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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里面养了只老虎,会吃了你们不成?」炽月横眉竖目地瞪过去,视线扫过,一列侍卫统统低下头去,不敢迎视二殿下刺人的目光,炽月见好说歹说都说不动这群臭石头,只好祭出最后一招。
他抽了抽鼻子,明亮清澈的大眼睛蒙上层层水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随时都有变成倾盆大雨、冲垮城墙的危险。卫队长见状,扑通一声跪倒,道:「卑职知罪,请二殿下恕罪。」
守卫不力,顶多吃一顿板子扣个把月的薪饷,若是教陛下看到二殿下在他们面前哇哇大哭的样子,虽不至于人头落地,饭碗是必砸无疑了。
即将决堤的洪水迅速退潮,炽月得意地一笑,推门进去。
寝殿内,四处都是凌乱,炽月嗅到了不同寻常的神秘气息,下意识地关上门,然后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撩开床帐的瞬间,他愣住了,随即「哇」地大叫一声,拾起昨夜丢在床边的剑,朝那个一脸悠哉躺在床上的男人刺去:「有鬼!吃我一剑!」
「二殿下!?」
卫队长拍打着门扉,炽月一边朝沈英持身上乱刺,一边喝止道:「都不许进来!」
卫队长摸摸鼻子候在外头,心里哀叫连连:陛下啊,您快回来吧!
沈英持方才就听到他们唧唧歪歪争论不休的声音,懒得当一回事,没想到这小鬼还真闯进来了,而且一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架势,剑剑不离他周身要害,像是恨不得捅上十个八个透明窟窿!
若是闲暇,陪这小鬼过过招也未尝不可,只是夜弦快回来了,他可不想被扣上一顶刺客的帽子,沈英持叹了口气,卷起床帏朝当胸刺来的剑锋缠了上去,手腕一翻,炽月眼前一花,手中的剑脱手飞出,锵的一声钉在床边。
「二殿下,别来无恙?」沈英持懒洋洋地坐在床上,取下剑在手中把玩,炽月气得跳脚,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他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怒道:「你没死?潜入大哥寝宫做什么?想伺机行刺么……」
「别说得那么难听。」沈英持撇撇嘴,道:「明明是他始乱终弃,把我丢在这里的。」
炽月一口气没接上来,险些栽倒在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你好厚的脸皮!夜弦哥哥才不是那种人,分明是你欺负他!」
虽然那声「夜弦哥哥」颇为肉麻,不过后一句话让沈英持心花怒放,得意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插手,就算我欺负他,也是欺负得他心甘情愿、欲死欲仙、缠着我不放。」
炽月漂亮的五官扭曲不已,回想起当时偷窥到他们亲昵的情景,真是要一口鲜血喷出来,他脸上像开了染坊,五颜六色全过了一遍,最后转成苍白,眼泪如飞湍瀑流,刷地流了满脸,哭声更是瞬间响彻云霄。
「喂!喂!你别这样,我不吃这一套的!」沈英持双耳被震得发麻,胡乱扯过床帏来擦他的眼泪鼻涕,粗手粗脚的动作弄痛了炽月柔嫩的脸蛋,让原本逢场作戏的哭声变得货真价实,沈英持左哄右哄,这小鬼却越哭越来劲,让久经沙场的大将军彻底败下阵来,终于明白朱锦恒为何那么长时间还没得手,黎国二殿下天赋异禀,哭倒几座城池怕都不在话下,不用说哭倒几个凡夫俗子了。
好话说了一箩筐,炽月仍是不减声势,沈英持灵机一动,翻出一个盒子捧到他眼前,道:「陛下托我带礼物给你,要不要打开看看?」
嘹亮的哭声转成意犹未尽的抽泣,含泪的大眼睛朝他手中的盒子看来,沈英持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耳朵,忙不迭地把盒子奉上。
看来,陛下天纵英才,栽到这个小鬼手里完全是不卜可知的事,他除了唏嘘不已外,实在无法同情之。
炽月好奇地接过那个描金线雕龙纹的紫檀木盒子,看了一眼盒中物,又啪地盖上,小脸泛红,眼中竟闪过几许羞色,映着泪光,显得分外可爱可怜,沈英持虽然不为所动,可是刚巧撞到这一幕的夜弦却呆住了。
绝色的少年脸上犹带着泪痕,神情又是欢喜又是恼怒,羞涩中夹杂着几分情窦初开的纯稚懵懂,对面英挺俊朗的男子满脸殷勤,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少年。
他深吸了口气,眩晕感阵阵涌上,胸口疼痛得几乎窒息。
「夜弦。」沈英持这才注意到立在屏风旁的人,见对方脸色不善地盯着自己,再看看对面泪迹未干的炽月,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这情形,怎么瞧怎么暧昧,夜弦本来就在排斥自己,若是被他误会了,岂不是前功尽弃、美梦成空?
