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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眼瞳犹如霞光般明亮。
鲤顿时松开了自己的手,这时的他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起,竟然一直抱着身前的人。
宣于宴见他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的诧异模样,说道:“快起来吧,我们该出发了。”
“告诉我,你想去哪里?”离开客栈的时候,锦衣的公子回首问他。
他眼睫一触,而后摇头:“我没有想去的地方。”
“总得有那么一个地方。哪怕,你逃不出去。”那时身前的男子衣角一扬,倏忽翻身上马,须臾便垂下眼来,看着在树影之中斑驳了衣纹的他,说道,“若真想不出来,那么告诉我,假使你明天就会死,今天,你想去哪里?只要我能带你到那里。”
他微微蹙额,沉音半晌,眼色流转,而后终于思定。
“哪里都可以?”
“哪里都可以。”
鲤咬了咬朱色的唇。
“回家……”他说,“只有,只有那里……”
彼时马上的公子没有说话,眼色一动勾出了齿间的语言:“会骑马么?”
墨发素衣的少年微微摇头。
宣于宴看了看身边的另一匹马。
“那算了。”他蓦然一笑,向身前清冷而优美的少年伸出了手。
不及反应,他便已被他拉到马上。
那一季的花已开败,到处都是落红的残影,拢在清透的日光中,宛如烧了半壁的叶子。
浓烈的风呼啸着从耳边扯过,衣袖如蝶展开。
他从身后拥着他,看着身边流过的场景从陌生走向熟悉。
存在于十年前的记忆中的风物早已去了,然而越向故宅接近,越有莫名惊魄的图景,从骨节深处刺出锋利的痛感。
第7章 故地(一)
他跪在那里的时候,只见得在十年前的火中化了灰的府邸,遗给他一些残缺不全的旧迹,像一具具面孔惊骇的骸骨。
木质的建筑早已难以辨识,原本繁华如砌的庭院之中,落了满地的死去的枯枝败叶。混合着漆黑的残留着的焦木,一针针穿刺着当年的记忆,仿佛微一指触便黯然成灰。
尸骸与一切物象早已被烧尽、销毁,没有分寸的遗留。
他的泪水突然就倾泻下去,割破了一张精致柔美的脸,带出心口的道道血痕。
恨可蚀骨,咬住的银牙无法遏制回涌的场景从心中翻出依然鲜活的悲恸。
仿佛如砌的尸骸还在身边,仿佛在火焰吞噬这一切之前,还有一个面色惊恐的孩子从回廊上跑过,然后被记忆里永远美丽的母亲抱在怀中。
然后有男子逆光,提剑走来。
母亲紧紧抱住那孩子。
死死地,护在他身前。
鲤晃似重新见了那一刻,刃上的光泛红,一瞬而落,倏忽晃得刺眼。
耳畔响起的是母亲惨烈的叫声,随即是那一日听闻的无数惨叫,此起彼伏地在耳膜中强烈地击着,犹如受了惊的蝙蝠四起碰撞,逃不出生天。
他突然捂住自己的耳朵,狂声叫了起来。
宣于宴一惊,霎时近了他身边。
他站在他侧旁,看他捂住耳朵跪在地上蜷缩着。长发缭乱,从指间倾下,他面中尽是泪水,悲痛得难以名状,单薄的身子颤抖不已。
他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
“……别哭。”斟酌了许久,他终于还是只能道出这样简单的措辞,然后倾下身子,从身后轻轻拥住了他。
他伸出右手轻柔地覆在他带泪的眼睛上。
“别哭,别看,也别想。”他在他耳畔,低沉,却温柔地说。
鲤的眼被他掩着,滚烫的泪灼着对方的手心,他朱色的双唇颤抖得难以发出声响。
有些恨挫骨扬灰,倾尽一生也不得寂灭。
“怎、怎可能不……”殆及终于挤出这样的字眼,他却再也无法多发出任何一个字的音。
他突然回身,紧紧抱住了身后的男人。
宣于宴霎时惊住,猝不及防地应对着此时在他怀中落泪的男子。
无以成言,于是唯有轻轻将他收拢在怀里。
日光烈得有些灼人。
他不知鲤究竟抱着他哭了多长时间,他只记得身畔一株烧焦了的枯木之上来了一只燕儿,伫足了不知多久,又翩然飞走。
只记得长空中的云彩缓缓变幻着,没一处平整的样子。
直至鲤不再哭出一丝声响。
“你啊,真是的……”他那时,终又玩世不恭地念道,“为什么突然抱住我呢,又不是个女人。”
末了,却又从唇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言语里,也似乎蕴含着晦暗不明的感情。
“真是的,”他自顾自地说,“你怎么就不是个女人呢……?”
