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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道追杀 by 淮上-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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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莎住了口。她和金石站在凌晨萧瑟的寒风中,天光是如此黯淡以至于四周都灰蒙蒙的,树木的投影在沙土地面上交错,枝叶发出轻微的、沙沙的声响。楚汐坐在车门里,他还是活的,还会呼吸,胸膛还会不易为人发觉的一起一伏;但是他一动不动的靠在那里,那个姿态是如此的疲惫而不堪重负,以至于董莎刹那间产生了一种错觉:她觉得楚汐身上支撑着他活动和生命的东西正在缓缓的、一点一点的流失,他正在渐渐的死去,他的世界已经开始坍塌;从灰尘,到泥土,到砖块,到大块大块的残垣断壁,硝烟四起喧嚣直上,直到完全把他淹没,再也无法重现光明。
  楚汐微微的动了动手,打断了董莎的思绪。
  他扶在车门上,嘶哑的低声问:“……管家呢?”
  董莎俯身问:“您是不是先回房间里再说?这里很冷,您……”
  楚汐又重复了一遍:“……管家呢?”
  董莎顿了顿,回头对人吩咐:“去叫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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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家很快就来了,一溜烟小跑过来,凌晨的寒风都没有让他停止流汗:“少爷,少爷您有什么事?有什么吩咐?”
  车门大开着,楚汐坐在车上,侧着脸,声音虚弱而低沉的说了句什么。管家毕竟离得远没听见,董莎催促他:“走近去一点,快。”
  管家立刻点头说:“是,是。”接着走到楚汐身边去。楚汐重复问了一句:“……你会办葬礼吗?”
  管家欠身道:“少爷,我在楚家做了一辈子了,大大小小的葬礼都经历过很多次了,虽然没有办过但是也见识过,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我。”
  楚汐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末了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你给我做个衣冠冢吧。”
  管家一惊:“给少爷做?少爷您还年轻,别——”
  楚汐打断了他。他反手在车座那边摸索着,接着摸出来一件衬衣。管家从没见过这衬衣的样子,看型号也不是楚汐的衣服;他满心疑窦的接过来,然后就只见楚汐坐起来,慢慢的脱下自己的外套交给他,说:“……放在一起做一个衣冠冢。”
  董莎抢上前一步,这个跟着楚汐身边见识了不少大风大浪、楚家最艰难的时候都过来了的女子,此刻声音竟然有点失态的尖利:“楚少您不要这样!哪有活人给自己做墓的!楚家几代上百口人都指望着您,您不能这样!”
  楚汐静静的坐在那里,半晌叹了口气,硬是把自己的外套和那件衬衣塞进管家手里。他手劲又奇怪的大,管家不敢拒绝,赶紧接在手里。但是他又觉得不合适,跟在后边劝:“少爷您有什么想不开的,放宽心一点,日子还长着呢……”
  楚汐平淡的说:“选个风水好点的地方,就在我后院里……别入我们祖家的墓地。”
  他站起身,向董莎伸出手:“扶我一把。”
  董莎扶住他。楚汐的手出乎意料的冰凉,好像还微微的颤抖着。那种感觉如此的微妙而诡异,仿佛一股寒流窜过董莎的心脏,让她忍不住的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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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汐的订婚典礼竟然和衣冠冢破土动工的日子选定在同一天。
  管家选来选去没法在楚汐的后院里选到一个风水好的地方。风水讲究有风有水才能生气,那后院广阔而平坦,水是有了,却没有足够的地势来产生气。风水师来了说那里不适合建墓,实体埋入容易诈变,衣冠进去容易影响运势,最好不要在那里建衣冠冢;但是楚汐执意不从。他从自己卧室的窗口往下看一眼,随意指了一块地方说:“就在那里动工。”
  管家几乎要跪下了:“少爷您不要这样啊。”
  “我怎么样了?”楚汐淡淡的说,“人总是有大限的,这一点谁都不能避免……我也不能罢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淡薄无力的铺在地板上。楚汐沉默了半晌,突而问管家:“你会背词吗?”
  管家是大陆来的,小时候在大陆上过学,后来跟着父母来楚家做事,国语说得还很流利,一听就说:“会啊。少爷要听什么词?”
  “就是那个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管家一愣,接着就真的跪了下去:“您别这个样子啊少爷!”
