江城附近扎营之後的几日里,慕容定祯总是会在黄昏十分站在营帐前,有些出神的望著远处战火已起的月阡山。
这日傍晚,薛承远端著药碗走了过来,看见慕容定祯的神态便明白他一定是在想著什麽人而不便打扰,但近来慕容定祯的身子总是低热无力,夜里也常常腹痛无法安寝,的确让自己担心不已。
「王爷,该喝药了」,薛承远走上前,对著帐前穿著黑色披风,面庞清瘦苍白的慕容定祯道。
慕容定祯点了点头,伸手将披风合紧走进帐中,自从腹部隆起之後,慕容定祯在人前就一直穿著厚厚的披风,以遮掩身形。
出征以来,薛承远每日早晚都会各来为慕容定祯请脉一次,而最近因为江城之战,重压之下慕容定祯的精力被极度迅速的耗减著,夜里几次腹痛惊醒,不得不派遣下人传召薛承远深夜前来为自己诊治安胎。
慕容定祯走到帐中的书案前,扶著腰缓缓坐下,一手抚在腹部之上,另一只手接过了薛承远递过来的安胎药汁。
虽然慕容定祯极不喜欢每日服药,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病人,但出征以来,只要是对胎儿有利的药汁,他都会按时服下,唯求腹中骨肉能够安好。
「王爷,今日身子觉得如何?」,待到慕容定祯将药汁喝完,薛承远又递过一碗安神的参汤,问道。
慕容定祯脸色不佳,看上去心事重重,只是用手轻轻在隆起的腹部上画圈摩挲著,没有说话。
薛承远知道慕容定祯在等几十里外今日江城战役的消息,此战对於乾徽而言至关重要,因而也不再言语,只是在帐中座椅上坐了下来,陪著慕容定祯一起等待战报。
忽然帐外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马蹄声,接著有侍从跑到帐前声音嘹亮的禀报道:「王爷,方闻晟将军征战归来,在帐外求见。」
「传」,慕容定祯眼神一亮,道。
「臣方闻晟参见成亲王」,说著,刚从战场浴血奋战归来,身著盔甲面容英武的方闻晟匆匆走了进来,单膝跪於慕容定祯面前行礼道。
「是胜是败?」,虽然从方闻晟的神色上看去,慕容定祯心里已经有了大概,却还是张口问道。
「回王爷,依照王爷的战略部署,我军大获全胜!」,方闻晟重重的道,喜悦之情溢於言表。
慕容定祯听了终於心下大石落地,颇为欣慰,这一战对於乾徽大军而言意义非同寻常,江城一破攻克郢庭便将指日可待。
「我军已经占领江城,臣听从王爷吩咐,已派三队人马先行入城,余下兵力仍驻守於城池之外,待到明日清查之後再入城中。」
「做的好。」
「另外,古潍名将卓允崇今日午後被我军射中,负箭身亡,古潍军队顿时群龙无首,涣散溃退。要说这卓允崇也真是条汉子,硬是在没有兵力援助的形势下,在江城与我军对持了十几日,但今日一战终归是大势已去,卓允崇一死,古潍也算是丢掉了半壁江山……」,方闻晟继续汇报著战果,却察觉慕容定祯脸色微变,於是有些不解的望向了对面而坐的薛承远。
方闻晟只知道近来慕容定祯身体不适,但今日大胜本应是值得庆贺的事情,为何王爷还是眉头不展?
「厚葬卓将军」,片刻的沈默过後,慕容定祯语气凝重的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