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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照晚有些颓丧地摇头,“这些日子我明里暗里都查了,可是连一点线索都没有。那个易容成我爹的凶手也不知是什么来历,又是什么动机。”
风入松静默了片刻,淡淡道:“怕是山庄的仇人罢。”略想了想,话锋一转:“那个谷潜流来历不明,你最好少与他来往。怎么那么巧他刚好那个时候出现?怕不是与漕帮的人串通好了的,好骗取你的信任。”
江照晚眉头微微一蹙,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可随意便怀疑救命恩人,总觉得有些不应该。
风入松见他沉默,轻咳了一声道:“我只是让你多存点防人之心罢了——我总是不愿意你出事的。”
江照晚心中一颤,抬头看向他。风入松却急忙转过了头去,避开他的目光。江照晚呆了片刻,忽想起一事,于是告诉他:“我感觉韩斐不是漕帮杀的。陆从容似乎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那你认为会是谁?”
“……我也不知。”江照晚踌躇了一下方做了回答。
感觉到他的犹豫,风入松身子一僵。片刻后他回过头来,定定看着江照晚。马背上有些颠簸,他的目光也上上下下晃动着,江照晚忽觉有些惶恐晕眩,忙别过目光看着路旁急速而过的风景。
“难不成你以为是我?”许久后忽听见风入松冷声道,江照晚浑身猛然一震,惊愕地看着他。
“其实你在心里早把我当成了凶手是不是?”风入松忽然激动起来,赤目吼道:“你根本就一直看不起我!从前你对我好,只是因为我的可怜悲惨让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你根本就看不起我这个杀了自己亲爹,永劫不复的刽子手!”他猛地用力将江照晚推下了马,狠抽马臀策马狂奔而去。
江照晚“嘭”一声摔到在了地上,然而他却就着这个姿势趴着,动也不动。他的心里被滔滔翻滚着的悔恨淹没,只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记耳光:即便风入松过去杀了人,难道就可以随便怀疑他了么?
原来九年前在风入松初来山庄的某一夜,江照晚无意间听见了他的梦呓,从而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风一帆不是失踪,而是被自己的独子杀死,身首异处。
想着近十年来风入松内心的痛苦煎熬,江照晚又是自责又是悔恨。在发现韩斐尸体时,因见他也是身首异处,他立即联想到了风一帆的死,也不由自主开始怀疑起了风入松。此刻耳边回响着风入松适才的斥责,他不禁开始扪心自问。或许风入松并没有完全说错:自己昔年主动关心他确有一部分动因是出于同情、好奇等等心理。而且帮助无人敢接近的风入松令他内心获得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可对于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来说,这种想法本也算是正常。他清楚知道自己到了后来,已是真心把风入松的悲喜当成自己的悲喜——不,远远胜过自己的悲喜。光凭着少年人的热情,自己又怎么可能持续那么多年,甚至到如今依旧如此?
最重要的,早在四年前他已然明白了自己的心。虽然如今沧海已成桑田,他与风入松再不可能回到过去,可付出过的感情又岂能轻易抹煞?难道风入松真当自己那些年全是虚情假意的施舍么?
他神思恍惚地步行回了山庄。看门的人一见他立即传话说江子奇正四处找他。江照晚忙定了定心神,直接去见了江子奇。他将昨日被陆从容偷袭以及后来得谷潜流相救之事仔细说了一遍,关于让拂尘给风入松看病之事却略去不谈。听完后江子奇颇有些忧心地道:“如今陆从容在暗我们在明,这事不大好办。”
“爹,关于那个冒充您杀人的凶手您可想出了什么眉目?”
江子奇拧眉摇头,“多半是结过怨的人。不过说起来我不记得自己曾与谁结过梁子。况且那样处心积虑的嫁祸栽赃,只怕不是普通的结怨,倒似是血海深仇一般。”
江照晚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问:“会不会是外公的仇人?”