“去哪里?”马上,宣于宴略略回首,再次问身后的少年。
“我已任何无想去之地。”鲤低沉的声音和着风,轻悄而淡漠地洒在他的耳畔。
“可是,”公子宴一勾唇,言道,“总得有个方向。”
他缄默,睫毛轻轻覆盖在无神的眼瞳上,淡然出言:“公子决定吧。”
“嗯?”
“公子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他说。
好似突然来了兴味,他问:“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
宣于宴眼色一转,偏头笑道:“好。我倒的确有想去的地方。”
马蹄声在耳边起伏,他闭着眼,不想去看这让他没了念想的尘世。
那一刻他只是拥着身前的人,让他身上温热的气息淡淡晕染着他,令他行将就木的心不至于寒如冰雪,为自己存下一丝跳动的情绪。
他心里没有方向,他不知亦不出言相问,问他会将自己带到什么样的地方。
风从颊侧捎过,虽不算冷,却让他觉着冻得刺骨。
他念着这一世就此罢了,就此,罢了也好。
不论是樊氏还是记忆里的那个卿大夫,他谁也不可能杀得了。
他也没力气去恨了。
再过不甘也好。
只是不曾意料,平复了好久终抑下去的泪水,倏忽又从眼角,微微濡了出来。
“喂。”不知过了多久,只记得风浓时,枯败了的草木气息晕在他们扬起的衣褶之间。他闭目久矣,却听闻身前一直沉默的男子蓦然的一声轻唤。
“公子。”他轻启朱唇,缓缓地应。
“不会还在流泪吧?”
他眼帘轻动,却没睁开。
“你啊,真是傻。这么傻的人,居然能去刺杀上将军。”宣于宴说。
鲤依然没有回答。
“你傻到不问我究竟要带你去哪里。还是说,你只是……不想问而已……?”身前的男子猾黠的笑声低低地传来,仿佛听到那声音,便能眼见他撩带邪气的微笑。
他睁开了虚静的双眼。
“然而,你对我的信任,却令我感动。”公子宴说着,而后鲤只闻从远方,渐次递来了一径低沉的马蹄,混合着的气息,肃穆而压抑。
鲤仔细地听着,低吼般的蹄声压于地面渐次逼近。
他下意识地睁大了眼。
“公子,你……”他的脸瞬间因失色而苍白。
“对不住,没对你说实话。”他那么说的时候,微微回首,从眼角睇出那带笑,却藏着一缕邪气的眼光。
宣于宴扯住马缰,马前行的步伐一滞,便逐步缓了下来。
马匹稳步前行。
一小纵人马出现在他们眼前,整齐地随在一名骑着白马而来的男子身后。在曲折的日光之中,那人的身姿如此挺拔。
见了他的出现,宣于宴笑笑,对身后之人说:“王兄,来接我们了。”
第8章 故地(二)
当马背上的二人进入视线之后,宣于静央舒尔右手一抬,身后人马随即止在了原处。
他眉间镌着英气,容貌却偏偏温和得分明。
见了他二人的容颜,长公子舒尔一笑,独自策马上了前去。
月白色的披风在风中飘然轻扬。
鲤顿时松开了原本拥着宣于宴的双臂,脸色一瞬惨白。
他本能地后退。
宣于静央来到他们身前,端凝的目光在鲤的面容中停留了半晌,然后移开,随即从唇角化开温和的笑:“这次,回来得真快。”
“这是我要对王兄说的话。这次,动身真早啊。”带笑的男人将话接过。
“毕竟你是被挟持了,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管?这条路是出入王宫必经的道口,没想到刚到这里,就遇上了你们。”
此言一出,鲤眼睫一撞。
“下次换个暗语吧,幸好你平日行事荒谬惯了,情急之下,也没人在意……什么‘在外踏青,晚些回宫’,”接下去,公子静央正色言道,“现在可是秋天。”
宣于宴霎时朗声笑了起来。
那时唯有鲤的神经紧紧绷着,深不见底的眼中尽是警觉的光。
见了他冰冷而又含着惊慌的神色,宣于静央淡然而笑。
“别担心。”彼时有清透的日光,从他柔和的轮廓上均匀地洒下,那种温雅而端凝的笑,仿佛有着什么力量,能够让人一瞬安心。
公子静央直视着眼前的少年,唇线轻弧:“我想宴恐怕没有告诉你有些事的缘由……但你不必紧张,接下来的事,由我们安排便好。”
经历了眼前之事的鲤,眼光中充溢着的是对他的警惕与不信任。
他却不在意,只是始终如一地温雅地笑。
“真没想到,祁氏,还有后人……”宣于静央的笑颜俄然染上了若有若无的忧伤,“十年来,你受苦了。”
他言辞中带着温和,以及难以察觉的忧郁调子,末的那句话,让眼前的少年轻轻怔住。
而此言一出,公子宴顿时侧身而问:“这么说,樊川把事情都告诉你了?”
