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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云溪茶,三位可喝得惯?”沈韶华不好意思地问道。虽说云溪茶是他为了季少凡攒了好几个月才买来的,不算差。但他记得在马车上喝得可是龙顶茶,茶中极品,一叶难求。
冷沉秋面沉如水,细细啜饮,不言不语。
易飞亦沉默执杯。
冷墨言可沉不住气,他一拍桌子,喝道:“沈公子!他怎么可以那样打你!”
沈韶华闻言,脸上闪过一抹凄楚,他微微低下头,撍紧了手中的茶杯,注视着杯中唯一的一片茶叶。
“小言,该喂马了。”
“公子!……”冷墨言不满地叫道,这摆明了支开他嘛!
冷沉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是。”冷墨言只能不甘不愿地走出门口。哼!不让他听,他偏要听。于是,他猫着身子轻轻靠近屋外的小窗下。
然而,他刚一竖起耳朵,窗内立刻飘来两个字:“三见。”淡淡地,听在冷墨言耳内,犹如晴天霹雳。
“啊?!”哀嚎一声,冷墨言乖乖地跑去喂马,嘴里喃喃道:“一见,花了三个月;二见,花了一年零两个月;三见……呜呜!怎么配啊!”
有些事,不是冷墨言这种年纪的人可以理解的;有些爱,不知是一种福气。
悔否?
沈韶华小时家里很穷,爹娘带着他们兄妹二人,守着门前的三分薄田,靠种些青果蔬菜度日。
娘本是大户人家的丫环,从小陪着小姐,学了些针线,诗词。后来小姐出嫁,她陪嫁。路上认识了抬新娘桥子的爹。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第二天便辞了小姐,跟着爹走了。
娘说她也不知怎么了,只知当时如果不跟着爹走,她的心,恐怕就要碎了。
爹心疼娘,不让她夜里挑灯绣针;娘心疼爹,总想着帮补些家计。
韶华有时会想,如果不是从小耳濡目染爹娘的恩爱,他今天是否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他是否就不会爱得如此的无私无怨,如此的至死不渝。
娘虽然识字,但不多。
为了让韶华上村里的书塾,爹娘每天天不亮,便挑着青果担子,带着三岁的小妹,翻多一座山,到山的那一边,只因那里的青果价格要高些。
韶华是个懂事的孩子,也很刻苦。
十四岁那年,便中了秀才。
小山村里百年来唯一的一个秀才。
乐坏了爹娘,喜羡了村里的老老少少。
韶华却有些难过。
中了秀才,就意味着将要离开家,到县里的书院去。
他舍不得爹娘,舍不得妹妹。
然而,再怎么恋恋不舍,那一年,他终究是踏上了离家的路。
那一年,他终究是遇上了季少凡。
季少凡,江苏府尹的独生子,比沈韶华年长两岁,仪表不凡,风流不羁,深得女子家的欢心。常流连青楼楚馆,夜不归宿;打又打不得,说又说不动;府尹大人一气之下将他撵上了半山书院。
那时,季少凡是不喜欢沈韶华的:瘦瘦弱弱地,仿佛风一吹就要倒;被人欺负也只是默默忍受;懦弱胆怯。
那时,沈韶华是讨厌季少凡的:自以为是地,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蛮横霸道。
季少凡有时会想,如果那年学院没有郊外教学;如果他不偷偷溜走;今天的他和沈韶华也许不会纠缠在一起,爱得如此痛苦。
也许,只能是也许。
事实上,他还是溜走了;他不小心掉入猎人捕兽的陷阱,沈韶华救了他;用他那双瘦弱地肩膀一步一步,将他背回了书院,
三年后。
沈韶华中了举人,季少凡靠着他爹,也得了个举人的名次。
季少凡陪着沈韶华回了家。
沈韶华陪着季少凡回了府。
一切的一切,是那样的美好;
一切的一切,原本是那样的美好。
如果那一夜,两人没有忘了锁门;如果那一夜,府尹大人没有心血来潮,想与儿子举杯畅饮;一切的一切,真的应该还是那样的美好。
辱骂,家法,捆锁。
依然扯不断两颗年少轻狂的心。
季少凡还是跑了出来。
沈韶华至今依然记得,那夜的月亮很圆,很亮,星光十分灿烂。一名俊俏不羁的男子踏着一地的星辉,敲开了他的门,深深地落入他的眼内,心上。
他紧紧拥抱着那付伟岸的身子,落下幸福的泪水。
那一夜,他跟着季少凡走了。
一走六年。
六年了,他没再见过爹娘,没再见过小妹。
他不是不想,是不敢想;他不是不愧,是无法愧。
六年了,身无分文的两人,吃尽了生活的苦楚,尝尽了人世的辛酸。
但谁都没有说悔。
是不悔么?
