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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映晴空-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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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淮秀道:“那只是迟早。”他毫不掩饰话中酸意。
  樊霁景并不接茬,进门将托盘放在他面前,“听说你早上什么都没吃,所以我特地带了你喜欢吃的菜来。”
  “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说归说,花淮秀的眼睛还是朝托盘望去。
  樊霁景指着托盘里的素八珍道:“我记得小时候还和你抢过这道菜。”
  从他进来就一直绷着的脸终于微微缓和,花淮秀撇嘴道:“你还记得?”
  樊霁景道:“我回去之后被父亲训了很久。”
  花淮秀眼中难掩笑意,拿起筷子道:“我也是。”
  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那道无形河似乎窄了点,两人的距离又近了些。
  花淮秀见只有一双筷子,便道:“你不吃?”
  樊霁景道:“我与大师兄他们一道吃。”
  无形河的河水暴涨。
  花淮秀的脸又冷下来。
  “表哥。”樊霁景温声道,“待用过饭,你便下山吧。天色暗了不好走。”
  啪!
  花淮秀将筷子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冷冷地看着他,“你怕我会连累你?”
  樊霁景似乎呆了下,道:“从何说起?”
  “收容我等于同时开罪礼部侍郎和花家。你刚刚继承九华派掌门之位,不想招惹强敌,也情有可原。我不会怪你的。”他嘴上说不会怪你,但眼睛却狠狠地瞪着他。
  樊霁景叹气道:“表哥,你多心了。”
  “那你究竟为何要三番两次赶我下山?”花淮秀最不明白的就是这个。如果说他想继任掌门,不想与他牵扯,大可明明白白地拒绝他。若说他对他有意,又为何要一个劲儿地将他向外推?
  外头传来呼唤声。
  樊霁景回头看了眼,道:“师叔在找我,我要走了,晚上再来。”
  花淮秀把头埋在饭里没说话。
  樊霁景叹了口气,转身出门,并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上。
  等他走后,花淮秀抬起头来。原本已经慢慢沉淀平静的心情重新掀起惊天骇浪。若说之前他还能自欺欺人地认为樊霁景还是那个傻傻呆呆的樊霁景,那么现在已经做不到了。
  怎么看他都像是隐藏了满腹的心事和秘密。
  花淮秀伸出筷子,加了一口素八珍到嘴里,随即皱眉道:“我喜欢的果然只是三味楼的手艺。”
  
  上午办丧,下午继任。
  九华派忙得像赶集,有个弟子冲进大殿的时候,嘴角还挂着一颗米粒。
  樊霁景穿着九华派掌门独有的宽大长袍,头顶银冠,在众人的注目下,缓缓走进殿中。
  宋柏林站在九华派历代掌门的灵位前,将仙莲剑法和象征掌门人身份的仙莲剑亲自交托与他的手中。
  樊霁景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然后站起身。
  “参见掌门!”
  九华派上下的一声齐喝,意味着九华派掌门之位从此易主!
  
  花淮秀坐在屋檐上,远远地看着正在接受弟子参拜的樊霁景,第一次发现他们的距离竟然是那么的遥远。
  曾经,他认为樊霁景是根不开窍的木头,希望他能变得聪明一点,机灵一点,至少离自己近一点。谁知道木头的确开窍了,聪明了,精灵了,他们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了。
  木头成了金子,在所有人的眼底熠熠生辉,却惟独除去了他。
  花淮秀突然抓起手边的瓦片,狠狠地朝大殿的方向丢去。
  他的武功虽然不高,但是丢个瓦片当暗器却是不难。
  眼见瓦片就要撞击在殿前,宋柏林等人面色突变。掌门继任大典被人丢瓦片在门前,这是何等丢人之事。但以他们离门口的距离,就算想接也是不及。
  但预期中的破碎声并没有响起。
  门前,樊霁景抓着瓦片,微笑着冲花淮秀点了点头,仿佛这只是两个童年伙伴之间的玩笑。
  宋柏林等人舒出口气的同时,不禁对樊霁景的武功暗自心惊。
  这样的轻功,恐怕步楼廉在世也未必能及!
  
