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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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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康王觐钧弘治十年薨。宸濠,康王长子,初封上高王,弘治十二年袭封宁王。'
  宁康王迁归皇陵,子宸濠赴陵守孝两年。
  参木暗,森影幢幢;殿深寂,琉璃辉月。
  朱厚照口衔檀枝,一手提食盒,一手抠攀墙缝,边心下暗恨轻功不及,边利索熟练地翻过庭院高墙。
  黑绒覆眼,扯开来,瞳近处一张巨脸凑来,朱厚照本能一避,几乎摔下高墙。
  “小孩儿,功夫不错。”
  朱厚照扶稳立起,墙头上积雪甚滑,自己身小体轻,立于这松滑的积雪上即使使出千斤坠亦不如对面人立得稳当。风来,那人黑色裘衣猎猎肆扬。
  “什么人?!”朱厚照放矮身子,欲跳入院内再做计较。
  那人仿佛一早知道他的意动,伸掌抢过他手中檀枝食盒,率先落下院中。“我是个算命先生。小太子想要算一卦么?”
  朱厚照亦跳落院中,睨着眼前的人,心下盘算:此人既认出我,必有所图!可是他武功高强,若我叫喊,皇陵中的兵士和小皇叔或许不及来救,徒增危难。此人怪异莫名,且静观其变。”
  七夜看那小太子面上平静,肚里实已拐过数个心思,微微一笑:“若是说得灵验,太子殿下便以这灯为酬如何?”
  檀枝挑,红绫晕烛影,镂金罩月华。
  “好!那你便猜猜看本太子念想的物事何如?”
  “得以为失,失既已得。你与他,正如现今之情势,分明不过隔墙而立,他望不见你,你喊不应他。”
  朱厚照顺了那人所指而望,他的小皇叔立于窗下,素色孝服濯濯,栗色的发迎风扬起成赤,唇,点点勾起,凤眸泫极泛寒……
  “我不会喊。你想要什么?”朱厚照生生把身体拧过不看。
  七夜笑得真诚:“我说过了,我就要这盏灯。小太子,此断言望铭记于心,日后必将应验。”
  “本太子可没说你猜的对!你怎的就说起什么断言……”
  回身答话,那白衣黑袍的怪异男子恁地消失了,食盒置于雪地,一院清辉铺洒。
  朱厚照四下里查望,那人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是手中的宫灯确已不见!
  “小皇叔!小皇叔!……”朱厚照提起食盒朝窗下跑去,那俊朗少年低下头,望向院中……然后视线穿透过,锁闭窗格。
  枯枝虬,狰影浓魅;雪茫陌,宵月霜辉。
  终有一日,小皇叔的眼中只会有我一个人!
  ……
  “啪!” 玉匙碎地。瓷白的元宵破裂,汩汩流出金色密汁。
  暖燥的掌贴上额头,“怎么了?”
  朱厚照扑挤入那暖热怀中,“小皇叔,刚才我在庭中叫你,你怎么都听不到!我敲门,一直敲,一直打,你还是听不到!所以我就想,我只要守着小皇叔就好,像先前那样,在门口守着,小皇叔不生气了,就会给厚照开门……”
  “说什么呢。”朱宸濠轻揉拍抚孩子后心,“今日雪厚,分明是我一直在门口等你。”
  朱宸濠挣了挣,被死命箍住的腰背有些窒,却是挣不开。叹道:“厚照,我一个人在这里没有什么不适,你也不用时时跑来陪伴,皇上皇后会挂心。今日上元,宫内虽是罢灯休宴,你跑来此处,未陪伴皇上皇后总是不孝……”
  “那小皇叔跟厚照回宫!小皇叔和厚照一起陪伴父王母后。宁康王对小皇叔极坏,小皇叔为什么还要给他守孝看灵?!” 
  “厚照!”
  “小皇叔在哪儿,厚照就在哪儿守着小皇叔!” 孩子执拗的黑瞳灼灼逼近。
  朱宸濠猛然立起身,“童言戏语。”
  朱厚照紧紧扯住他的素袍,“厚照会一直守着小皇叔!”
  ……
  手上绸质暖柔,掌下韧滑,凤眸微启,迷蒙氤氲,眉微蹙,鼻音哑哑:“厚照……?”
  朱厚照这才发现自己紧箍着身畔人腰际,似乎是……把人从睡梦中扼醒了……
  “小皇叔,你醒了?……”
  “小皇叔!你醒了?!!!”
  他的小皇叔在昏睡年余之后终于醒了!
