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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季少时还未及行礼,便听翌靖无波无澜的声音问道:“季卿可曾到过西南?”
听得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季少时愣了片刻方才答道:“臣未曾到过,只听闻蜀滇一带风景秀美,矿产丰富,是个颇有灵气的地方。”
翌靖凝眉道:“我朝铸钱所用铜矿多由西南一带供给,近来安南不太安生,只得将叶平派去镇着,万不可出了岔子。”
季少时应了是,又听翌靖叮嘱了几句才退出书房,行至回廊方才发觉额上已沁出一层细汗。过得几月叶韶腹中的孩子一落地,倘若是个龙子,便是皇长子了,无论立长立嫡俱占了个先,叶平手握西北重兵,那时叶家真正权倾朝野。现如今将叶平派至西南,安南羸弱,必定赚不了军功,又解了他手中大半兵权,更平衡了朝中权势。“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季少时微微一叹,这位新皇的权衡心术,只怕犹在先帝之上。
翌靖将手中那册风物志翻了又翻,待见宫人已来掌灯才合上书页,缓缓往寝宫走去。书中道西南气候温和,夏无酷暑,冬无严寒,他眯着眼睛笑了笑,在心中轻声诉道:“长康,到那边去也好,肩上的旧伤便可少受些罪。”
夜风轻拂,架上的蔷薇漫落遍地,翌靖立着瞧了片刻,忽然转身朝幼时住过的偏殿走去。
殿外几棵梧桐碧叶依依,随行的宫人欲要掌灯,却被他挥手遣了出去。
房内只燃了一盏不太分明的油灯,旧物依昔,青灯如豆,翌靖只觉得自己重又做回那个孤苦无依的小孩子。他在窗边立了片刻,转身取出柜中那件沾满糖稀的旧衣。经了时日的糖稀早已渗透绸缎,干涸后凝结成一株褐色的花树,触上去硬硬的,好似伤口上结出的痂。
翌靖痴痴看着手里那件早已不再合身的旧衣,脸上忽然绽出个璀璨的笑,只将它贴在心口,兀自在床边枯坐一夜。
更漏滴尽,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城楼的钟声将欲敲响,而岁月依旧亘古绵长。翌靖将那件旧衣重又收入柜中,“咯嗒”一声落了锁,换上新制的玄黑描金龙袍,踏着将明未明的晨光款款向皇极殿行去。
礼部尚书唱过礼仪,阶下鸣鞭三次,文武百官转身三跪九叩,山呼万岁,翌靖双手平举将百官邀起,款款落座于龙椅之上。
远处,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万里江山如画徐徐展开。
……
或许是这岁的春季太长,而夏日缓缓不来,叶平来到碧塔海边已是五月下旬,漫野杜鹃开至末期,仍犹自盛放。拂面的风果然是轻的软的,枝上的花随风坠入水里,却迟迟不见鲤鱼来食。
“终是过了季吧”,叶平淡淡一笑,随手捡起一棵枯枝,在湖边的白沙上描了一行小字:“娇风岂欲愁人面,怎奈飞花减却春。”
湖面水波轻漾,片刻便将诗句抹去,彷如它从没存在过般,未曾留下半点痕迹。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啦~~~关于本章中翌靖的母亲田水月,实际上“田水月”是徐渭也就是石榴图的作者给自己取的名字 = =|||所以我忽然想起了《老友记》那个笑话:“根据相对论,如果我绕着树跑得够快,那就可以‘fuck myself’!”(我够了……)P。S。:把八章的标题连起来是一首律诗~~最后,本文实属虚构胡说,天雷滚滚,包含各种乱入的历史人物,列为看官勿与小女子较真。
☆、无节操番外 我爱台妹
翌靖也说不清几时开始心里有点不舒服。好像含了颗糖,等尝到最后才发觉其实是糖衣太厚的药,前面的甜全是为迷惑味蕾忘却藏在核里的一点苦。
叶平忙了近两年终于换得月余假期,约了多时的台湾之游得以成行,翌靖虽然仍是平日的一副不咸不淡的笑脸,但若说心里不欢喜,只怕隔壁季家刚上二年级的汶墨小朋友也不相信。
