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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得那样轻、那样缓,像是反覆考虑後才脱口而出的话语并非谎言,甚至有著他自己也不肯相信的真心,於是墨鸩忍不住失笑,又不敢再笑,但终是抚上宣玥伦的眉眼,唇际一点微弯,竟似万分苦涩。
宣玥伦看著他,一瞬间也分不清心底涌上的是何情感,只能沈默,墨鸩却是抚著他的脸庞彷佛若有所思,忽又笑了。
「三日後的夜宴,你与本殿一同出席,可好?」宣玥伦还来不及开口,他已按上他的唇。「本殿不想听见拒绝的话。」
「那又何必问我?」
「怎麽,你不高兴?」墨鸩轻击掌,侍女退下复又进入。「本殿可是连你的衣裳都准备好了,你瞧。」
宣玥伦回眸,侍女手中的朱红衣裳分明却是女装,他又看向墨鸩,後者仍是在笑。
「白少邪男扮女装之时,曾得『天下第一美人』的美称。本殿想,你若换上女装,只怕较他更豔三分。」侍女甚至送上了一只木盒,盒中竟是一把极其华丽的鸟状发钗,墨绿珠翠为本体而红宝为目,并缠绕细细金线再缀以碧玉作一双翼之势,而流苏则是闪烁瑰华光辉的红色玉石。墨鸩拿起发钗在他发上比著,笑靥那样刺眼。
宣玥伦拍开他的手,还未起身,已让墨鸩拉入怀中。「生气了?本殿可是怕你不愿让人知晓寒月庄主的身份才为你出此下策的。」
没有听信他的甜言蜜语,宣玥伦挣扎著想要离开,几乎就要动手之际,却见墨鸩毫不心疼的将手上发钗抛到地面,发出清脆细响。
「好好好,不气,你既不喜欢,那便毁了。」
侍女会意,连忙撤下女装及发钗等饰物,又换上一套男装,仍是朱红,宣玥伦根本不看,墨鸩亦只是低声的在他耳畔讨饶。「本殿真是与你玩笑的,别气了。」
宣玥伦没有回应,墨鸩看著他,像是下定什麽决心一般地抬起他的脸庞,覆上的吻内依稀有著一颗清凉药丹,宣玥伦挣扎著,却让墨鸩制住。
「不是毒,是解。」按住他的唇直待药丹化去,墨鸩无奈笑道:「今後你再不受鸩华所制,可原谅本殿了?」
听著他近乎讨好的话语,宣玥伦却仍是不说话,也不看他,墨鸩摆手令所有人退下,又沈默地拿著雪灵膏为宣玥伦按压背部及腰,後者没有任何动作,既不再逃开,也不表示舒服与否,但墨鸩笑著,像是多麽宠溺一般,见他按得久了,宣玥伦终於抬眸看向他,却正好迎上他的吻。
没有药丹,其实也吻得不深,更不带什麽火热欲望,反像是日常一口甜蜜的糕饼,更近乎寻觅。
寻著彼此的气息,一种习惯性的亲腻。
「墨鸩……」
「嗯?」
宣玥伦却不答腔,只静静地看著他,墨鸩抚上他的眼角,在那淡然微红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一瞬间,竟恍惚沈入海底,冷冷清清……再回神,宣玥伦已闭上眼,却握著他的手,只是握得那样轻。
墨鸩笑著,重重地握住他。像是什麽都拥有的错觉,仍是错觉。
◇ ◆ ◇ ◆ ◇ ◆ ◇ ◆
「少邪。」
白少邪回过头,身後却是亲自端著条盘前来的恒罪月,见状,他不免笑。「这冷月山庄哪用得著你武林盟主端晚膳来?」
「我不亲自来,你哪肯用膳?」伸手拿开他手上的瓷瓶,恒罪月拉著他来到桌前。「别忙了,先吃饭吧。」
白少邪依言拿起银箸,却仍是出神,直到恒罪月拍了拍他的脸,他才回神,忙夹了一块菊香糟鱼吃下,见他终於用膳,恒罪月这才松一口气,又自一旁下人手中端过水壶,为他倒了一杯清水,然後便也只是看著他出神,直到白少邪用完晚膳,下人上前收拾完毕,不忘放下红泥火炉,白少邪静静地烹起药茶,直待药香弥漫,恒罪月才恍如梦醒。
「这几日我总是想起我们在仿天谷的日子。」捧著药茶,恒罪月淡淡地开口。「也许,我是真的怕了。」
「无极殿非易与之辈,怕总比轻敌的好。」
恒罪月无奈一笑。「我担心玥伦。」
白少邪低下头,沈默地看著杯中轻烟袅袅,良久,才又开口:「我担心玥伦,也担心你。瞧我,连你该带些什麽药品都不知道……」
他收拾整理了好几天,却还是不知道该让恒罪月带些什麽必备的药品在身上,好几次,他都在书页中沈沈睡去复又惊醒,懊悔自己不曾对无极殿的药毒钻研更多,什麽也帮不上忙!