抑或是不敢悔?
沈韶华茫然地望着冷沉秋,他需要有个人来为他解答。
“你,悔天悔地。”冷沉秋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叹声道。
沈韶华,你悔天悔地,奈何你从不悔他。这便注定了你一生的折磨。
闻言,沈韶华闭上双眼,眼角处缓缓落下两行清泪。
易飞后来想,如果当时他们读懂了沈韶华的眼泪,那天他们绝不会回城。
当他们第二次来到这处离城镇百里外的竹屋时,差点与跌跌撞撞跑出屋外的季少凡撞个正着,只见他惨白着脸色,颤抖着双唇,直直冲向前方。
“韶华!韶华!韶华!”季少凡边跑边喊,心中充满了害怕与绝望。
他一口气奔至落河边,一句韶华瞬间哽在了喉间,季少凡脚下一跄,整个人瘫软在岸边。
河岸边,一枝碧绿的玉簪和着一束青丝静静地躺着。
“韶华!韶华!韶华!……”
凄凉的呼唤,一声紧跟一声,声声凄厉,似是要将心生生唤出!
直至声嘶力竭,生生呕出一口血,被唤的人儿依然悄无声息。
落河,落河,一落千里,哪里去寻?
季少凡静了;默了;痴了;傻了……
他直愣愣地看着落河,一张微皱地纸张从他手中滑落,随风飘落于地,纸上洒落几滴水珠。
弹指韶华,水短愁长。终是不悔!
公子在发呆?
出了浦阳镇,马车行了半日,天黑时停在一处小林子,寻了处视野较为开阔的位置过夜。
易飞就近捡了些柴枝,烧火。
秋天的夜是湿冷的。
冷墨言三蹦两跳窜近火堆,手里拿着一大串添了酱料的牛肉,一边烤一边吞口水。
易飞鄙视了下他那饿死鬼的模样。
挪步,离他远些。
翻烤着手里的鸡腿,易飞的目光不时望向马车的方向。
直到鸡腿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那人依然没有出来。
易飞起身,走向吃得啧啧作响的某人,踢了踢他的小腿肚。
惹来某人的一记白眼,“干嘛?”
“沉秋在做什么?”
解决掉最后一串牛肉,冷墨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看了易飞一眼,想了想,眼珠子一转,两眼对着他手上的鸡腿放射出强烈的光线,没回他话。
……
易飞真想拿手上的鸡腿狠狠敲他一顿。
算了,就当做做好事,免得世上多一只饿死鬼!
易飞咬呀切齿地递过去。
“公子在发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接过鸡腿,冷墨言快速答道。
呃?
发呆?