  楚汐偏过头来看着他,衣不带水、眉目冷淡,声音都轻得好像是在梦中:“……我怎么样了?你们还打算让我怎么样?”
  他疲惫的阖上眼:“……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
  死当长相思……
  生当复来归——那个人已经不可能复来归看了;死当长相思——漫漫世间路,一个人踽踽独行,相思到死、何日才是头?
  管家一抬头,楚汐紧紧捂住胸口,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管家大惊失色:“楚少!”
  暗红色的血迹星星点点洒在衣服前襟和手背上,苍白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脉突突跳着,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迸裂开来。
  管家抢上前去,声音都变了调:“医生!医生快来!医生!”
  楚汐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仰着头,血迹从唇角淌到下巴上,大量暗红色的胃部出血,触目惊心。
  他是这么安静,以至于手下人破门而入、医生急匆匆的赶来、董莎几欲痛哭失声……那纷乱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他顺从的任凭医生摆布着,药水从手背静脉上流入身体,那样的冷,冰凉刺骨。
  人来人往的脚步声、手术器皿碰撞的声音、说话声、抽泣声、人们诚惶诚恐躲躲闪闪的目光……那一切好像都渐渐远去了,那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了。寒冷的感觉如此让人煎熬难耐,让他不禁怀念起那个男人的怀抱,温暖妥帖,炙热入骨。
  那个人现在冷吗?飘荡在冰冷的海水里?
  他在多深的海水之下?他的肌体他的血肉,他的骨髓里是否都结了冰?
  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远,那个曾经跟在他身后赶走赶不走的男人,再也不会带着那样无赖的笑容,再也不会赖皮的跑回来。
  他走了……就再也不回来。
  _
  开春的一天晚上,楚家大公子突发重病,卧床不起。
  道上很多人都对此议论纷纷,但是几乎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楚汐身体一贯不很好,这个谁都知道;但是突然传出这样的消息,也恶化得太迅速的了一点。
  几天之后又有消息传出来,董莎作为下属一直陪侍在侧寸步不离,因为她的精心照料,楚汐很快就有所恢复;楚家上下都很感念董莎的为人,楚汐情况稍好,就下令说订婚仪式提前。
  也有人说那是因为楚汐自知命不久长,越早生下自己的亲生骨肉越好,所以才会匆匆忙忙的订婚。有人反驳说郑家元气大损之后楚汐和柯家共掌天下,以后的前程只会越来越好,只要安享尊荣就可以了,怎么会命不久长呢?
  事实是如何谁也不知道。订婚仪式的那一天楚汐很早就起来了,站在镜子前仔细的打量自己。他脸色很镇定,很苍白,有种心念俱灭之后的死寂;但是至少还是得体高贵的,可以平定自若的出现在上流社会面前。
  看不出来一点点的伤。
  董莎站在他身后默默的递上衣服外套,楚汐在镜子里看着她问:“我看上去怎么样?”
  “您看上去……很好……”
  “那就好。”
  楚汐转过身来,董莎给他系上领带,黑底红色斜纹,庄肃而惨烈的颜色。
  她突而听见楚汐喃喃着叹了口气说:“十天了。”
  董莎顺口问:“什么十天?”
  “他在海里十天了。”
  董莎抬起头看着楚汐。这个男子的侧脸在清淡的晨光中模糊不清,浅浅淡淡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从他身上消失了。郑平走了,把他的一部分也带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董莎这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终其一生她都再没有胆量做出那个动作:她伸手紧紧的搂着楚汐的后脑强迫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他们相隔得这么近,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里有点哽咽:“楚少,郑平已经走了!他害惨了您,现在他不会再回来害您了!您还有我,还有这么多人跟随着,还有楚家!您不是一无所有的!”
  楚汐蓦然苦笑了笑。他拍拍董莎的肩膀,慢慢的转身,大步走向门口。
  步伐有点不易为人察觉的不稳,董莎想上前去扶他,但是他避开了。一直到出门上车的时候他都是自己一步步走出去的,并没有要她的搀扶。

  第 42 章'VIP'

  楚汐的订婚仪式一时传为盛事。嘉年华空出一层楼来包了全场,地板墙壁全部镶金,水晶吊灯烛火辉煌,乐队演奏着婚礼进行曲,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上流社会风度翩翩的绅士和花蝴蝶一般飞舞来去的小姐们谈笑着起舞,董莎长长的裙裾后跟着两个可爱的提裙小女孩,挎着小花篮,花瓣从天花板上纷纷扬扬的洒落。
  一个提裙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对董莎说:“姐姐你真漂亮!”