  “王纶,王纶!小皇叔他醒了!!”朱厚照从床上直接跳落在地,顾不得穿袜套鞋,匆匆扯了外袍套上便奔出房。
  一地白绒平整。
  “厚照,你干什么呢!”朱宸濠拿了裘袍为奔入院中的人仔细披好。
  “小皇叔,你醒了!你真的醒了?!!”朱厚照紧紧抱住,筋骨相贴。
  “我刚才,刚才梦见小时候去皇陵的事儿……小皇叔,今日又是上元,你今日终于醒来,厚照好高兴好高兴!!!……小皇叔,你看,我今年也做了宫灯送给小皇叔……”
  遥遥一指,高阁上满月盈,蟾灯亮。
  “小皇叔,我……”身畔骤冷。
  “小皇叔……?小皇叔!!!”
  蟾灯照,银霜漠,松厚的积雪上不过一排脚印凌乱。雪渍沁入脚心,寒极而生赤灼,若有针刺,指缩脚收。
  雪积覆殿深,梯级陌陌,空殿茫寂。
  小皇叔,你想舍了厚照?朕,不允!
  *******
  晷——明弘治十二年上元小番外 (CUSO有!慎!)
  金光遥遥看那小魔君提着红灯笼喜滋滋地跑走过来,心下不禁哀叹:数百载,年年上元都要到人界过他的所谓生辰……他真的不会腻烦么?……
  “金光,你看,这是我给人算卦得来的,是本圣君靠一技之长挣来,没有用法力,也没沾染上魔气!送给你!”
  金光伸手接过灯柄,凑近了来看,红绫彩绡华美简洁,花纹织法繁复与唐法相近,乃宫廷珍品。
  “曾经的玄心殿上元节时便会挂上这种灯笼。”金光微微一笑,眸中仿佛也糅了宫灯的暖,潋潋光晕,“七夜,谢谢。”
  “今日可是本圣君生辰,可惜这皇帝是克己修身的主,多久前就烧了殿,至今还全国罢灯 = =#没夜市逛没灯看……金光,你说,我们怎么庆祝这大日子?”黑眸纯挚,熠熠期盼。
  金光还挂脸上的淡淡笑容便凝了在那儿……就知道这小魔君不能好颜相予!
  金袍流灿,宗主大人转身舒步。
  “金光,我给你算个卦好不好?我要说准了,你允我一事……”
  “金光,我给你算卦可是用不了法力的,这是真本事,你得允我一事……”
  “金光,堂堂宗主怎能说话不算!你允我一事……真就一件事……”
  “金光,今天是我的生辰,你能不给我脸色看么?……”
  “金光……”
  夜漫漫,雪茫茫,墨色山间影绰约。以及,静寂中略嫌聒噪的人声嗡嗡……
  第50章 番外三—信
  优昙一现,繁华一瞬
  正德十二年春正月己丑。豹房。澹兮阁
  晨色未开,殿外一片昏昏蒙蒙。加之早春寒冻,朱宸濠微眯了眼,将丝被又紧了紧,仍是难抵寒意……身畔暖热的枕被不知何时已冷。
  ——“朕定会与他长久!”依稀记得昨夜他呓语的语气,字字清晰坚定。
  朱宸濠微叹了口气,披衣下床。
  朱厚照端坐在书桌前,凝眉屏气,神色冷峻,仿佛不是在描灯绘,倒像是在对付什么极棘手的折子。
  “厚照……”朱宸濠缓步走近,见朱厚照绘着一株优昙花,笔法工整,只是用笔过于刚劲,一株佛花愣是瞧出了些许煞气……
  “大清早的,跟一株花置的什么气呢?”朱宸濠笑着将他手上的笔抽开,“昨夜梦到什么了?”
  朱厚照反手握住抽笔的手腕,眸中水光澹澹,“小皇叔,优昙花开虽迅乎须臾之间,优昙树寿却有千载万年,如何说得是‘时一现耳’?!完全不通!”
  朱宸濠一时无语。
  朱厚照慢慢贴靠过去,眸中水雾依然氤氲,唇却蹭着幼滑的耳垂顺势吻入脖颈,“小皇叔不会离开厚照的,是么?”
  “圣僧说的是佛经偈语,”朱宸濠堪堪避开愈见深入的吻啮,又见那黑瞳中水光更甚,低叹口气,指尖微拂朱厚照耳边散发,薄唇柔柔抚过微皱的眉心,最后在那柔润的唇上轻轻一点,“怎的倒成了你的梦魇?”