  夜静如水。
  花淮秀忍不住将煮好却已经变冷的茶水倒进桶里。
  尽管知道樊霁景刚任掌门,门中定然有很多事要找他,未必会守中午所定下的约,但等待之后发现自己已然被忽略的感受相当恶劣。恶劣到他不再想为下午丢瓦片之事道歉。
  啪嗒。
  脚踩树枝的声音。
  来了?
  花淮秀一愣,起身开门,却见一个酷似樊霁景的背影朝外闪过。他心中疑云顿起,想也不想地追了下去。
  那人的脚程不快,他追出来之后,始终与那人保持着三四丈的距离。
  路越走越偏僻,却十分熟悉。
  花淮秀记起这分明是去扁峰闭关室的路。
  果然,没多久扁峰闭关室便赫然在目。
  那人在门口顿了顿,然后推门而入。
  花淮秀不敢靠得太近,又怕太远听不清,只好蹑手蹑脚地挨过去。
  刚走进,就听里面有人恭恭敬敬道:“扁师叔。”
  花淮秀心头猛震。
  竟真的是樊霁景!
  
  室内。
  扁峰别有深意地望了眼窗外,淡淡道:“听说你继任为掌门。”
  樊霁景道:“是。”
  “看来你的心愿都已经达成了。”扁峰的话里似有无尽感叹。
  “我还没有将九华派发扬光大。”
  扁峰沉默良久,缓缓道:“九华派真的要发扬光大吗?”
  樊霁景愣住。




真相未明(六)

  “又或者,你真的想把九华派发扬光大吗?”扁峰道。
  樊霁景道:“将本门发扬光大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是好事,却未必是人人喜欢的事。人人喜欢的事,又未必是你喜欢的事。”
  扁峰的话虽然绕口,但樊霁景却听懂了。
  他道:“师叔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因为你绝对不想变成第二个步楼廉。”扁峰话中对已故掌门显然并无太多敬意。
  樊霁景沉默。
  “我与他从小一起在九华山长大,曾经的他斗志昂扬,聪明开朗,绝非你见到的模样。”扁峰轻叹了口气道,“他之所以会有今天,不过是因为选错了路。”
  樊霁景浑身一震,眼中厉光一闪而过,仿佛千万根针从瞳孔中飞射处理,“他杀我父母在先,加害我在后。若非师叔你在暗中相护,我早已身首异处。这种丧心病狂的人根本就是人间败类,又岂是单单一句选错路可以辩解的!”他声音低哑,字字铿锵有力,恨意如滔滔江水般翻涌,连身在门外的花淮秀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但花淮秀更震惊的却是他的话。传言樊霁景的父母是不慎跌下山谷惨死,想不到这里头竟然还有这等隐情!
  扁峰道:“我已经告诉你前因后果,你应当知道,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一个情字。”
  “情?”樊霁景冷笑道,“他若真喜欢我父亲,当初就该与他双双离开九华山,双宿双栖。可他唯恐名声不保,又贪婪权势,最终选择负我父亲,继承掌门之位。之后我父母两情相悦,本是神仙眷侣,他却偏偏又来破坏,害得我父母惨死,我沦为孤儿。如此还不够!他更将一切仇恨归咎于我!若不是师叔你与他约定从此闭关不出,不问九华之事,他根本不会放过我。”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胸口起伏不止。
  这些话在他心里整整埋藏了十几年,而如今,他终于能够说出口。
  这十几年的忍辱偷生,装傻充愣也终于有了回报。
  步楼廉死了。
  他当上了九华派掌门。
  他的人生应当没有遗憾,但为何他却一点都不开心?
  樊霁景转过头,望向窗户。
  尽管隔着窗纸,他也能感觉到窗外那个人因震惊而加速的心跳声。
  这些都是他最阴暗,最难以启齿的话,他从未想过要暴露在那个人面前。他想让那个人看的,是他的憨厚正直善良宽容。
  可惜,事与愿违。
  花淮秀执着的出乎他意料,所以他不得不亲自解开这个谜团。
  ——用这种方式。至少他不用面对那张脸,不用看到那个人失望和鄙视的表情。
  “你已经亲手报了仇。”扁峰劝慰道。
  “这或许是天意。”樊霁景道,“当年他为了讨好父亲,而将仙莲剑法私下传授给了他。如今,我就用这套父亲传授给我的剑法杀了他。果真是因果循环,屡报不爽。”
  扁峰没有正面接话,“你的确是练武奇才。”
  樊英死的时候,樊霁景才六岁,学仙莲剑法不过几个月。但就是这几个月,却让他记住了所有的剑法,并在十三岁那年学成。
  撇去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论武功论心机论智慧,樊霁景都是继承九华派的最佳人选。因为宋柏林、吴常博和关醒等人的条件都在伯仲之间,谁都难以服众。
  扁峰道:“你下一步想做什么?”
  樊霁景回头看着他,虔诚道:“接你出关。”
  扁峰听到“出关”两个字有些茫然。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能够听到这两个字从九华派掌门的口中说出来。他闭关之时,正当壮年,心中自有一番理想与抱负,若非为赎樊英夫妇被害时因一时犹豫而袖手旁观之罪,若非为了保住樊家最后一滴血脉,他是绝不肯屈居于此的。多少个夜,他曾在睡梦中都惦记着离开这座屋子,甚至离开九华山,从此逍遥快活,再不理九华派的纷纷扰扰。
  可他终究不能。
  “师叔?”樊霁景见他出神,轻声唤道。
  扁峰回神,摆手道:“罢了,当离开时,我自会离开。”其实桎梏他的,从来都是与步楼廉许下的承诺。如今步楼廉已死,枷锁已去,离不离开反倒不重要了。
  樊霁景道:“既然如此,我便在九华派等师叔回来。”
  扁峰点点头,别有深意道:“我的事你不必挂心,多挂心自己的事,想想究竟要选哪条路才是正理。”
  樊霁景默默应下。
  
