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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意对我好,好让我离开你……”
江照晚闻言浑身一颤,死寂的眸中突然有了一丝情绪,“……你说什么?歌雪她……她已经知道了?”回想起风歌雪那几日的郁郁寡欢,他忽然明白过来,心口立时如同被钝器刮着,绵延不绝的闷痛。
风入松见他目中俱是痛悔迷茫之色,忙道:“其实我也很内疚,歌雪毕竟是我妹妹……我假意和燕山亭好,又离开了洛城,就是为了成全你们——谁又知道竟会发生这种变故……”他神色一暗,有些心虚地别过了目光。
江照晚呆了一阵,突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这么说我要多谢你的成全了。”
风入松见他神情异常冷淡,一时猜不透他心意。迟疑了一下,便上前拥紧了他。见他没有挣扎,稍放下了心,柔声道:“照晚,山庄的事,你难过,我也是难过。可是既然发生了,难过亦是于事无补……再说你并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啊!总之以后我们再不分开了,你要作甚么我都陪着你。从前都是你待我好,从今往后我要反过来照顾你……”
“是么?”江照晚半是苦涩半是嘲弄地笑了笑,“……可是已经太晚了……”他缓缓侧过头,望着天边的斜阳一寸寸落下。血红色的光照在丛林上,微泛着眩目的金色,然而只是须臾间,那金色便沉了下去,连树影的轮廓都开始模糊了,暮色笼罩中,山风也渐渐寒冷凛冽起来,这世间便只余下冷清寂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片刻后江照晚忽然低低问了一句。
风入松一震,迟疑了一下,后退了些扶住他的肩问:“……你说什么?”
江照晚伸手推开了他,又涩声叙述道:“山庄被焚那夜我爹托梦给我了……他说在秋千架下见到了母亲……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惆怅双鸳不到,幽阶一夜苔生……这是我爹喜爱的词句,专门写下挂在床头,可是他昏迷那夜那张字画却被人揉皱了扔在地上……”本来他一直想不起父亲书房缺了的那幅字是什么,直到那夜做了那个梦,他才突然回忆起那幅卷轴上写的正是这首词。
风入松面色微微一变,“什么昏迷?你不是说他出门拜客去了么?”
“几日前的一夜我爹忽然昏倒在了书房……之后我查看了他的书房,所有的东西都保持原样,只除了他书桌上的茶杯变成了另外一个,榻边墙上的字画少了一幅……”江照晚抬头凄然望着他,“茶杯里的茶叶被喝得干巴巴的,我爹从来不会这样,更何况那不是他的茶杯……大概是他招待那夜的来客的……而我知道有个人最喜欢这样,总是把茶水喝干……”
见风入松面色渐渐苍白,他望着他的眼睛续道:“还有那幅字画……惆怅双鸳不到,幽阶一夜苔生——这是《风入松》里面的句子……你觉得我爹为何独独将这幅字画扯下来呢,入松?”原来“风入松”三字也是个词牌名,风一帆生前最喜欢填词,便用了个词牌名给儿子命名。
风入松强笑道:“照晚,我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因为……向我爹下毒的人正是你。”江照晚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风入松浑身一震,片刻后叫道:“照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即便你爹是被人下毒,又怎会是我?——我为何要如此做?”
“你爹是怎么死的?”江照晚忽然沉沉问了一句,眼中俱是痛心绝望之色。
风入松神情一僵,别过脸咬牙恨声道:“你明知道的——你明知道是我做的……”
“真的么?”江照晚有些悲哀地看着他,“当年你只是梦游醒来时发现自己手持匕首坐在血泊里,而你爹身首异处倒在你脚边。这让你以为是自己杀了他……”
“不要说了!”风入松面容忽然扭曲起来,瞪着江照晚的眼神亦不觉有些凶狠,“你说这个做甚么?”
江照晚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倦倦道:“这是有人寄给我爹的,你看看就明白了。”
风入松接过信胡乱扯开,看了几行后他面色骤然大变,失声叫道:“这是谁写的?是谁?”
“我也不知道是谁……他知道你要向我爹寻仇,所以写信提醒我爹防备你……只可惜信到达时我爹已经昏迷,而我一直等到山庄被毁后才打开看了。若是早些打开……”他抬头望着神色惊惶的风入松,干涩地道:“杀死你爹的真是我爹么?”