出发那日小汶墨撵在两人后面笑眯眯地哼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记着我的情,记着我的爱,记着有我天天在等待。”叶平眉花眼笑地把小家伙抱在怀里亲他的脸颊,翌靖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听着他那句“两位叔叔,不要忘记给可爱的汶墨带手信”,心中默默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一路行来两人不是不欢喜,也曾在月明星秀的夜色中流连阳明山的温泉吻至忘形,也曾顶着毒日头在鼎泰丰门外排队几个小时只为了尝尝米其林餐厅传说中十八个褶子的蟹粉小笼包,也曾在并肩在澎湖湾痴痴赏过日复一日的夕阳落日。
逛到西门町时叶平凑在翌靖耳边轻笑调侃:“当年林青霞就是在这里逛街被星探发掘,我们翌靖要不要多走几圈,免得星探错过如此美人,他朝午夜梦回必定恼得呕出血来。”
翌靖一言不答扭头便走,把叶先生晾在原地扮路灯。叶平嘻嘻哈哈撵上去,也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好像寻常恋人间假作拌嘴,一人炸毛一人也愿意去哄,到最后全成了点缀在平淡生活中酸酸甜甜的糖果。这些年一路行来,两人不是不欢喜。
只是说不清几时开始,酸酸甜甜里忽然有了些苦涩。
翌靖站在着名的一零一大厦八十九楼,杵着下巴望着台北辉煌的灯火流光泻彩,听着叶平在旁边胡乱哼着曲子,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腿又长又细能和台北一零一比,穿着高跟鞋屁股晃来晃去……”叶平抱着手优哉游哉,一双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笑意。
翌靖知道叶平挺喜欢这个小眼睛的台湾歌手,心中暗暗骂了句“这么大的人没个正形”,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
当叶平换了个古怪的调调哼起:“high heel is so sexy; lace is so sexy。满分的女人我找不到,零分的女人都到处跑”,起初在心里翻给小汶墨的白眼,确确实实奉送给了唱得正欢的叶先生。
叶平哈哈大笑揽过翌靖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一口,牵着他的手去乘电梯。
八十九楼到五楼,几百米的高度只需要四十六秒,快得让人有些恍惚。
出了电梯,翌靖扭过头去舔了一口叶平手上微微融化的冰淇淋,抬头看见一零一外观上用灯火打出的“love 88”,心道原来今天是父亲节。
或许正是在充斥着陌生人的他乡,两人才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相爱。
次日的行程是台北故宫博物院。
叶平与翌靖起了个大早搭捷运,车厢里人不多,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盯着两人,叶平朝她眨眨眼,小姑娘“咯咯咯”地笑开来,清亮声音像阳光里扑翅而飞的鸽子,双眼中的倾慕似乎要泼溢出来。
若论外貌,翌靖比叶平要漂亮几分,只是叶平性子温和活泼,笑起来让人无法拒绝,照顾起人又细致妥帖,翌靖虽然待人也好,但好像太过美丽的事物总叫人产生疏离感一般,大部分人反倒愿意与叶平亲近。
翌靖呆了呆,面上的笑容里添了些许落寞。
“喂”,叶平拿手肘轻轻撞他,“那小女孩明显比较喜欢你,你对她笑一笑好吧。”
翌靖瞟他一眼,低声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读心术?”
“小孩子都喜欢漂亮的东西啦……”叶平学着台湾腔,拖了个绵软的尾音。
“你才是东西。”
叶平“噗嗤”一声笑出来,翌靖反应过来自己跳进了那个“是不是东西”的语言陷阱,暗暗用眼神警告他。叶平伸手在嘴上比划了个合起拉链闭嘴的动作,独自闷笑到肩膀发抖。
过了一站小女孩下车,翌靖见叶平还在笑,伸手喂了他个闷肘,叶平故意龇牙咧嘴,两人闹了半晌才坐下来。车厢里一下子安静极了,列车快速在铁轨上行驶着,明暗的光影迎面扑来又快速退去,叶平忽然很想吻他。安静坐在一边的女学生紧张地捏着校服的裙摆,偷偷打量着旁边这一对漂亮的恋人,沉止在封闭空间中的微尘沾着甜味静默扩散。
甜美的电子女声不识趣地响起,两人忙站起来随着人群下车,慢慢走到那个藏了无数奇珍异宝的博物院。
碧瓦白墙,是古式中国建筑,每踏近一步仿佛都有厚重的历史兜头而来,而千言万语淹没在漫长的岁月里终成无声。
