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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亦不知即便逃过此劫,前方又有什么样的刺客正在等待着他们,眈眈相向。
尽管早已料到会在途中遇上行刺,因此安插下了相随的车马,然而五辆车马已是随行的极限,再多便会轻易暴露目标。
他们的人都用在了这里。
宣于宴狠狠咬住了牙,犹如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唯有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公子,小心!”鲤见了宣于宴的停顿,又察觉到了身边围上来的刺客的动作,慌忙惊呼。
第81章 罹乱(三)
恰此时,厮杀中的众人突然留意到远处有铁蹄惊动。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们等到了一声呼喊的降临,那洪钟般的呼喊使得眼下形势猝然改变。
领先而来的马匹之上,上将军樊川厉声怒吼,对身后一众士兵命令道:“护驾!保护三公子!”
他高举臂膀,挥剑一指,精锐铁骑霎时自身后如山洪冲出,一阵惊天的喊声撼得地动山摇。
持着火把的军队霎时将黑夜点燃。
“军队?!”刺客们一刹那自背后生出抽断骨髓的严寒,前所未有的惊骇刻在睁大的眼眸里。
极度紧张中的宣于宴陡然眼角一抬,笑了起来:“上将军?!”
“公子!未将来迟,万望恕罪!”骑马直奔而来的樊川挑剑三方,势如破竹,“公子与鲤可安好?!”
一听到樊川的声音,鲤苍白的脸色倏地变作了惨白。
他不能忘记那个杀了他全族人的男人,哪怕是在这般的情形之下,哪怕对方是为救他们而来。
宣于宴没有闲暇留意到他变化的脸色。
“鲤受伤了,带他离开重围!”宣于宴唤道,然后将鲤推向樊川骑马而来的方向。
“公子,你先出去!”鲤背后一冷,慌忙地叫。
两人正推辞,樊川已须臾驾至眼前。
“上将军,先带他走!”宣于宴大吼一声将他推向樊川的马匹。
樊川的心里也有一瞬的紧缩。
然而尚未等鲤反应过来,他却被已经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挽起,迅速拉到了马背之上。
“公子稍等片刻!末将马上派人前来将公子带出!”樊川火速回马而去。
马背颠簸得厉害,厮杀声不绝于耳,到处都是冷峻的剑光,将夜黑劈成破碎的图画。
鲤只是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凝视着那个高大的男人的背影,始终不发一言。
数只长箭凌空射来,樊川手中利刃一闪便将它们斩做两半。
“副将安在?!速去搭救公子脱围!其余人等给我抓活的!!!”那英武的男人洪声一吼便惊慌了夜色。
但樊川一直没有回头,也没有与背后的他说话。
后方,一辆四马并驾的车火速驶来。
樊川迅速拉紧缰绳,马匹猛然起身嘶鸣,后蹄站立,后降下前蹄。
倏忽车停,有人闻声将车帘揭开,从中显出了一张苍白而焦虑的脸。
“……长公子?!”当看清那张脸时,鲤难以置信地唤出了声。
宣于静央沉沉点头,迅速起身将他从马上接过:“鲤,宴如何?!”
