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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间茶楼作者:乙酉-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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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貂吃了师兄放在桌子上的糖豆给死了,自己很难过,所以接连几天都没再跟着师兄一起睡,想到他眼睛不好,夜里起身一定会不方便吧,虽然自己以前跟他睡的时候也没注意过这么多……不过没关系,今后有了自己的桂花枕头,必定能缓解师兄的眼疾。
白沐一边皱着眉头想着事儿,一边绕着院子里的银桂花树团团打转:这么高,要怎么爬上去?
他仰头仰得脖子酸,也没得出个结论。
风动花落,细细碎碎的小巧花瓣洒满全身。白沐打个喷嚏:既然爬不上去,不如摇下来吧。
唰啦唰啦——桂树的枝桠叶子在秋风中微弱摇晃,莹白饱满的小小花瓣在半空中飘洒着坠落,慢慢地便铺天盖地,似雪洁白……

似雪般洁白的层层花瓣不断翩然飘洒,渐渐堆积落实,充斥整个眼前……变成了桌子上铺开摆好的一副宣纸。
白沐四根指头攥在一起,胡乱地捏着笔,心里委屈不已:好心摇了桂花,打算央求谷里的婆婆给他做个枕头,却被他说成是偷懒玩耍,还被罚着写字,写字写字,写那么好的一手字有什么用处?能认不就成了么……最厌烦写字了!写来写去,也比不上师兄半分半毫,再说了,字字字,无非都是些横竖撇捺勾,有什么新意……
反正自己的字又不算难看,简直人见人夸,虽然夸的人都不会写字……不过那又怎么样?这证明自己果然是写得很不错的,连不认识字的,都说好!
他愤愤的想着,狠狠地咬一口桂花糕,又在纸上来来回回地挥舞乱划。一口桂花糕堪堪吃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怎么这桂花糕跟长了脚似的定在眼前,专等自己去吃一样?
白沐疑惑万分的停住嘴,缓缓侧过头,便看见正拿着糖糕的一只手。
白沐不再顺着手往上看,只一个激灵低下头,开始好好写字。哪知一低头,这才看清自己在纸上都胡写乱划了些什么,大惊之下,慌忙将纸张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又跳下凳子,严严实地踩在脚下。
“小白,不吃了?”苏清晗满眼是笑,开口询问。
白沐看着他,差点化在了这笑容里。一晃神,才猛地想起来自己原本是要跟他闹别扭的,怎么能这么轻易就不生气了?还有……最讨厌师兄这样了,先打人屁股,再赏点甜头……这法子明明就跟自己往日里调/教逗弄山中的小貂一个样!
哼!我又不是那傻傻笨笨的小貂!白沐哼一声,转身往外跑:“我不吃了,也不写字!”
嗵——跑的太急,被门槛绊一个跟头,摔得人头晕眼花。也终于把白沐从梦中摔醒。

大概是夜里,四下里很寂静。白沐起身环视一周,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尚书府吧。
不愿再回想睡前的纷杂困扰,烦乱的叹口气,又依旧躺了回去,细细回忆方才的梦境……这梦实在太过真切,以至于从醒来到现在,一直能能嗅到若隐若现的桂花香气……带着些经年沉淀下来的岁月气息。
不对……白沐迟疑翻身,拉过方才一直枕着的枕头。
房中虽无半盏烛火,但透过窗外的月光,依稀辨得枕面上原本应该繁花锦簇的上好缎面泛着浅白,内里正散发出隐隐的桂花香气,干净纯澈。
——定是被人时常翻检出来,晒过晾过,再妥善安放,细心收藏。
这正是自己央着药谷里的老婆婆做的那只桂花枕,原本就是要送给苏大哥的,哪知做好了之后,却始终没能送出手去。
意想不到的是,这枕头竟早已到了该到的人手中。





第39章 雾湿前庭(三)
白沐拿着枕头坐在床沿,一时忆起幼时在药谷里的琐碎事情,一时又想起睡过去之前发生的点点滴滴。
两处回忆不断穿插交织,胀的人脑袋疼痛,抬起手要捶捶头,又牵动前胸和颈侧的细碎隐痛,疼地吸气之时,难免尴尬羞愤:严凤诉这厮,下嘴还真够狠。
“小白,你醒了?”黑暗中坐着一个人影,静静的不动,像是随时都会融入浓重的暗沉中,消失不见。此时大概是听到动静,微微侧身问了一句。
传入耳中的是熟悉的音色,声线清越透净,突然却不突兀,内有三分淡泊不争的意味,揪人心思。
 白沐小心翼翼地开口:“苏大哥……怎么不点灯?”
苏清晗低低缓缓地答:“烛火明亮,洞悉万物。看得太清楚——”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的微微皱起,他不动声色地抬手抚了抚心口,最终却回过头来,轻轻叹道:“眼睛会累。”
上身被肆意舔咬啃噬出的细碎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白沐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好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看着那人起身缓步而来,生怕一错眼,连这浅淡的影子都看不见抓不住了……
只好定定的看着,看他一步、两步、三步……终于踏进了洒入室内的一小片月色清辉中。