江子奇略一思索,道:“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你外公他昔日是武林盟主,虽然行得正,总难免要得罪人。”
江照晚微微点头。江子奇看了他一眼,有些踌躇地道:“听说昨日你是与入松一起出去的……有些事我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说。总之你如今有了妻子,很快又要做父亲了,你要好自为之。”
江照晚浑身一震,哑声道:“爹,您刚刚说……说我……”
“是的,今日歌雪忽然晕倒,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目前还不稳定,你要多留心些。你先去看歌雪罢,她还一直想等你回来亲口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呢。”
江照晚苍白着脸点了点头。婚后不久风歌雪便病倒了,因怕影响她休息江照晚一直睡在书房,两人从未同过床。如今忽然有了孩子,毫无疑问就是新婚那夜迷奸风歌雪那人的。他虽不介意风歌雪失去清白,可忽然要成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的父亲,他一时尚无这样的心理准备。
回到接水阁时歌雪正躺在床上,朱朱坐在床边喂她燕窝。见江照晚进来朱朱站起了身,将碗送到他手中,说有事要做先退了出去。江照晚见她神情沮丧,知道她也为了此事感到烦心,心下更是沉重。
等她出去后江照晚坐在床边继续喂风歌雪。风歌雪虽然觉得害羞,终于还是把有孕之事告诉了他。江照晚做出惊喜的样子,道:“那我要赶快给他想个名字了,你喜欢三个字的名字还是两个字的?”
歌雪“噗哧”一笑,道:“还早着呢,你有大把的时间想。”又问他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我真希望她是个女孩,而且要长得象你一样美丽。”他这话倒并非矫情:若是女孩就不会牵涉到山庄继承的问题,他也算能对得起列祖列宗。
可风歌雪却摇头道:“我倒希望是男孩,男孩才可以做一番事业,你不知道我从小多羡慕哥哥可以四处跑。娘哪里都不让我去,我闷也闷死了。”
江照晚只得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声,道:“其实无论男女我都喜欢。”
风歌雪欢喜地笑了笑,犹豫了一下,忽然将脸依在江照晚的怀里。江照晚身子僵了僵,终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柔声问道:“怎么了?”
风歌雪在他怀里羞红了脸,却又忍不住溢出笑容,“江大哥,我好开心——你对我真好。出嫁前我一直很担心,猜想着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过去我见到你时还太小了,根本不记得了。”她将脸在江照晚怀里蹭了蹭,甜甜笑着,“可是现在我好开心,因为你不仅长得好看,而且那么温柔,我猜一定有很多女子在羡慕我。”
听了这番话,江照晚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羞惭,想到自己与风入松的那段过往,他忽然觉得很对不起风歌雪。在这一刻他心中豁然开朗:无论孩子的父亲是谁,那孩子总是风歌雪生的,也总归姓江——自己又何必拘泥于什么血缘?话说回来这山庄本来也并非姓江,而是外公殷东煌一手创下的。父亲当年是入赘,本来他应该随母姓的,可母亲太爱父亲,硬是让自己姓了江,而外公也没有说什么。
他轻抚着风歌雪的头发叹道:“傻姑娘,是别人羡慕我才对,你这么美这么好,常常让我觉得自惭形秽。有时我半夜里醒来,忍不住会觉得迷惘:我真的娶了个天仙做妻子么?啊,我一定是在做梦,所以连忙接着睡,好继续我的美梦……”
风歌雪忍不出“噗哧”一笑,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娇嗔道:“原来江大哥这么会哄人,不知道过去哄了多少姑娘的心。”然而还是高兴地红了脸,这时又忽然想起一事,她道:“先前哥哥来了,我把这事告诉了他,他发了一阵子呆,忽然掉头就走。我喊他他也不理,好像不太高兴似的。”
江照晚心里微微一颤,原来风入松之前已经回来过了,大约见自己不在他又回了清明山去找自己。当时他情绪那样不稳定,难道是因为得知了这个消息?可自己娶了风歌雪,生儿育女是迟早的事。而他既然主动将风歌雪嫁给了自己,就该早想到了这个可能才是。话再说回来——这与他又有多大干系?