  董莎笑着捏捏她的脸,指着楚汐说:“我哪有他漂亮?”
  楚汐淡淡的没什么话。他已经喝了不少,订婚仪式上不论谁敬的酒他都一口闷掉眼都不眨。柯以昇不是个玩意儿,他自己喝多了还逼着楚汐喝,楚汐也就冷淡的跟着一杯一杯的闷,直到喝得都扶墙才能站稳了才被董莎赶紧拉走。
  “楚少您别喝了,别喝了……金石!过来把他拉走!”
  金石跟在后边挡酒,一个不留神就没跟上。楚汐偏头就看见一个人,突而一笑就大步走过去拉住他:“哎哟,刘辙!”
  刘辙一身纯黑西装,沉默半晌后猛地把酒泼到了楚汐脸上。
  周围人对惊呆了,金石几步就冲上去随时待命,谁料楚汐抹把脸,倒了杯酒硬塞到刘辙手里,微笑着说:“你泼啊,继续泼啊。”
  刘辙仰头把酒喝了,倒一杯给楚汐,一字一句的说:“你狠,我敬你!”
  楚汐一口闷掉,刘辙又敬一杯,楚汐又是一口闷掉。他喝一杯刘辙就跟着陪上一杯,好几杯下去之后楚汐一下子就站不稳了,刚要软倒就被刘辙一把拖住,盯着他咬牙切齿的说:“你怎么忍心……”
  楚汐没有挣扎,就这么靠在他手上,随意朦胧的盯着刘辙看了一会儿,突而微微一笑,含混不清的说:“郑平你今天怎么说话声音都变了……”
  他眼睛很亮,仿佛酒气都化作了水,璀璨灯光映上去,波光浮动让人不敢正视。
  刘辙什么话都说不下去了,董莎拽着楚汐一连声的叫:“金石!金石!楚少累了,把楚少扶走!”
  金石把楚汐连拖带拉的拽到休息室。刘辙远远的目送着他们离开,好像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拿着半空的酒杯,一动不动。
  金石哪敢多耽搁,把楚汐往休息室的椅子上一按,赶紧叫人好汤好茶的伺候着。楚汐有点醉了,看董莎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冲口就是一句:“你给我站着!”
  边上人都傻了,董莎现在怎么说都是他未婚妻,有人对未婚妻这么下命令的么?
  金石试图劝他:“楚少啊您别这么说话,这个这个……”
  董莎拦住了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在原地沾好,低声问:“楚少有什么吩咐么?”
  楚汐扶着额接过茶,喝了一口,一把摔了茶杯。上好的英国磁在地面上破裂开来,清脆的声音哗啦一响,周围人人都安静下来噤若寒蝉。
  “……我要回去,”楚汐带着醉意含混不清的说,“跟他们说我醉了。”
  金石再一次忍不住插嘴:“这样不好吧,您老自己的婚礼啊,又不是参加别人的婚礼可以中途退席?”
  这回董莎来不及拦,楚汐猛地抬眼盯着金石说:“你再说一遍。”
  “我是说您老怎么着都得撑到婚礼结束啊……”
  楚汐猛地起身抬脚就狠狠踹了金石一下。金石措手不及,一下子摔倒在地。楚汐返身就摔了椅子开口就骂:“谁他妈给你的权力对我吆三喝四!都一个个跑来跟我说不要这样不要那样!火了我明天就让你们坐到这个位置上来,看你们都想怎么样!”
  他这次发火发得让人摸不着头脑,别人都不知道怎么劝,只能一窝蜂的跑上来拉住他口口声声的说楚少不要大喜的日子里伤了身体。谁知道楚汐平时个性还好,喝醉了却如此暴烈,一挥手推开众人,摇摇晃晃的扶着墙往外走,说:“我他妈这就回去了,谁都别想再让我在这乌七八糟的婚礼上呆……”
  董莎上前去一把扶住他,低声劝慰:“楚少您别生气,他们都不懂事,不知道您要什么……咱们这就回去,回去好好睡一觉。您不是要看衣冠冢做得怎么样了吗?我叫他们连夜赶工呢,咱们回去看看做得好不好。”
  楚汐终于安静了下来,顺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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