正在绞尽脑汁地思忖该怎么解释,炽月一头扑到夜弦怀里,带泪的脸往他身上蹭了蹭,问:「夜弦哥哥,这个恶贼怎么会在你的寝殿里?」
撒娇的腔调让沈英持酸倒了一口牙,夜弦似乎受用得很,紧绷的神情缓和了些,摸摸炽月的头,问:「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夜弦,我又不是禽兽。」沈英持苦笑。
炽月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隐隐的算计,再转向夜弦时,换上一脸楚楚可怜、欲言又止的神情,千言万语,化作清泪两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夜弦一张俊脸宛如结了冰霜,目光凛冽刺人,厉声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英持满腹委屈,柔声道:「夜弦,你就算不信我,也该对你自己有点把握嘛,曾经沧海难为水,我怎么会对这种生涩的小鬼动心?」
「沈、英、持!」夜弦火冒三丈,额角抽痛不已,怒道:「你我之间的恩怨,不要牵连他人,炽月还是个孩子,有什么怨恨,冲我来便是。」
「你以为,我想通过染指这小鬼来报复你?」
沈英持牙齿发痒,恨不得在他身上咬几口,目露凶光地上前一步,炽月一见苗头不对,踮着脚尖溜之大吉,搬救兵去也,寝殿里只剩下杀气腾腾的两个人,互瞪了半晌,沈英持低咒了一声,用力拉过浑身炸毛的情人,将他按压在床上,夜弦正要破口大骂,沈英持一低头,带着怒意的吻落了下来,狠狠攫住他的双唇,饥渴地吞噬着他的气息,壮硕的身体仿佛惩罚一般重压着他,舌尖挑开唇瓣,长驱直入,态意侵占着他的唇舌。
滚烫的呼吸融合在一起,辗转的唇间像着了火,理智化成灰烬,夜弦的双臂不自觉地环上他的颈项,贴合在一起的身体挤压得更密,连心肺部要给他揉碎了,夜弦闭上双眼,鼻腔中逸出细细的哼鸣,眉间纠缠着似是痛苦似是欢愉的结,只有这个人能解开……
一吻终了,沈英持以拇指抚弄着他红肿的唇,低声问:「难道在你心目中,我就是那种心胸狭隘、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混蛋么?」
「难道不是?」
夜弦冷哼一声,收回搂着他肩颈的双手,沈英持想起自己骗了他三年的事,自知理亏,又吻了他一下,道:「夜弦,你我心知肚明,你舍不得我。」
漆黑的眼眸中闪过几分火气,夜弦别过脸去,道:「我昨夜已经说清楚了。」
「说是一回事,想又是另一回事。」沈英持轻抚他的脸,道:「若是决意一刀两断,你方才吃什么醋呢?」
「你!」夜弦双目圆睁,俊脸泛红,羞窘难言的样子令沈英持简直爱到骨头里,忍不住趁火打劫,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地乱吃豆腐,以慰自己一年多的寂寞。
当他的舌尖滑到夜弦胸前时,殿外传来宫人的宣呼:
「太后驾到——」
几乎欲火焚身的两人霎时清醒,对看一眼,夜弦整整衣衫迎了出去,沈英持一错身闪进衣柜里,轻轻拽上门,隔着一条细缝观察外头。
唉,真像被撞破奸情的尴尬场面。
夜弦脸上红潮未褪,礼数周全地扶母后进殿来,炽月跟在后面,一双眼睛东张西望转个不停,不见了那人,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对晨间的事,太后略有耳闻,扫了一眼满室的凌乱,心里大致有了打算,对夜弦绽开一个慈爱的笑容,道:「皇儿,你父王的忌日快到了呢。」
夜弦心头一颤,脸色白了三分,低下头去,道:「儿臣明日下旨,宫中斋戒一月可好?」
太后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叹道:「皇儿,做一个明君,不单要治国,还要修身,男女之事,不可再如此淡薄,你父王在天有灵,必然也盼着你纳妃封后,为我黎国诞下继承人,哀家年纪大了,别的不求,只愿你能早日了却哀家这桩心事,不然……哀家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你父王?」
温柔绵转的一席话,字字都像尖针刺在他心上,夜弦欲辩无辞,只得唯唯诺诺,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待到送母后离去,他也如虚脱一般,双肩垮了下来。