风入松面色渐渐惨白,恨意却从他的目中腾腾升起,渐渐燎原,“是的!是的!正是你爹那个伪君子害死了我爹!若非我去年偶然从叶青那个贱人那里得知真相,恐怕要一辈子背负着杀父的罪名,一辈子内疚痛苦!——江子奇这个阴险歹毒的小人,我简直恨死了他!……”
“所以你就向他下毒,又放火烧了山庄,害死了那么多无辜之人——你怎能如此丧心病狂?”江照晚凄厉大叫一声,全身不能抑制地剧烈颤抖着。得知噩耗后他一直竭力强忍,可如今凶手就在眼前,却偏生是他最不愿意伤害的人。愤怒、绝望、伤心、无奈、迷惘等等情绪在他胸腹间急遽澎湃,却又无处宣泄,辗转了片刻突然化成一股洪流猛地冲出了喉咙——他“哇”一声吐出一口大血来。
第 20 章
(二十)
风入松大惊失色,猝然大叫道:“不!我没有烧山庄!照晚你信我!……”又伸出手想要扶住摇摇欲坠的江照晚,却被他一把推开。
“你叫我如何信你?”江照晚撕心裂肺喊了一声,“你晌午才离开,晚上山庄就被人焚毁——难道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急喘间他伸手扶住身旁的小树勉力支撑着,面色因吐血的缘故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唇角的血一滴滴急速落下,染红了他胸口处的衣衫。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风入松哀切地嘶喊着:“照晚,你信我……真的……我没有烧山庄,我怎么会那么做?我恨你爹是真,嫉妒歌雪也不假,可我决不会做那么残忍的事情!你一定要信我……”可是他说着说着,却忽然没了底气,只得潦草仓促地收了尾,苍白着脸紧张地站在那里望着江照晚,黑宝石一般深邃的眸子里俱是乞怜彷徨之色。
江照晚连忙避开这双令自己无数次妥协心软的眼睛,咬牙恨声道:“就算你没烧山庄,那向我爹下毒的总是你!还有装成我爹杀死陆横的只怕也是你——你承认不承认?”那个杀死陆横又陷害父亲的人多半是与山庄有深仇大恨,而如今风入松显然是最有动机的人。
果然风入松眼中现出恐慌之色,他心虚地别过了脸,硬着嗓子道:“我……我……”
江照晚见他眼神闪烁,便知自己猜测多半不虚,心下更是绞痛。他用手拭去唇边的血迹,急喘了口气后痛声道:“你处心积虑报仇我不怪你,可是你为何要伤害无辜之人?还有我明明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你却将歌雪嫁给我,你这样做是何道理?——假如歌雪没有嫁给我,她又怎会被连累至死?……”
“我……我……我没想那么多……”风入松期期艾艾道,眼中慌乱之色愈见显著。他忽然惊了一惊,高叫道:“可是我没有烧山庄——绝对没有!”
江照晚怔怔瞧了他半晌,见他目光惶然,额上俱是冷汗,俊面上一片惨淡灰败,回想起早年他半夜从噩梦中惊醒时也是这么一副模样,心中忽然一阵酸楚,几乎要落泪。然而想到他的所作所为,眼角的酸涩立时倒抽入心口,痛得他浑身直打颤。
他慌忙别过目光,不再看风入松。远处连绵的山头渐渐融入进了无边的深沉暗夜,山影遥远而寂冷,模模糊糊的影子,仿佛是永远无法回到的过往。他怔怔看了片刻,心口处渐成荒漠。所谓过往爱恨痴缠,如是埋在墓里千年的布帛,见了空气轻轻一触便灰飞烟灭——所有一切不过是经不起推敲的假相。自己曾经那样爱着一个人,用尽所有的温柔包容与忍耐,到头来终还是一场空。
他面上渐渐露出自嘲之色,幽幽道:“从前……我事事顺着你,惟恐你有一丝半点的不开心……甚至你趁我醉酒那样对我,我虽觉得羞辱,却还是不忍心责备你。每次一想到你心中的苦,我便觉心里又酸又痛,只恨不得牺牲一切换你片刻快活……呵呵……”他惨笑一声,“我这样爱你宠你,以为这是对你好,却没想到会把你变成一个自私自利任意妄为的混蛋!——我真是错得离谱!”