恒罪月轻拍了拍他的头,只换来一个勉强的微笑。「还是由我去无极殿吧,我擅药毒,总好临机应变。」
「不行,我们说好了的。」恒罪月看向房中的一片凌乱,不再笑了。「玥伦被擒是我的失误,我必要亲自将他救回。」
「没有人怪你……」
「可我责怪自己。」为让白少邪宽心,他复温然轻笑。「少邪,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
「你若有事,雁离定然哭死,届时,我绝不帮你。」
恒罪月当真笑了开来,又以手中折扇轻敲他的头,表情无奈而宠溺,白少邪没好气地夺过扇来,收在袖里。「横竖你暂且也用不著了,我替你保管。」
恒罪月看著空无一物的手,终究还是笑著点点头。
「好了,你明天就要走了,还不把握时间去陪雁离。」一面下著逐客令,白少邪一面将他推出房间。「我还得给你收拾东西,别来吵我。」
站在门外,恒罪月回身笑道:「少邪,明日之後,一切便劳烦你了。」
白少邪关上了门,没有回应,仍沈入他的瓶瓶罐罐之中。恒罪月转身回房,雁离还醒著,并笑著握上他无扇的手,什麽也没说,恒罪月爱怜地抚过他的发,这一夜,众人均是无眠。
天未明,数辆不显眼的车驾驶出冷月山庄,白少邪走入竞龙馆,将折扇放入雁离手中,看著熟悉的扇,雁离轻轻地笑了,复又哽咽地低下头去,白少邪没有看他,只望向沈沈云间。
雪,又静静地下了。
酖月 二十八
虽说是夜宴,墨鸩等人却自卯时便开始忙碌,接见来客、清点礼品,直到
酉时将近,墨鸩方出现在夜台,无奈地拉起仍在床上躺著的宣玥伦。
「你啊。」宣玥伦让他拉起後,也只是楞楞地坐在床沿。「就是真不想
去,也得作个样子给本殿看吧。」
「那该怎麽作?」
笑著揉乱他的发,墨鸩拉他起身後,侍女便依序而上为宣玥伦沐浴更衣,
换上的正是昨日那套朱红新衣,被迫坐到镜台前的宣玥伦透过铜镜看向墨
鸩,却见後者缓缓走来,按著他的肩轻问道:「真不在意让人发现你是寒
月庄主?」
看著铜镜中的自己,宣玥伦点点头,墨鸩淡淡一笑。「真的?可不许再同
本殿生气。」
「既是事实,又何须掩盖?」
「寒月庄主倒是透彻。」墨鸩抚过他的眉眼,又是轻笑。「只可惜了本殿
的易容术,竟是毫无用武之地。」
宣玥伦偏过头,侍女灵巧地为他盘发,墨鸩亲自挑了一枝簪为他插上,又
看著他好一会儿,方道:「倒打扮得像是本殿的男宠了。」
宣玥伦没有说话,只站起身迳自向外走,心下明知他身上之毒已不受鸩华
所制,墨鸩却不惊不慌,只问了是否下雪,要一名侍女为宣玥伦打伞并送
去长袍後,便独自在夜台内任侍女为其梳洗更衣,换上崭新黑袍,看著上
头的精致纹绣,他却像是想起了什麽,忽又一笑。一旁侍女轻声提醒时刻
将至,他便走出夜台,只见宣玥伦仍站在鸩华前,他不免又笑,就不知这
鸩华究竟有何可赏?他上前摘下一朵,除去过长的茎,又小心地卸去部分
细刺,并将之别在宣玥伦袖口。
「可别去碰。」
宣玥伦看了看手上的鸩华,又抬头看看墨鸩,终是静静点头,并任墨鸩牵
著他的手走出夜台范围。自己虽已不受鸩华所制,他仍是小心谨慎,数日
来不曾走出鸩华花海,纵无极殿地图已牢记脑中,他却是刻意放慢脚步,
像是只能跟随著墨鸩一般,又彷佛按捺不住好奇的四处观看,待得墨鸩回
头,他便又垂首去看手上的花,暗地里却将脚上步伐默记於心。
步下尚堂前的长梯,又绕过议事处的长廊,俱是烛光黯淡,直待绕过偏堂
一角,眼前忽地光灿起来,墨鸩抬袖遣退众人,只单与宣玥伦站在夜宴外
二十来步处,看著那灯火荧煌、人影来去,宣玥伦不解,遂偏头看他。
