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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周围丘陵间亮起百余火把,已将三人团团围起。
定睛看去,竟是皮衣铁甲的西砥兵。
政事军事安排妥当,原拓业已按照宴子桀的吩咐密行其事,除了操练兵马,只待时相成熟发兵边境,朝堂上的事倒显得松疏起来。
比往日早下了朝,宴子桀也无所是事,生怕自己闲下来便心底空洞的感觉,急不可待的便往韩越之的园子里赶过去。
平日理政都是到了傍晚,今天格外的早,韩越之身体疲劳,一觉睡到正午,这时候听传皇上就要到了,忙由床上爬起来整理容妆。这一急动,身体由内到外无一处不是酸疼难当,再加上自己近日来体调每况愈下,竟不由得眼前发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公子、公子,您这是怎麽啦!”服侍他的太监可吓坏了,慌张著扶起韩越之,扯著嗓子嚷嚷著:“快!快传御医!”
“不用了!”韩越之忽然一声断喝,迷迷糊糊的借著小太监的力站起身来:“我不过是起得急了,没事!总劳什麽御医!快给我整理容妆,皇上就要过来了!”
宴子桀进房的时候,韩越之正穿著一身里衣,坐在铜镜前,由太监侍候束头发。
宴子桀进屋看到这一幕,一举手免了他们的礼,饶有兴致的看韩越之映在镜中的脸。
这孩子美豔。竟然到了十七八岁上也没见相貌因为成长而走样儿,乍看之下绝对是个明眸皓齿妖豔无双的美女。只是那美豔……似乎於自己过於浓烈,他的每一个笑容那样眩目,明豔得似乎有些剌眼,却不似那曾经拥有的……温柔如春风拂面的淡淡微笑……
宴子桀站在地上,莫明的脑海间神游起来。镜中的影像慌忽间变成那张让忙碌与放纵压下的面容,却如同鬼魅一般无时无刻不在他安静下来的时候,以任何一个借口出现在眼前。
镜中那个人仿佛是五年前的他,笑容亲近而温柔,没夹杂半点忧伤。胡璇他微微低著头,由镜中反映著微微抬眸回神著自己,然後流露出腼腆一笑……那时候的他……才是全心全意、对朕有情的吧?为什麽那个时候没有珍惜、没有发觉……要是那时候不一心离去复国,在他的庇佑下好好的陪伴他……就算有一天朕被人害死了、他也会真心真意的牵挂朕、为朕而伤心思念、不会绞尽心机来算计朕吧?
如果朕不离去……是不是就能拥有他的爱?像朕喜欢他爱他一样……
湿意模糊了眼眶,镜中的影像变得模糊。宴子桀一个箭步跨上去,推开正为韩越之理发的太监,弯腰俯身、由背後紧紧拥住韩越之的身子,脸颊贴在他的头顶,颤抖著声音沈声说道:“……不要离开朕!不要离开朕……”
“皇上……”韩越之披头散发的摇了摇身子,宴子桀似乎平静了下来,保持著拥著韩越之的姿势站了一会儿,才松开他,俯著身搬著韩越之的身子转过脸来面向自己,抬起他的下颌,印上一吻微微笑道:“越之好美,朕好喜欢你!”
韩越之分明看到那精勇眸子中浅浅的湿意,不知为什麽心里隐隐的抽痛著,抬手抚著宴子桀的脸颊,显有的温柔表情浮现於面上:“……皇上最近太劳累了。越之好生心疼……”
韩越之这样的表情倒是少见,恍惚间又与哪个人重了影,宴子桀眨了眨眼,定了定神,让自己仔细的看清眼前人,最後才扯出顽劣的笑容,点点韩越之的眼下,柔声道:“还不是因为你?看看你自己眼圈都黑了,腮也陷了……这两天就瘦成这幅样子……朕以後得待你更温柔些才行。”说著站起身来,拥著韩越之,缓缓走到坐塌边:“传膳。”
如今皇上也不分膳厅还是寝房了,韩越之宫里的太监低著头走出去,不过自从那璇公子出了宫,自家公子越发得宠,心里不旦没似原来一般喜悦,怎麽就越来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呢!