鲤惊慌地说:“公子尚在重围之中。”
宣于静央听闻,迅速正色转头面对着樊川:“上将军,速速将宴救出。”
“是!”马上的男人抱拳一躬,而后望了鲤一眼,从眼中收起一角凄凉的愧意,火速策马回鞭而去。
“长公子,你怎么会来这里?!”鲤捂着伤处,惊诧地问。
宣于静央没有急着回答他的问话,却急忙向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声,于是随军的医者赶紧开始为鲤处理伤口。
“不愧是军队的行军速度,比我预想的实在快了不少,否则恐怕已酿成大祸。”宣于静央紧紧地蹙眉,“当然,也幸好宴离开王宫一定路程之后,故意放慢了行进速度。”
“为何如此?”之前虽有所察觉,但鲤依然不解。
“为了让刺客来得及动手,”他翕合着泛白的唇角,恨恨地说,“这样才能让对方在我们手上留下把柄。然而随行武士不能过多,否则难以在途中隐蔽,因此这个举动十分危险,援兵若赶不及,恐怕就……”
鲤留意到宣于静央面色有恙,眼中万分疲惫地布满了血丝,却又满盛着紧张,似是受了莫大的折磨。
不知何时,车外的搏斗声已越来越弱。
“抓活的!不能让他们自尽!”车中的他们陡然听到了樊川的命令声。
宣于静央与鲤起身出帘,连忙往厮杀处眺望,却见到了令他们骇然的景象。
摇曳的火光之下,他们亲眼看到几个被困住的刺客将长剑横在脖子上猛地一抹,而后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身子。
几乎在同一瞬间,已被捆绑的刺客竟齐齐咬舌自尽。
他们看着眼前的场景,徒然睁大了眼。
对方的这种举动无异于让终于能落在手上的线索,突然被生生抽去,拉出掌中的一线锐利的伤痕。
副将策马前来,翻身下马瞬时跪倒于地。
被带出的宣于宴赶紧下了马。
“王兄!鲤!”气喘吁吁的宣于宴抑制不住,赶忙唤道。
“宴!有没有受伤?!”宣于静央赶紧上前扶住他。
“我没事,”他以宣于静央的肩支撑身体,说完向鲤问道,“还好吗,鲤?”
鲤颔首。
“那就好……”宣于宴突然松懈下来,虚弱地喘息不已,“那就好……”
“没事了,宴。”宣于静央眉间的紧蹙依然没有舒缓,但却关切而痛惜地轻轻拍着他。
“那些刺客居然……全都自尽了!”一念及此,宣于宴愤恨地咬住了牙,气得不住地摇头。
宣于静央沉音半晌,兀自说道:“没关系,我有办法。”
他转而对众将及士兵下令道:“把刺客的所有兵器收缴上来!一个不留!”
“是!!!”众人山呼而应。
“兵器?”宣于宴正是不解之时,突然又因想到了什么,忽而问道,“……是焕的主意?”
然而他突然见到,本就有些失色的宣于静央眼中一怔便不再说话。
“王兄……?”他疑惑地问,看着他倏然就变了的脸色。
宣于静央因难忍而扶住了头颅,而后整个人如失重一般,突然倒在了他身上。
第82章 罹乱(四)
“长公子操劳过度,需要好生歇息。”医者在车中合袖道。
“只是如此?”坐在一旁的宣于宴匆忙地问。
“回公子,只是如此。”
他说完,垂首而退。
晕阙过去的宣于静央面色青白,宣于宴和鲤依然不乏焦虑地跪坐在他身畔,听医者那么说,樊川虽松了口气,但神情如他们般不稳。
马车停在山旁隐蔽。
车上的人许久没说话。
偶尔交汇时,三人的目光都显得十分微妙。
这时,是樊川首先沉声说出了一句:“公子,不知末将可否……”
他素来英武果敢,然而这时却言辞不甚清晰,煞是难言。
“何事?”不想惊扰宣于静央,于是宣于宴轻声问。
“末将有些话想对鲤说,不知是否……”
他出言踌躇,而那句话一递出唇角,便倏地引来了鲤绷紧的视线。
鲤的脸色一刻也不舒缓。
宣于宴望向身边的白皙少年,踟蹰再三,终于说道:“鲤,你与上将军出去说说话吧。”
鲤没料到他会那么说,心底的复杂感触一涌上眼底就化为一片惊诧。
“可公子……”他急急出言。
“上将军有话要说,你就去吧。王兄需要休息,我留在这里陪着他。”末了,他又补上了一句,“上将军不会害你。”
樊川愣住,心中错结。
鲤看着那男人的神情,兀自咬牙,指节微动。
他在心里想了许多,终究难以从杂乱的思维中抽出明晰的线。
他狠狠地闭上了眼。
“好,我去……”他最终这么应允的时候,一瞬将眼睫绽开,而樊川蓦地抬起了头,脸上突然就有了光芒。
往偏离遇刺之处的方向上,他们并没有走得很远。
残月还挂在云脚,只是光芒不似先前混沌。
然而冷风刮了起来,捎起一径细碎的叶响。
樊川走在前面,鲤与他维持着距离,默默地尾随。
又是许久不言,始终只有足下细碎的声响在黑夜里撩动着低沉的听觉。
不知走到何处之时,樊川突然转过了身,鲤一见就猝然停下了脚步。
那种停顿十分唐突,两人均不知该如何纾解。
面对着鲤的上将军,总与以往不同。往事入胸怀,如何也不能消除一世的悔恨与愧疚。
这时樊川开口言道:“伤口处理妥当了吗?”