「酒,只可喝本殿为你斟的。绝不可离开本殿身边。」低头为他整理胸前
衣襟,墨鸩低声笑道。「年年夜宴俱是暗潮汹涌,自己当心。」
语落,宣玥伦还未开口,墨鸩便笑著牵住他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入大堂,
苏如岫、苏如云兄弟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後,而当墨鸩与他进入的那一
瞬间,所有声音顿时消散,众人皆屏气凝神,墨鸩仍是在笑,宣玥伦却敏
锐地察觉许多打探目光穿刺全身,墨鸩恍若不知,只带著他走上主位,待
两人坐定,苏氏兄弟亦同入席後,夜宴便始。
说是夜宴,其实是每年无极殿下十岛八堂之人回殿禀事献物之日,宴会不
过是犒赏众人一年辛劳的名目。夜宴方始,宣玥伦便见一名岛主献上稀世
药材,墨鸩看了也只一笑,并赐酒一壶,之後众岛主俱来献物,墨鸩也有
赏酒也有不赏的,得酒者自是欢欣,不得者却是惊慌不定,宣玥伦方解酒
中另有名目。
「殿主。」阶下跪的乃是季理堂主,献上的名贵珍珠让墨鸩捧在掌上,却
似不堪一顾。
「本殿要珍珠何用?」墨鸩轻笑,将珍珠递给宣玥伦。「这是本殿的新
欢,名唤夜来,眼下正是本殿心头之宝,不如这样吧,他若喜爱这珠,本
殿便赐酒一壶,他若不爱……」
闻言,季理堂主忙看向宣玥伦,後者却只看著墨鸩,沈吟许久,方轻道:
「夜来谢过殿主赏赐。」
听著他恰如其份的回答,墨鸩笑了开来。「来人,本殿要赏季理堂主,便
就赐酒两壶。」
此言一出,众人惊愕!顿时堂中细语不绝,墨鸩却似不闻,只亲自斟了一
杯酒递给宣玥伦,又在他耳旁低语。「寒月庄主真好心肠。」
宣玥伦接了酒却不喝,墨鸩拿过酒杯一仰而尽,又拉过他吻下一杯温醇,
一旁苏如岫别过了头,宣玥伦却推开墨鸩,後者也不动怒,只拿过那硕大
真珠在宣玥伦身上比划。「这珠该作何用处呢?穿了做钗与你戴,你又不
肯,便就当玩物吧。」
拿著墨鸩又放回掌上的珠,宣玥伦只随意一放,竟似真不在意,墨鸩看著
他几近任性的动作又笑了起来。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直道此人在殿主心中
份量颇重,究竟是否大家心中所揣测之人,反是不重要了。
而後所献之物,十有八九都让墨鸩拿到宣玥伦面前,苏如岫想起身阻止,
却让耆医按住,只得无奈饮酒解气。苏如云暗自耸肩,只想宣玥伦哪知那
酒中有著解药,不得者便活不过今夜。那得了两壶的季理堂主,便成了未
得者的另一目标。但倒亏得宣玥伦好说话,又或者是单纯与墨鸩呕气,众
人所献之物他一概收下,墨鸩亦不食言,只要宣玥伦向他说一声谢,他便
赐酒一壶,当下真是皆大欢喜。苏如云摇头笑著,又自饮了一杯,眼角馀
光却见水璟岛主仍是按兵不动,记起去年水璟岛主未能前来,便派其长子
代替,不想那厮竟持刀袭向墨鸩背後空门,後死於墨鸩之下,当时,水璟
岛未得解药,就在水璟岛主将毒发之际,墨鸩又派人为其解毒,却只留下
水璟岛主一人,令其妻儿自生自灭……而今水璟岛主似乎有异,他心下便
暗自警戒。
水璟岛主灿笑站起,向墨鸩毕恭毕敬地说道:「殿主,属下带来一支歌
舞,愿与殿主同欢。」
墨鸩笑著摆袖同意,只见水璟岛主轻击双掌,便有十名美姬翩翩舞入大
堂,美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