一双温暖强健的手臂从身后拥了上来,夜弦没有回头,轻声问:「全听到了?」
沈英持抿了抿唇,圈住他的身体,让他向后靠在自己身上,夜弦没有挣脱,就这么静静地倚在他怀里,感觉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直到全身都暖了起来,沈英持轻抚着他僵硬的脸颊,柔声问:「你饿不饿?」
连早膳都顾不上用就匆匆上朝,又经过这么一翻折腾,脸色早就苍白如纸,沈英持心疼地看着他,道:「叫宫女送些点心来吧,你越来越瘦了。」
夜弦轻笑一声,问:「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该恨你,却总是纠缠不清,欲断难断。」
平静的声音带着震动心湖的微颤,沈英持将他拥紧了些,道:「夜弦,不要跟自己赌气,我舍不得你难受。」
夜弦转过身来面对着他,漆黑的眼眸沉静如水,默默凝视了他片刻,低声叹道:「沈英持,你真是个狡猾的人。」
「被你看出来了。」沈英持微微一笑,将他拥得更紧。
等到你习惯我的宠溺与纵容,习惯我对你的热情与渴求,习惯与我晨昏相伴……到那时候,你就再也离不开我了。
就连恨意,都能变成索需的筹码,三年的情爱深植于心中,纵是夹杂了恨又如何?越是恨,就越不甘心放手,越是恨,就越是要纠缠下去,直到耗尽一生的光阴,不留寸许。
夜弦迟疑了一下,推开这个狡猾而强悍的男人,道:「天黑了你就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你倒舍得……」沈英持摇头苦笑,做出委曲求全的姿态,有意无意地勾起夜弦的不忍,正中他的下怀。
他早就有了滴水穿石的决心,表面上让让步也无妨,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攻占夜弦这颗摇摆不定的心。
「你还不走?」夜弦站在床前,对赖在他床上不动的男人皱眉。
批完一天的折子,已是深夜,夜弦换洗过后,困倦不已,然而那个反客为主的男人不仅没有半分离开的意思,还厚着脸皮霸占了他的床,对他张开双臂,做出「过来抱抱」的姿势。
这个人,是吃定了自己不忍心杀他么?
「再陪你一夜,我明早就走。」沈英持拍拍枕头,「一个人睡很冷的,来吧。」
像被勾了魂一样,即使心中百般纠结烦乱,双脚却不由自主地迈了过去,夜弦爬上床,顺从地被拉入那个温暖的怀抱。
也罢,就这一夜了,夜弦不想再拒绝,无法否认胸膛中这颗蠢动的心曾经期盼过他的到来,即使短暂的相逢之后,终是离别。
沈英持像以往那样手脚并用地缠抱住他,嘴唇贴着他的额头,问:「这一年,有没有想过我?」
夜弦闭上眼睛,一声不吭,沈英持低低地笑了,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道:「你啊,什么时候都不肯坦诚些,还记得当时你去牢房里找我吗?明明那么累那么憔悴,肩背还挺得笔直,不肯有半点示弱,看得我好生心疼,只想把你像这样抱在怀里,一辈子也不放开,夜弦,你总是这样,什么都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肯说,哪怕对我发发牢骚、抱怨抱怨也好过一个人撑着。」
夜弦轻哼一声,仍是一言不发,身体却朝他贴近了些,沈英持抚着他的肩背,声音轻得好似诱哄:「夜弦,不许在心里偷偷骂我。」
他倒是很清楚嘛!夜弦唇角悄然弯起,甜腻中又搀杂了几分苦涩,他以额头轻轻蹭对方坚毅的下巴,感觉着那人呼吸开始不稳,夜弦低笑一声,迅速拉起被子盖到头顶,断了任何可乘之机。
沈英持不满地咕哝了一声,惩罚性地捏捏他的腰侧,两个人就这么密密实实地贴在一处,连气息都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五更未至,夜弦已从睡梦中惊醒,推推身边的人,道:「你该走了。」
天色还未放亮,宫灯照着积雪,将一抹暗红映上天空,原本值勤的护卫都被他遣走了,寝殿内外寂然无声。
沈英持撑起上身,恋恋不舍地看着他,道:「你亲我一下,我就走。」
回应是当胸一拳,险些把他从床上掀翻到地下,打人的那个收回拳头去,翻了个身继续睡。
沈英持乖乖地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