  朱厚照眉间舒展,眸色乌黑晶亮,翘了唇反吻回去,加深适才双唇的轻触。
  天色渐明,有宫人唤起,是日大祀天地于南郊。
  礼既毕,车驾遂归。
  朱宸濠半靠在车辇中,透过隔纱瞧着外间的景色朦朦胧胧明明暗暗,眼前景色复又逐渐明晰,却是那年与他同去云南曹溪寺的景象……
  乾清宫的梅树业已焚毁,而寺里母株根深干虬,枝繁叶茂。东侧一株优昙花,花蕾大若锤,绿叶肥厚,庄严繁茂。
  忽而闻到一阵檀香沁鼻,有僧临殿。
  赭色僧袍与青色僧袍并肩行近,向二人合掌见礼。朱宸濠朱厚照合掌回礼。
  禅檀清香淡雅。
  赭色僧袍微微一笑,望向身畔之人道:“瞧,它开花了。”
  朱宸濠朱厚照亦回头望向优昙花,见几支花蕾慢慢打开,禅檀香气盈胸,盛而不腻,花盘若莲,白瓣绿心,祥和庄重。
  须臾,花谢叶展,香气渐淡。
  青袍僧人合掌微笑,回望赭袍僧人道:“既证得大法,自不食言。”
  赭袍僧人合掌回礼,眉微轩,眸中笑意蔼蔼,“多谢大师。”
  青袍僧人西行几步,抚拍梅树枝干,眸中慈蔼,笑意盈盈。
  赭袍僧人举步欲随,见朱厚照弯腰去捡谢下掉落的花瓣,道:“优昙花开,时一现耳,迅乎须臾之间。世间之情,繁华一瞬,若既谢落,又何必执着?世间事,循乎天道自然。”
  朱宸濠忽觉耳畔微痒,有人声渐近:“小皇叔,小皇叔……”眼前幻景开始深暗难辨,终归混沌。张开眼来,朱厚照就在左近,自己枕在他腿上,身上披盖着他的狐裘外袍,原是在车内睡着了。
  ——————————
  南海子——始行
  正德十二年春正月庚寅。南海子。曦晖
  碧空湛蓝,苇草凄凄,连片的泊泽冰雪融融,飞鸟踏枝而起,云云雾凇漫散而落。林间麋鹿穿行而过,惊起灵兔狡狐群群。
  朱宸濠搭箭开弓,眼定肩沉……一阵蹄响,鹿群四散而逃。
  “小皇叔!”腰上一紧马鞍一沉。
  “……鹿都被你吓跑了。”
  “你喜欢哪头?我活捉回来给你!”身后人笑嘻嘻地将头搭上前,丝毫没有赶跑鹿群的愧疚。
  “……”
  “我让他们都去承天门候着,不会再有人来吵扰!小皇叔~现下这里只得你我二人,你不喜欢么?”
  “……”
  “小皇叔……”
  朱宸濠侧头回望,那人晶亮的黑瞳里些许无措委屈。
  “你那么重,可别把马儿给压坏了。”朱宸濠扯了朱厚照下马,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南海子风光甚好,庑殿亦舒适自在,我很喜欢。”
  朱厚照回握扯住自己的手,十指相扣,额际相抵,喃喃再询:“只有你我二人的南海子,喜欢么?”
  朱厚照凝视着,幽瞳里自己的倒影似清晰,似模糊,唇间忽而传来柔柔暖暖的软,那人羽睫的扇动似是刷在了自己心上,痒得让人呼吸不稳。
  暖日当空,似是融开了天地间的霜雪,空气中满是草木的清新。
  朱厚照反身压去,唇舌激烈间,手上早已解开彼此领口袍带。那人眸中水光潋滟,锁骨上已是点点红印,半倚着身后树干,似是有些站立不稳,气息亦是紊乱。朱厚照顺势推抱着人一同卧入草地,草上凝霜未晞,朱厚照解下裘袍铺垫,暖融柔软……只是,似乎过于柔软了些?……有种空茫的失重!……
  “小皇叔,我自己真的能走……”
  “趴好别乱动!”
  “小皇叔,你累么?……这两匹马也忒没素养,这种时候竟然不知跑哪儿去了!”
  “……”
  “小皇叔,厚照……很想这样一直下去……”
  “……你……怎么老是这样蠢!一起摔下去也不会怎样,人是肉做的,不是铜铁!”
  “厚照皮糙肉厚的,没事儿!”
  “……”
  “小皇叔这样背着我,莫说只是扭了下,就是断了也马上就好!”
  “……”
  “就是脸上的伤……晚间上殿,不掌灯倒是也无碍。”
  “……只能这样了。”
  “小皇叔……以后每年祭天地之后我们都来这里,好不好?”
  “好不好?……”
  “我每年都在这里等小皇叔,只有我们的这里。”
  “厚照……”朱宸濠有些慌乱,明明那人是趴在自己背上,为什么,他的心跳竟如敲在自己胸口,一下一下,强烈得迫使自己的心亦与之趋同……
  '正德十二年春正月己丑,大祀天地于南郊。遂猎于南海子,夜中还,御奉天殿受朝贺。' 
  ——《明史》
  '正德十二年春正月庚寅,以大祀礼成,上夜御奉天殿大宴文武群臣天下朝觐官及四夷朝使;时殿上不设烛;上御宝座久之;未;彻爵鸿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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