冷墨言斜睨了他一眼,好心道:“离开浦阳后,他就一直在发呆。”
难怪一路上没再听到冷墨言的自问自答。
还以为这小子修心养性了。
本想问他知不知道原因,但看他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估计问了也是白问。
易飞坐回原位,拿树枝从火堆里扒出三个土豆。
呼了呼热气,置放于一张竹碟上。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易飞晓得冷沉秋不喜油腻,喜食素菜与清汤,也喜土豆。
之前那鸡腿本就是为了引诱冷墨言那小子的。
嘿嘿。
捧起竹碟,易飞钻上了马车。
冷沉秋斜倚在车窗下方,隐身于暗处,一动不动地,看似凝视着前方的某一处,实则整个人显得有些茫然与无助。
易飞莫名地心疼。
放下竹碟,易飞轻声上前,将那人拥入怀中。
“你!”冷沉秋猛然回神。
“沉秋。”紧紧拥住怀中人,易飞将下巴抵在冷沉秋头上,低声起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感觉怀里挣扎的身子静了下来,易飞放松了力道,微微拉开彼此的距离,温柔的望向冷沉秋。
“公子,小心!”随着冷墨言的一声惊呼,数柄长剑由外斜刺而入。
易飞抱起冷沉秋,提气腾向车顶盖,破盖而出。
冲出的刹那,冷沉秋衣袖翻飞,袖内数不清的银针如细雨般洒向下方。
底下数人不及哀嚎,瞬间毙命。
易飞带着冷沉秋,落到车驾处,手往座垫下一探,噌鸣划空,一柄薄如蝉翼的长剑出现在易飞手上,泛着青色的寒光。
“青翼剑!”有人惊呼。
呼声未落,易飞拥着冷沉秋跃向冷墨言,转瞬间将几名紫衣人击杀。
余下的紫衣人,见倾刻间便折损了三分之一的人马。心下惊悚,只将三人围在一处,不敢贸然进攻。
盅与毒不一样
僵持间,天空忽然下起粉红色的花瓣雨。
冷沉秋推开易飞拥在他腰际的手臂,变戏法般自手中拿出二粒白色药丸,递给冷墨言。
冷墨言吃了一粒,塞了一粒到易飞嘴里。
“你呢?”见冷沉秋只拿了两颗,自己没吃,易飞急了,扒拉着自己的嘴巴。无奈药丸入口即化,扒拉不到。
“放心吧!公子吃过龙啖果,百毒不侵!”
冷墨言朝他解释道。
他才松了一口气。
冷沉秋没有理会他,浓烈的香味,密集地花瓣,惹得他一阵心烦。
他厌恶地拂扫着落在头上,肩上的花瓣。
无奈,仿佛与他作对般,落花铺满地,几乎没入膝盖,却丝豪不见减弱。
终于忍无可忍,冷沉秋怒喝:“滚出来!”
易飞先是愣了一下。
也难怪,他可是第一次看到冷沉秋发怒。
然后咧开了嘴角。
原来,沉秋生气的样子这样可爱。
接着有些郁闷。
这人竟有本事使沉秋生气,他都没办到。
“呵呵,小秋秋还是这么可爱!”花雨骤停,一名女子身穿浅色及地华裙,外罩桃色轻纱,手执一柄艳丽的红伞,打着赤足。从空中翩然而下。
轻轻巧巧,飘落在冷沉秋跟前,女子灿然一笑,云如鬓花作颜。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也不外如是。
冷沉秋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没有作声。
良久,只听那女子怨叹一声,幽幽道:“我想你了。”
“落无痕,收起你那可笑的演技。”冷沉秋讽笑道。
“为什么你总是不信呢?”落花阁阁主委屈的咬着嘴唇,泪眼迷蒙。
“把噬尸盅子虫给我,也许我会信你。”
“这不是没带在身上么?”落无痕朝冷沉秋伸出玉臂,娇嗔道:“走,我带你回去拿。”
闻言,冷沉秋转身就走。
“小秋,只剩五天了。”落无痕娥眉微促,柔劝道:“噬尸毒发的样子你也见过了,莫再逞强了。”
冷沉秋头也不回。
“还不快走!”冷墨言跟着走了两步,发现易飞呆怔在原地,以为他看落无痕看傻了,恨铁不成钢地狠踹了他一脚。
“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回过神来的易飞不但不走,反而纵身至落无痕跟前,不敢置信地问道。
落无痕收回视线,朝易飞妩媚一笑:“易少主,帮我劝劝小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