淡淡的月辉下,是熟悉至极的如画眉目,雅致清和。虽是笑着,却让人觉得没来由的孤清萧索——然而眼前所见和方才耳中所闻,因了这浅白月光,终于有了几分真切。
白沐笑了笑,想开口说说话,却觉喉头似被细线勒紧,窒闷疼痛,也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眼看着苏清晗越走越近,才猛地想起来该起身迎迎,正慌乱找着鞋子,腿上的枕头轱辘辘就要滚落下去,好在白沐机敏,反手抓在怀中。
桂花的清甜香气又开始在鼻端隐隐阵阵,带来满满的淡淡的欢欣甜蜜……
眼前渐渐浮现出一个笑,如幽兰绽放,芬芳尽现,引人迷醉:所谓喜欢,便是见到就会欢喜,有他就会欢欣,毋需浓烈,毋需厮磨,平平淡淡,时常维系。
又似乎看见嘉草在灯下回眸顾盼,眉间竟生出些与外貌不相对等的婉媚风流:所以救治了哑孩子的覆菹,在我们楚北一代,变成了男男之间互通情爱的象征……
白沐摸摸着枕头的边角,笑了笑,觉得大概应该告诉苏大哥,他种在翰林院窗根下的覆菹有什么含义,自己已经全都知道了。
这样一来……看苏大哥脸上会不会出现不一样的神情,又会不会和自己一样,霎时间被铺天盖地的欢喜笼罩,也好让他的身影……看起来不至于这么冷清孤寂。
白沐想到这里,满腹欢欣地抬起头,正要说话——入目所见,突然间心中一紧。

苏清晗走着走着,就停下来了。
他注视着前方,又好像什么也没看进眼底,神情中有隐隐约约的茫然。明明是淡泊和暖的清浅笑意,偏偏带着些入目刻骨的极致萧索。
眼睛……又看不见了。也许还和前两次一样,等到天明,又可好转吧。
他原地站着,只觉得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像是少时和小白在山谷里面趁夜寻找小貂,走着走着,身边一阵轻轻响动,回头时,却没有人了。
月色空黑,静寂无声。身侧和周遭突然间便静了下来,空无一物,冰冷沉暗。
只是那时候,还有复明过来的双眼可以四处寻找,也有小白在身后及时叫住自己。
而今身居庙堂独处高位,行差走错半步,便如临悬崖凶险万分,覆手云雨,手下笔间判定掌控,纵是再多不忍,也得一步一步地,稳稳走下去。
此时此刻,眼前除了浓重的黑,再无其它。大概就连这条艰难万分的道路,也快要到尽头了吧……

偷来的一线光明,终归是要还的。
好在想看的人,已经看到了。至于将来,若能侥幸偷得一载年岁,不不、贪心不得,只要能有半载年岁——喉头涌动,泛起一丝腥甜,阻断了脑中忧思牵连。
苏清晗立在原地,攥了攥袖摆,压下胸口的窒闷翻滚,面上的笑意不减半分,虽然眼前一无所见,却细细的算过距离长短,依着一丝本能,靠着心间盘算,控制拿捏住视线将要落定的方寸,滴水不漏。
这次定然还和前两次一样,只是虚惊。万万不能不能流泻出半分,让小白自责难过……
心思错杂,不过弹指。
“苏大哥?”
耳边是小白在唤着自己。苏清晗估算了距离,重新抬起脚步。两人之间,大概还有七步。
他一边稳稳地向前迈着步子,一边牵动唇角,安抚性地笑了笑。
那一次是小白乱跑,这一次,大概是自己要丢下他了。

白沐觉得大大的不对,至于究竟是哪里不对,又实在说不上来,心口像是被小貂挠了一下,莫名恐慌的很,坐卧难安。
他放下手中枕头,打算起身迎过去两步。正窸窸窣窣的动作,突然被苏清晗出言阻住。
“小白,你别动,我来找你。”
“哦……”苏大哥的安排总是令人无法拒绝的,从小到大都是。白沐应了一声,却觉得心间升腾出一股触不及、抓不住、得不到的浓浓恐惧感,而且这种感觉,似乎越来越浓厚剧烈了……