  门咿呀一声打开。
  樊霁景倒退着出来,将门关上。
  屋里的烛光从窗子里透出来,照在花淮秀的身上,将他半边脸上的神情映得清清楚楚。
  心痛、震惊、失望……复杂到樊霁景难以分辨。
  他的心陡然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走。”说着,他撇开脸,望着着前方小小的九华派房舍,踩着那条用凹凸的石板铺出来的小径,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花淮秀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
  鞋底擦着地面,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就像一把锉子,不停地在两人的心头来回拉扯。
  
  时至子夜。
  樊霁景的房间依然还在乐意居,没有搬回后院。
  他走到面前,推开门,转身看着花淮秀。
  花淮秀也停下脚步看着他。
  “表哥,早点睡吧。”樊霁景淡淡地说完,转身进屋,正要关门,却被花淮秀的手挡住。
  “我有话要问你。”花淮秀黑如墨的眸子在黑暗中黑得发亮。
  “表哥。”他轻叹。
  花淮秀冷哼道:“你让我知晓这些不过是想让我离开九华派。既然想让我离开九华派,就要让我知道清清楚楚。”
  樊霁景垂下眼睑,默默让开路。
  花淮秀堂而皇之地进屋,点上灯。
  樊霁景靠着门,一副随时送客的模样。
  “我问你,你离开时故意和那个阴山派的郑风同行,是不是为了激怒我,好让我尾随你跟踪你,当你不在场的证人?”花淮秀瞪着他的目光冷厉如剑。
  “是。”樊霁景平静地回答。
  原本就堵在胸口的闷气更加疯狂地撞击着,花淮秀又道:“所以,你一入江州便不见踪影并不是在一家小客栈里大病一场,而是日夜兼程上了九华山,杀了步楼廉,然后又赶回江州,故意病怏怏地出现在我面前?”
  “是。”
  “从头到尾你都算计好了。算计好我会上九华山,算计我一定会为你作证?”
  “不。我并没有料到你上九华山。”话说到这地步,实在没有再遮遮掩掩的必要,樊霁景开诚布公道,“不过即便你不来,我也可以请师叔派弟子去花家请你作证。”
  “你知道我一定会作证?”花淮秀冷哼道,“莫忘记,你失踪的二十几日,我并未和你在一起。”
  “你会的。”樊霁景毫不犹豫道。
  花淮秀气得牙齿打颤。
  “表哥。”樊霁景叹气道,“我发誓,从小到大,我只骗了你这一次。”
  “难道还不够?”
  樊霁景语塞。
  花淮秀猛然转身,双手撑在桌面上,冷声道:“你不怕我揭发你?”
  “即便你这样做,我也不会怪你。”
  花淮秀冷笑。
  他这声冷笑不但是对樊霁景,更是对自己。明明对方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他在利用他,可为何他非但生不出半分憎恶,反而还为他感到心痛难过?
  该死的!
  是他自己坚持隐瞒父母的血海深仇,是他自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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