鲤微微一顿,然后说:“是。”
“是否严重?”
“并不严重。”
“那就好,”樊川眉眼间有一时变得开阔,沉沉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重复着那几个字,这时的鲤无声地望着他。
樊川接着问:“你与公子打算如何?”
“听凭公子决定。”鲤不愿与他多言,惜字如金。
樊川看着他那冷漠的眼,觉得那眼光凉得宛如沉到水底碎在岩上的月光。
男人苦涩地笑了一下。
他开口说道:“我想,你依然不能原谅我,但是,我不会乞求你的原谅。”
鲤被他说的话刺到了心脏。
“因为你绝不会宽恕我。我知道当年为回报他人的恩德,曾做了怎样罪孽深重的事。即便你能原谅,我也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
他出言诚恳,然而那般的言辞也只引来了鲤须臾间的冷笑。
“不论你是否相信,我当年,曾想要把你当做自己的儿子,只是那样太过引人注目。我不能让靳大夫知道祁氏有人存活于世,更何况,你也必定无法接受作为我的儿子继续生活。”他忧心忡忡地凝视着月光下的少年。从那个被火噬尽的夜开始,他一直在默默看着他成长,总想为他做些什么,去弥补心中缝补不上的终生惭愧,然而终究无计。
许多次他见到身为仆人的鲤冷漠的眼神,都会忆起他们相逢的场景。图景重复一次,罪孽就深重一轮。
手上的血已洗不掉,镂刻在骨头里无法剔除,但他始终想要去弥补。
只是那个清绝的少年,永远不会相信这一点。
鲤无色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一言不发。
“……我叫你出来,仅仅是想再一次亲自道歉,尽管无济于事……罢了,终究好过一些。我这样的人,死后必会遭遇永生的刑罚罢。”樊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身前的少年紧紧颦眉,不觉就咬住了朱色的唇。
“比起你这样一句话也不说,”男子凝望着他,神色忧戚地说,“我当真希望,你开口骂我啊。”
鲤死死攥住了拳头。
静默横在两人中间,唯有偶尔过境的风带出草叶的窸窣,扰乱周围的死寂。
“没用的,我不可能原谅你,”倏忽,一直沉默的鲤突然张开了唇,“就算我早已知道你不是罪魁祸首,但我却亲眼看到你杀我家人灭我亲族。你说什么我也不可能原谅你,上将军。”
他声若寒石地说着,冰凉的触感一点点渗透到樊川的心底。
早已料到如此的樊川没有说话,一半的轮廓掩埋在黑夜之中。
然而,这时鲤突然说道:“……但我要感谢你今日救了我和公子。这是两件事。”
樊川陡然抬起了头,诧异地看着他。
听清他的话后,他像个手足无措的人突然回道:“不不,何出此言?于公子,这是本分,于你,则是我亏欠的,还不了的。”
继而续上的又是一阵静默。
虽则鲤没有再出言的意思,然而念及也许不会再见,樊川还是硬着头皮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虽然我是世上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樊川沉下音调,说道,“但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不再去想从前的事,仅仅因为那样能够缓解你的痛苦。假如现在让我樊川去死,能够换回祁氏一族的命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用剑抹上自己的脖子!只可惜这是无用之辞。所以我能做的只有尽我所能来帮你,总之,不论今后你与公子是否能回朝,樊川都会一生效力。”
鲤的眼睫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几乎一直在独自说话的樊川这时苦苦地笑了起来,忽而说出一句:“其实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你当初对我说的话。”
“……什么话?”鲤冷漠而疏离地问。
“你说我若不杀你,等到你长大了,就一定要杀了我。”
鲤愣了一下,陡然想起了最初,仇恨集结的那一刻。
他想杀了樊川,后来更想杀了靳氏。那些恨刻得太深,几乎成了多年来支撑着他生存下去的动力。
然而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他已经不再去思考要杀了樊川这件事了呢?
于是眼光突然就呆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