这些日子来,宴子桀都是傍晚来,跟韩越之一起吃了饭入了浴,便拥著抱著一打滚到了床上。今天时候显然早了很多,不过跟宴子桀仿佛也确实没什麽事好做,做什麽也提不起兴致,每天他无非就是想把自己往床上扣著那麽一按,做那种事罢了。
於是今天吃过饭,有话没话的两人在园子里左逛逛右晃晃,倒是时间长得尴尬。一回了房韩越之也很有自觉的开始换浴衫。
干那当子事自是痛苦,也比这麽怪异的气氛让人好忍耐,那简直就像疼痛和心如刀割的对比,至少痛还有处可痛,可心如刀割的难耐倒底难耐在哪里都有口难言……
“早上起来你不是沐浴过了?”宴子桀扯住他的手,拥进怀里,用脸颊摩挲著他的耳鬓。
“正午起来,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时辰了。越之怕脏了皇上的身。”是女子接待皇上都要一清再理浴池子香料里新鲜出锅儿的,更何况自己是个男子?
宴子桀哑然一笑,抚著韩越之的长发,柔声道:“看你这些天清瘦的,神彩也不好了,朕今天不要了,你好好陪著朕就是……”把韩越之往怀里揽了揽,就那样双双倒在床塌上。
躺在高温而有力的怀抱中,韩越之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自己脸被荣妃打伤的时候,也有二人相拥著这样入眠的夜晚。那时候胡璇也没在宫中……他的感情就转向自己身上寻求依赖。可他为什麽……总是将人伤到体无完肤,才去安慰感动呢,就像自己和胡璇都是这样……可这也不能怪他……胡璇这一次确是做过了,没有一个皇帝能容忍的……只是他对胡璇有多残酷,才像他心中的爱怨纠缠的感情有多固执吧……而他自己……清楚这些麽……
不由得觉得这个强势霸气的男人像一个脾气倔强的小孩子,明明丢了喜爱的玩具却拿著另一样在手里含泪逞强……怎能让人不心疼呢?至少他对自己或是胡璇,都有尽量的温柔过……
忽然很想安慰他,韩越之回手也拥紧了宴子桀的身躯,低声喃喃道:“这样温柔的皇上……越之好喜欢……”
“越之说得是,朕以後都得对你温柔些。你看你,疲累成这样。过些天朕御架亲征,你身子不好便不能陪著朕了……”
“皇上要御架亲征?”韩越之猛的抬头,他於政事并不关心,也懒得过问,更没人主动跟他提起这个,这时候一听,倒真是一惊:“还要越之随行?”天哪,你要是出去了,我还跟谁讨药去?你死在外面我更没路寻了。还要把我带上?兵慌马乱的,别让战马一不留神踩死我!
“嗯,怎麽?你不愿去?”宴子桀调笑的挑著眉头看韩越之惊惶的表情,他这样的人怕打仗是自然的,也并没深想,只当他胆子小,点点他的鼻子尖笑道:“朕会保你周全!你得陪著朕!”
韩越之这会儿才醒了神儿,觉得自己惊过头了,当下沈了气,点头道:“没有,皇上要越之死,越之都不会说个不!只是担心皇上要出征……越之惊慌得失礼了。”
“你这麽爱护朕,朕又怎麽会不善待你?”宴子桀又拥紧了韩越之。
正在这时,殿外有人来报,说叶纳在宫中昏倒,御医已然传去,特来向宴子桀呈禀。
宴子桀这一刻才惊觉,那个曾经是自己心目中认定了自己最爱的女子,早已成了自己的包袱……总在自己都自然的将她抛诸脑後的时候,要不得已的去面对她……可这种无耐,却是自己造成的。
也许做皇帝的男人就会这麽自私。如果是一个姿色平雍自己从未放在眼里的女子,自己也便不会如今天这样自责;又或是自己没有深深的爱过别人,就不会体谅今日这个女子的心痛……正因为她曾是那麽完美、正因为自己知道那种心疼……才会像补偿和施舍一样,被牵著鼻子走下去。
宴子桀起身整理衣衫,韩越之转身在小柜里取了一盒东西出来,呈在宴子桀面前:“皇上,这是蕃邦进贡的灵芝,皇上赐给越之,越之也还用不上,皇上带给娘娘,她心中也会欣喜。”
“……”一时间感於韩越之於自己或叶纳的包容,一时间又愧於自己偏爱韩越之,连国母晾在一边病倒,也不知是什麽滋味,勉强扯著笑容接在手中,拍了拍韩越之的肩头,转身出了去。
宴子桀一走,韩越之整个人就垮了下来,人倒在床上,仿佛力竭似的喘著粗气……已然时日不多,必然要在他出征之前拿到那份灵丹,只求老天保佑,让一切顺利达成,自己也不枉费了一番心血与苦楚。
第十八章
胡璇三人被绑到了西砥军营,拖拖拉拉的扯进了主帅营帐。 正中坐著的弱冠男子相必是莫查合。他与胡璇所想像的样子不同。本来以为西砥人皆是高大勇猛、肤色微微泛著铜色,或许有点像宴子桀肤色那般,毕竟长年游牧,被阳光暴晒也是在所难免。可莫查合并不是。
确切得讲他有些白,而且近乎於苍白的感觉。身为统帅的地位让他精锐的眼神与他的年纪颇显不符,身材看来颇为壮实,却也因为他白淅的肤色显得颇为病态。
坐在他身侧的是一个同样白净的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珠光宝器,这大概就是如今的西砥皇太後、旧时宴国和蕃的定宁郡主了。
两个人颇有默契的同时打量胡璇,并不去注意其它的两个人。
胡璇被反绑著双手。他本曾经骨折,经荆云调救和清童每日以药换调运功疗治愈伤还算奇怪,这时这麽一捌,已然隐隐牵痛。
“宴国的奸隙!”定宁郡主缓缓的说著西砥话,胡璇等人并听不懂:“王儿,将他们严刑拷打,逼问出同党!”