“怎么会?他一定是没有心理准备。”江照晚笑着道,“又或者是嫉妒我可以先做爹。”
“会这样么?可是从前娘让他娶亲他都不肯的,说起来我还从来没有看见他对哪个姑娘表示过兴趣呢。江大哥,你劝劝他好么?如今我出嫁了,以后家里只剩下他一人,我一想起来就觉得难过。”说到这里眼圈不禁红了。
江照晚急忙道:“别难过别难过,这样对身子不好。你担心入松,我们就留他多住些日子,等替他寻好亲事再放他离开,你说这样好么?”
风歌雪立时破涕为笑,道:“那就这样定了,江大哥,你心里可有人选?”
江照晚勉强笑了笑:“这事仓促不得,你先别胡思乱想了,可别动了胎气。”
安抚风歌雪睡下后江照晚出了门去,在门外正撞见燕山亭。看见江照晚他顿了顿脚步,难得开口解释了一句:“我是来恭喜歌雪表妹的。”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
“歌雪刚睡下了,燕兄晚些再来罢。”
燕山亭默然点点头,转身离去,脚步似乎有些沉重。江照晚望着他的背影暗忖着:按常理你也该对我说声恭喜罢,毕竟我是孩子的“父亲”。不过燕山亭非是能用常理可以理喻之人,他决定不枉费心机试图去了解他了。
第 11 章
(十一)
风入松在凌波酒楼门外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扔给门口的伙计后便冲上了二楼。他扫视了一圈,看见里侧窗户边有个空位,便径自走过去坐下。一个伙计忙跟了过来,陪笑着道:“这位公子,这桌子被一位客官订了,公子可否移尊到那边那张桌子?”
“嘭”一声风入松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瞪目道:“还不上酒上菜,再罗嗦我要你的狗命!”若在平日恐怕他也就让了座,可此刻他怒火正炽,看什么都不顺眼。
那伙计吓得一哆嗦,正犹这时一个男子走了过来,指着风入松坐着的位子向那伙计道:“我姓谷,之前订了那张桌子。”
“这……”伙计悄悄看了风入松一眼,见他神情阴冷,吓得面部顿时抽搐了一下。于是他转向后来的男子,结结巴巴道:“客官您可否……可否……换个位子?”
“嗯?”那男子眼睛一瞪,“怎么你们凌波酒楼做生意不讲信誉的么?”说话间目光移到风入松面上。
风入松抬头冷冷扫视了他一眼,见是谷潜流,想到早晨他与江照晚同乘一骑的情景,鼻子里不禁哼了一声。谷潜流见他面色不善,也冷笑了一声。那伙计隐隐闻到了火药味,怕出事情,忙过去请来了掌柜的。
掌柜的见风入松衣饰不俗,又长得俊逸贵气,猜他多半是官家子弟,而谷潜流虽然衣着普通,却神态轩昂,又带着兵器,多半是江湖人。他明白两个都不是能得罪的,于是忙过来陪笑着道:“大家出门在外都是朋友,四海之内皆兄弟嘛,呵呵。依小人看两位爷不如搭个座,一起欣赏着湖光水色,两位爷意下如何?”
谷潜流听了这话,在风入松面上扫了一圈。风入松立时冷着脸别过了目光。谷潜流见他没有反对,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两人各自叫了酒菜,见风入松一味闷头狂饮,谷潜流嘿嘿一笑,道:“这么不要命的饮法,敢情是相好的跟人跑了……”
风入松眼睛一瞪,恶声道:“少废话!”又叫来小二,“再来一坛子凌波一醉。”
那小二看着风入松脚下横七竖八的酒坛,苦着脸道:“只剩下最后一坛,被公子您对面这位爷叫了,正有人去酒窖拿呢——公子您换种别的酒好么?”
“妈的你们什么酒楼!连酒都没得卖!”风入松怒吼一声,喝令道:“去把最后一坛拿来给我!否则我把你们拆得片瓦不留。”
正这时一个伙计端着一坛“凌波一醉”到了桌边放下,朝谷潜流道:“客官您要的酒……”话音未落那酒已被风入松夺了过去。伙计惊讶地“啊”了一声,道:“那酒不是您叫的……”
“滚!”风入松赤目怒吼一声,此刻他酒意上涌,早已无心自制。两个伙计被他吓得后退了几步,忙一溜烟跑了。风入松摇摇晃晃端起那坛酒正要往嘴边送,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