公子静央颔首:“事已至此,他没有不说的理由。”
宣于宴眼角睥出锐利的光,问道:“那么关于幕后之人呢?”
年长的男子听闻,有些无奈地说:“老样子。关于幕后其人其事,他不发一言。”
宣于宴霎时冷冷咂唇:“真是顽固,何必如此。”
“罢了,回去再说。”宣于静央见鲤毫不放松的紧张神情,这样念道。
忽而有风,漾起衣角的涟漪之时,鲤不由得将身子微微一缩。
见了他模样的长公子忙问:“怎么,你冷?”
他没说话,用手扶住自己的手臂,暗自咬着牙,修长的眉蹙得宛如绷住的箭羽。
宣于静央蓦地一笑,随手将月白的披风接了下来。
“披上吧。”他温和地笑,对霜月般冷漠的少年说。
他不动弹,只是兀自扬起细长的眼睫,眼也不眨地盯着他,于是长公子让马匹近了他身,亲自为他披了上去。
披风如云缓降,须臾便拢在了他单薄的身子上,映着日光,那人近处的笑容显得如此温煦。
突然,就有些温暖的错觉,好似面对此情此景,理应轻轻卸下心中的防备。
然后他迎来了眼前的男子亲切的问话,声音富有磁性而略略低回:“伤势如何?”
鲤在前一刻唇角微动,后一刻,却又抿唇不言,只是自始至终安静地看着他,是故侧过眼来的三公子忍不住插来一句:“恐怕不是很好,因为,连话都不会说了。”
“那么你如何,宴?”
“我?全然不必担心。只是他虽用了药,但身上的伤,也许没那么快恢复。”
长公子淡然微笑:“那末,看来我把太医丞带来,是正确的做法。”
人马中有车相随,在他们眼下,武士将鲤引入车中,由太医丞查看伤势。
归去的途中,两位尊贵的男子策马扬尘,并驾而驱。
风中,公子宴咳了一下,引来了公子静央的视线。
“怎么?”那兄长偏头相问。
“你果然对这样的人上心呐。”
闻者俄然颦眉而笑:“你胡说什么?”
“王兄,为什么要带太医丞来呢?若说是为了我,我是不信的。”宣于宴戏谑地说着。
“对,我也不信你会受伤,尽管那夜你们装得的确很像,但处在游戏中的你,总是安然的,”公子静央满不在意地,顺着他的话端回道,“所以比起不务正业的弟弟,祁氏的遗子,也许真要重要得多。”
宣于宴听闻便大笑起来。
“世上谁人不知,公子静央对人总是十分温柔,”宣于宴撩起眼中的猾黠,伸颈低声向他处笑道,“可惜这天下没几个人知道,他对漂亮的男人,才最最温柔。”
平素温和的宣于静央无奈地噙住唇角的笑。
继而,他不在意地回道:“那么看来,我对你应该很温柔?想要为兄更温柔些吗,王弟?”
没料到他会接来这样一句的宣于宴,愣了半晌之后,觉得自己差点笑得从马上摔下去。
“可别吓我,我经不起你吓,”他止不住地放声大笑,“我经不起,父王更经不起!”还未等对方回答,他又笑得甚欢地说出了一句:“而且你不觉得,这更像是我,或者是我门下那家伙才说得出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