风入松浑身一震,“不是……不是……”他拼命摇着头,涩声重复着这一句,波澜变幻的眸子里满满的惊惶迷茫,想要辩解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辩解。
“罢了罢了……”江照晚忽然低低打断了他,又苦涩地道:“……无论烧山庄的人是谁,我爹总是已经死了,而你的仇也算报了……若是你还不够畅快,就索性一剑杀死我——要么就永远别在我面前出现!”他声音虽低,却说得异常斩钉截铁,空洞的眸子里只余下决绝与倦怠,仿佛他的生命已然消亡,如今的他不过是一具空空的躯壳。
“不……不……”风入松面色青白地望着他,“我不要你死,我要你陪我……”
“不要我死么——那好,我们再不要相见!”江照晚狠命一咬牙,转身就走,越走越快,很快成了拔足狂奔。
风入松呆呆看着他的背影,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山野的冷风化作无边的惊恐昏乱朝他席卷吞没而来,他浑身一颤,突然嘶吼一声,旋即便发了疯似地追了上去。
“不要走!不要走!……”他边追边喊,双目赤红,状若癫狂。听见那凄厉的声音江照晚心头一酸,不觉间放缓了脚步。只这一个迟疑,风入松已追了上来,他猝然伸手点住江照晚周身大穴,然后一个大力将他扑倒在了地上。
江照晚一惊,怒声喝道:“放开我!你想做什么?”
“我只想和你永远在一起!”风入松嘶喊了一声,面上渐渐现出疯狂迷乱之色。他猛地撕开了江照晚的衣衫,一边亲吻他一边语无伦次叫道:“我要你属于我,永远属于我!从此就我们俩,再不见任何人!我会对你好,再不骗你,可是你不能离开我!……”他越说越激动,动作也越来越粗暴狂野,简直恨不得将江照晚撕碎吃进肚子里才觉得安稳。
“住手!”江照晚用尽全力喊了一声,“你若敢这样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风入松闻言先是一顿,随即绝望地嘶叫道:“你反正都不会原谅我了——我不要你原谅,我只要你陪着我!”猛地冲进他的身体里,疯狂地前后抽动着,似是要彻底与他融化粘附在一处,再一起死去,化成灰,生生世世。然而他的一颗心恍惚间却不由自主离开了身体,掉进了一个无底之洞,一直往下坠落,无休无止……
他这样发了狂地肆虐了一阵,忽听见江照晚狂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吐出一口血,喷得他满脸都是。他吃了一惊,忙停下动作急声问:“你怎么了?你怎么啦?”
江照晚猝然停下,瞪眼望着他。鲜血在他唇边晕染开来,连眼中也带着些眩目的红,却冷得刺骨。沾血的发一缕缕贴在纸一样惨白的面颊上,血珠顺着发尾流下缓缓滑过下巴,最后滴上赤裸苍白的胸膛,象是一条血红色的小蛇蜿蜒着向心口蠕动,泛着冷艳凄迷的光。
风入松呆呆望着他染血的心口,只觉他的心如同暮色中的远山一般杳然,再也无法触及。他心中忽然前所未有的惶恐,这一次,他终是要失去他了么?
茫然间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对方的脸,好得到一些拥有他的确据。到了半途突见对方眼珠一缩,死死瞪着自己,他心口一紧,那只手便僵在了半空,全身的血液也瞬间凝固成冰。
江照晚紧盯着他的眼睛,咬牙冷声道:“你问我我笑什么?——我笑自己过去瞎了眼,把所有感情投注到一个畜生身上——如今我活该受这样的报应!”
风入松浑身剧烈一震,即便是再狠厉的话,也比不上这句在他心上造成的震动——一切都似乎已到了终点。竹马青梅,桃花流水……多少光风霁月一瞬间眼前流过,却被人用笔狠狠打了个黑色的大叉——从此不堪回首。
望着对方冷漠怨愤的脸,风入松立时无比的惊惶。他急忙退出江照晚的身体,抱着他连声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对你。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