叶平是建筑设计师,翌靖做的是室内装修,为着自身兴趣与把饭碗捧牢的需要,两人都对字画古玩略知几分。久经年月的珍宝安安静静呆在橱窗中,好像一段一段剪切下来的旧时光,默默诉说着微黄的故事。
一路仔细瞧下来,着名的《万壑松风图》和《快雪时晴帖》没花去多少功夫,反倒是怀素的《小草千字文》入了翌靖的眼。
黄昏时分两人慢慢走出博物院,翌靖踏着暖融融的日光笑道:“‘颠张醉素’最为人称道,我却觉得这千字文不错,不癫不狂,笔法清逸,看着舒服。”
“我喜欢徐渭的《折枝石榴图》”,叶平笑,“我也‘愿为青藤门下走狗’,‘狗友’是郑板桥和齐白石。”
“……”,翌靖无奈,“只怕徐才子不要你这只贪吃笨狗。”
“你要就行了”,叶平腆着脸“哄哄哄”凑上来拿鼻子拱他的头发。
当晚贪吃笨狗叶先生果真把自己喂得太饱,撑得躬着身子迷迷糊糊地发着低烧。翌靖守了他小半夜,终于困得不行睡了过去,等醒过来时却见叶平半点病容也无,精神抖擞地笑看着自己,翌靖晃了晃脑袋,分不清楚到底是醒是梦。叶平在他的额头上响亮地亲了一口,翌靖撇了撇嘴,这下彻底清醒过来。
“今天去台南好不好”,叶平挑了挑眉,套上件暗蓝POLO衫,往鼻梁上架副黑超眼镜,又把同款同色的衣服递过来。
“……好”,翌靖看着活蹦乱跳的人舒心一笑。
两人在台南请的向导是本地人,一口软绵绵的台湾腔说得嗲到骨头里,回程路上台妹向导站在夕阳下笑眯眯地挥手,“两位先森慢走,下次再来玩啊”,叶平也回过身去朝她挥手,等转过身来,嘴里又哼起了曲子。
“我爱台妹,台妹爱我,对我来说林志玲算什么;我爱台妹,台妹爱我,对我来说侯佩岑算什么……”
这次哼得倒是挺有节奏,只是前面的饶舌叶平不会,只好翻来覆去唱着张震岳这几句。
“喂”,翌靖沉默片刻,低低问道:“你其实挺喜欢女人和小孩子吧?”
叶平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笑,我是替季家小子嘱咐你,‘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叶平捧着肚子笑得打跌。
“……喂”,翌靖又喊了一声,心中暗道平时严谨细致的叶大工程师发起疯来真是可怕。
叶平忽然止住笑意仰起头来吻住翌靖的眼睛,落日的余晖洒过来,半闭的睫毛像蝴蝶翅膀般微微抖动,却又不忍离开。
“林志玲,侯佩岑,全部台妹和全世界加起来,也比不上我的殷翌靖啊……”
“……那你还唱?”
“不过哼哼而已嘛,威震业界的室内装修大师,怎么跟八岁小孩没两样啊?”叶平挂上一副委屈脸孔,“那唱‘我们都是小黄豆’好了。”
翌靖故意扭过头去不看他,琐碎的金色阳光铺满海面,心中的点点苦涩尽数融化,只留下晚风般的清甜。
“昨天晚上我做了个冗长的梦”,叶平的声音从脑后传来,翌靖回过头去,见这个没正形的叶先生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望着远处淡淡道:“其他都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我穿着奇怪的古装衣服站在一间又黑又冷的屋子里烧那副石榴图,心疼得好像不打麻醉做搭桥手术一样,很悲伤啊。”
翌靖暗道这是什么形容,看着他微皱的眉毛,伸手想去帮他揉开。叶平忽然捉住他的手,笑道:“我也梦见你了,梦里老是有人追着你恭恭敬敬地叫‘大哥’,大概你前辈子当了什么黑帮的大佬”,顿了顿又促狭道:“或者你是穿越的小马哥,只是忘了穿黑风衣系白围巾,嘴巴里也没叼牙签。”
“……我上辈子一定作了很多孽这辈子才碰上你”,翌靖绝倒。
“那我们好好过完这辈子咯”,叶平轻笑着细细吻过翌靖掌心的纹路,“还有要多多作孽,下辈子换我还你,大佬。”
几只海鸥拍打着翅膀飞往海天之间的一道金线,小小的银鱼跃出水面。
“下次的假期去哪里”,叶平凑到翌靖耳边问。
“随你。”
“刚好是春天,去云南好不好?听说香格里拉有个地方叫碧塔海,暮春的时候会有稀奇的‘杜鹃醉鱼’呐!”
“笨狗看蠢鱼么?”
“那笨狗当你答应了啊。”
“……”
其实走遍千山万水又有什么要紧,只要有你在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我木有去过台湾,此番外纯属YY。全文完结,谢谢观看!^^祝好~~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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