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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既是玄莹大师门下,带发修行也还罢了,如何也着道家装束?名字又犯师讳,同着一字:一个玄莹,一个玄玉。外人听去,直似同门姊妹,哪像师徒?闻说大师规律素严,怎不将此女名字改掉?
正寻思间,清缘已迎上前去,笑答道:“这三位小客人不是外人。那老少四人,黑师兄还曾见过。因他们再三向我盘问,想要知道底细,觉着情不可却。我想黑师兄又到仙源洞去过,双方并非没有渊源。行时去往洞外略绕,见否自在主人。我又没说什别的话,有什相干?”
说时,玄玉已自走近,一面向三人含笑点头为礼,一面向着清缘微带嗔容,答道:
“你还没说什么呢!三位师弟真要听你的话寻去,双方见面,不到时机便惹出事来,如何是好呢?”
清缘低头不语。玄玉又回向三人道:“我妄自托大,到底痴长几岁,敬请听我一言。
我知三位师弟年少好奇,觉着荒山中有此异人隐居,又与各人师长似有渊源,再加对方两小兄妹均有一身好本领,惺惺相惜,必欲一见,打听他们的底细。如是平常无事,不特我们理应尽情相告,并应领上门去,彼此结为良友才是。无如事关重要,内中实有难言之隐。这老少四位正在避仇隐迹、韬光养晦之际,论起来也非怯敌畏人,只为仇敌根深蒂固,人多势众,如被发觉踪迹,必来生事。虽说不怕,干将来之事却有阻碍。我愿三位师弟,由今日起只不去寻他,最好从此不提兵书峡三字。等到时机,各人师长自会告知,便三位师弟,也必参与此事。那时,复仇去恶,恩怨分明,岂不大快人心?比起此时一知半解,就见了面,闷葫芦仍难打破,徒自扰人清修,不能随意交往,不是强得多么?”
黑摩勒闻言立即省悟,忙答道:“师姊言得极是。小弟也为那两小兄妹武功甚好,觉出是一家人。司空叔父有‘过时留意’之言,并未禁止相见。恰值清缘师姊无心中说起,随便一问,并非定要往寻。再者,此时急于随二位师伯去往黄山,也无此闲暇。既是师姊力嘱慎秘,愚弟兄三人遵命便了。”
江明见二人如此应答,自然不便再问,只得闷在心里。童兴本来不甚关心,更是一说便自放过。
清缘随问玄玉:“师姊穿了出门衣服,莫非师父已然做完定功、师叔把话说完,许你到黄山去了么?”玄玉道:“师父业已回定,和师叔正谈黄山的事呢。师叔本想令你我和三位师弟一同上路。师父说:‘适才入定,便为黄山之事神游前往。照眼前形势,去还不到时候。’知道三位师弟忙着起身。现在师父和师叔还有别的事,又等着一人,无暇与三位师弟相见,特赐飞行甲马三道,令先起身。师父先并没打算令我和清缘师妹往黄山去,因为师叔力说:‘自从三次峨眉斗剑和青城派教主朱真人扫平竹山教群邪以后,各异派中人消亡殆尽,漏网无多,只有眼前这些漏网余孽。起初各正教因见几次杀戮甚众,觉着这些漏网余孽既已匿迹销声,隐遁荒山野域,何必再为已甚?便听其自然,不再穷搜。这些残余妖邪,几次死里逃生,已成惊弓之鸟,又见彼教中一干负盛名的老辈十九遭劫,全都胆寒。起初是但免一死,于愿已足,这多年来,虽然秉性难移,有时仍不免故态复萌,为害人民到底极少,并还是所收孽徒所为,本身为恶者实不多见,因此才得保全,无人寻他晦气。后来各正教中有名人物相继仙去,这伙余孽也静极思动,始而只是豪奢放纵,求谋宫室衣食之奉,继觉一些有大力的对头克星或已转劫重修,或已成道仙去,留下的一班后辈,大都与他法力不相上下,认为莫如我何,渐渐夜郎自大。
有的广收门徒,意欲重创昔年教宗;有的想起昔年丧败之辱,勾动前仇,妄思报复。本来邪正水火不能并立,况又加上许多因果,互相勾结已非一日。只为昔年创巨痛深,怵于前车之鉴,只在暗中图谋,未敢遽然发难。直到去年,他们人数越众,又有两个自来便是尝胆卧薪、蓄谋报仇的能手,突起号召,声势益发增强。正准备明张旗鼓,与仇敌一决胜负存亡,恰赶上金华北山丐党打擂评理之事,有人前往邀约,立时乘机发难。初意事出仓猝,仇敌必无警觉,他们约时约地,还可故示光明,却不知各正教中道友,高明之士颇多。不过自本门两辈师长仙去以后,奉命静修,不许显露行藏,炫世骇张,纵积善功,也极隐秘,无人得知,实则法力剑术虽然不如前人,哪一个也都不弱。鉴于近年群邪猖狂,早有除害之意。北山之会,暗中原有一番准备。这伙余孽尚不自知,内中又有两妖人曾与陶师伯有夙仇,故意把斗法地点约往黄山。这一对面,双方都想一网打尽。正派诸道友虽然法力高强,妖人中也有不少能者,此时正是旗鼓相当。道家四九重劫已过,似这次黄山的局面,以后决难遇到。’再三劝师父,令我二人前往见识见识。
师父方始应允。我拜别时,师父吩咐,她和师叔不久也要前往,令清缘师妹无须拜别,等到天明三位师弟起身以后再行上路。所以我换了衣服出来,正赶上师妹又在生事,只顾劝阻,还未及说呢。”
清缘道:“师姊真是慢性,话到这时才说,直和没事人一样。师父既允我们去黄山,又不令你和三位师兄入见。说走便走吧,如何要等天亮呢?”