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听觉总会格外的敏锐。还有最后的三步……方才小白只是动了动,便又和小时候一样,轻易乱了自己的拿捏盘算。
小白这一动,大概自己就抓不准他的所在,走不到他的身前了……
是以才出言阻止,直到听见他又乖乖地坐了下去,才略觉心定,依然按着先前的步伐节奏,稳稳的走过去。
走出一步,昨夜门外的所见所闻纸片碎屑一般飞入脑海,喉头腥甜阵阵,又一股股的冲泛上来。——有了一双眼睛,难免要受到牵累,总是看到些不愿意看到的情景,如此一来,此时看不见了,倒是少了弊累,该轻松才是。看得见也好,看不见也罢,从此无足轻重。
再走出一步,耳边似乎有软软暖暖的呵气声音:这是小貂,我是小白……哥哥,你的眼睛看不见,岂不是很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知道我不是虐的料……大概是今天睡的太饱,再加上好吃的吃多了,(╯﹏╰)完全虐不起来……还是回头换电脑了再来修这章吧……
以后不折腾了,还是正经两情相悦去……
甜蜜蜜,甜蜜蜜,这里有个大废柴要甜蜜蜜地熬汤去~~~
(╯▽╰)喝完接着折腾爪机~嗷呜——





第40章 一汀烟雨(一)
迈出最后一步,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从高台之上步步趋近的模糊身影,耳边是清冷寡情的声声紧逼:旬采,你为什么不求我?要知道……只有朕,才能救你!
苏清晗缓了缓,压下喉中翻波涌动的最后一缕苦涩腥甜,定住心绪,稳稳地向前迈去。
脸上依然是个淡泊和雅的笑意,他俯下身子,伸出双臂,半渴求半摸索地,缓缓向着自幼时起,便能温暖自己的身体而去……

苏清晗顿了顿,双手在空中略略迟疑,又向前探过半分。耳边已能听见熟悉绵长的呼吸声音,可是指间……却什么也没有触到。
夜风渐大,吹开了虚掩扣合的木窗,冲进室内。霸道的风势扫过桌侧,带动层层叠叠的纸张不停翻卷,最终扑扑啦啦的从纸镇下面张张逃离出来,肆意乱舞,飞的到处都是。
袖摆随着风势猎猎鼓动,然而除了两阙清风,什么也留不住。
冰冷寒凉,钻心入肺。苏清晗几乎要稳不住身形。
小白他……躲开了吧。心肺之中似乎又开始了新一轮腥甜来临时的征兆隐痛,绞的人喘不过气来。
他忍耐不住地闷咳了两声,心底里到底贪恋幼时的温度,是以没有缩回手,仍旧不甘心的的虚笼着。但怕被看出端倪,再也不敢试探半分。
风势来得快去得也快,纷扬的纸张失了可以凭借的助力,轻轻缓缓的飘弋落下,只剩下被风吹开的木窗兀自不断地轻敲拍合。

白沐抬手拿下扑至面上的一页纸张,不敢言亦不敢动,定定的看着身前这人。
……方才苏大哥他一步一步地向着自己走过来时,只觉瞬间被浓浓的桂花香气充斥满溢,腻人的甜香胜过世间所有的糖糕,使人忍不住的勾动唇角,细细品尝心底的甜美欢欣。
等到见他终于走至近前,含了笑意缓缓伸手之时,浑身如被定住了一般,再也不能动,不能言,生怕一动一开口,察觉是个梦。
然而这双手……却在身前方寸之处停了下来。
原本的欢欣甜美一忽儿退个干干净净,换上浓重的苦涩憋闷。苏大哥素喜洁净,但凡沾手之物,无有不洁之理。幼时带着糖豆上他的床,就总是被秋茗拎出来揪了耳朵,这一点,白沐记得很清楚。
所以现在,应该是被嫌弃了吧……大概是昨夜之事,在苏大哥心里有了芥蒂。
白沐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纸张,果然是自己自作自受。
不及自责,面前的手突然自眼底移开,收了回去。
抬起头,看到苏清晗退后一步,扶住床侧,掩住口唇。接着便是一阵剧烈地咳嗽,似乎要活生生咳出心肺。

白沐每听他咳出一声,心里便跟着突地一跳……生怕下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口血。
好在咳声终于缓了下来,苏清晗放下手,转过身,似乎一刻不停地想要离开。
白沐猛地起身。方才那阵阵片片的咳嗽声音在耳畔不停回响,让人如坐针刺。
小舅舅的声音响彻脑海:沐儿,若是你害怕失去,便一定要趁着还拥有的时候,紧紧地攥住!咳,放手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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