莫查合挨个的环视一圈,点点头,同样是西砥话命令道:“将三人押入牢营,本王要亲自监审!”
这麽说著士兵就冲上来扯起三人要往外去。
胡璇等人自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麽,以为这样便要拉出去砍头。胡璇心中不甘,冷哼道:“便是寻常百姓也不放过,这样你们也妄想入主中原?”
定宁郡主与莫查合自是听得懂,眉目间微有不快,莫查合摆了摆手,示意士兵停下来:“你是寻常百姓?”说著,起了身,由矮几後走了出来,面上冷笑著踱近胡璇面前:“中原的寻常百姓还真是日子好过,养得身娇肉贵。”
“这样的借口就要杀人?”胡璇冷哼一声:“怪不得兵强马壮如西砥却一直难以攻入早就四分五裂的中原,原来是凶残成性,嗜杀残暴所至。”
“这激将法颇为老套。”定宁郡主在後面接了话,缓缓的挑著一双黛眉,抬起眼帘来看著胡璇:“你还是本份的招认了为何而来,还有多少人与你共谋,我王儿一开心,或许可以免你不死。”
“妄想!西砥狗贼,爷爷今日就是死於此地又能如何?”身後的两个已然深不住气高声喝骂起来。
胡璇皱皱眉头,回头望向他们两个,示意收声,他们却全然视若无睹只顾谩骂。
莫查合已然奈不住脾气,抽出腰刀,一左一右便砍了二人,胡璇出口却已来不及:“你不能杀!他们是雷将军的……”血浅当场,人头落地。
莫查合与定宁郡主同时瞠大了眼望向胡璇。
“你、你们……”胡璇此刻却当真是心里悲痛。这些人一直忠於肖将军,而肖将军对胡氏一直感恩,忠心耿耿,为了复仇,又添上了两条人命……心里一边悲痛,一边努力的告诉自己要镇定、要挨到最後,找出真凶、手刃雷延武,却怎麽也不能平息自己的情绪,双目有些呆滞的看著死去的两个人。
“你说什麽?”莫查合走近胡璇面前,扯著他的领子,眯著眼打量著有些失了神的胡璇:“你再说一次?他们是谁的人?你又是什麽人!”
胡璇努力的放缓呼吸,将自己由一片空白的挣扎中唤回,缓缓对上莫查合的眼:“他们谁也不是!他们谁也不是!你杀了我吧!”
莫查合开始狐疑,难掩犹疑之色的看著胡璇,又回头望向同样皱著眉头的定宁郡主:“母後……”
“……”定宁郡主也良久不响。
“将他押入牢营!”莫查合终於站起身来,命令士兵将胡璇押到了一处放置著刑具的营帐,将他绑在了架好的木桩上。
若是一心求死,胡璇便会咬舌自尽。可是这时他不会。心底积压的那些哀怨早让他抛弃了一切坠入了复仇的深渊。即便情难释,可自从拜别荆云师傅的那日起,他便已清楚的知道自己早已孑然一身,再无所靠依。能得肖将军相助,顺利完成自己做要颇费周张的事,如今都挨到了这一步,怎能不好好的留著这条命?而且这条命,是荆云以死换回来的!如今,自己背负的,又何只是一已之仇?
莫查合走近营帐的时候,已是一个时辰以後。胡璇已经困乏得被绑在架子上昏昏欲睡,却被帐外听不懂的语言惊醒。
莫查合的面上带著些讽剌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