玄玉道:“你只性急,哪里知道!听师父说,黄山众妖人先时只顾逞能,装大方,以为对头只有北山赴会的几位老前辈到黄山去,不过添上陶师伯一个劲敌,自恃炼就邪法,也没放在眼里。等到了黄山一看,不特始信峰上,先有好几位硬对头在彼相待,并且连北山会场上的对头都未看清,好些高人俱出于他意料之外,跟着司空老人又把木尊者约去,陆续赶到的强敌也有不少。看出对方早有准备,表面仍自猖狂,暗中实己发慌。
觉出隐恨多年,费了无数心力,好容易今日才有报复之机,再如挫败,不特奇耻大辱,而对头也必趁此时机将他们一网打尽。于是也横了心,以为年来在海外勾结了几个有本领的旁门炼士,可以求援。一面各施邪法,欲以全力拼命;一面分别向海内外同党友好求援。师父神游归来之前,已有三个妖党赶来,内中一个,乃昔年一音大师扫荡小南极四十六岛妖人时漏网的妖僧鱼头和尚,所喷妖烟邪雾厉害非常,下起手来更是又毒又快。
幸有木尊者在场,识得他的来历,施展法力将他挡住,这面法力稍差的几位才未受伤,可是他那毒雾乃海中妖蜃之气炼成,消灭也非容易。如用大乙神雷将它击破,飞散人间,引起瘟疫流行,为祸更烈。师父当时正拟出手,万没想到,现在依还岭幻波池坐关的峨眉派第三代女剑仙上官仙姑,同一道友,往黄山文笔峰后看望崖壁内走火坐僵的一位女友。那女友乃餐霞大师的徒孙,因师祖餐霞大师和她师父女神童朱文相继成道仙去,奉了遗命,在黄山故居文笔峰洞内修炼,偶然疏忽,走火入魔。一班和她相厚的女同门,怜她资质不够而求进之心太甚,以致犯了本门规条,不许在凝碧仙府居住。幸得师长代为求情,始允罚往黄山故居独自修炼,以致受此苦难。除用法力将崖壁封合,闭了洞门,加以禁制,以防仇敌侵害外,并互约定,每隔三年轮流看望,准备等她修到难满孽终,助其成道,重返峨眉仙府。以前上官仙姑也正奉命坐关,不曾践约,此来尚是初次,恰好遇上,一到便用法宝将满空妖雾收去。鱼头和尚知道不妙,当时逃走。上官仙姑也未再出手,只和陶、李、蒲、娄诸老匆匆谈了两句,便往文笔峰飞去。不多一会,闻得峰后雷震,跟着便见三道光华破空飞去,想是将那走火坐僵同道救脱了难,一起飞走。众妖党见状才放了点心,又复猖獗起来。师父说到这里为止。她老人家一向不说空话,既命我们五人天明后走,必有原因。事情还有好几天,不愁赶不上。你这样心忙作什?”
清缘笑道:“不是我心忙,实在是自从去年随你去游泰山,在泰安城里,无意之中做了那件错事。回来你又不肯代为隐瞒,照实举发。从此师父便不许我下山一步。你一人自由自在,随意走动惯了,自不觉得。我长年关在庙里,师父日常人定,你近来又回庙时少,剩我孤鬼一个,除了引逗那两条蛇,连话都没处说,多么难受!好容易师父开恩许我离庙,自然巴不得早点起身了。”
玄玉笑道:“你今年也不算大小了,怎还如此童心?你平日守在庙里,不是正好用功么?就说有时闲来无聊,赶上师父人定,我不在庙,眼前放着一位高人,不去讨教,却和那无知蠢蛇去玩。一听说出门,心便飞向九霄云外,恨不能一步赶到黄山。亏你还好意思说呢!”
清缘道:“你说在偏殿烧火老太婆么?我见她装聋装哑的样子,就有气,谁耐烦向她讨教呢!既是用功好,外面又没人伴着你,如何你在庙里坐不住,常往外跑呢?你那脾气,难道就不闯祸?不过师父疼爱你,装不知道,又无人给你举发便了。”
玄玉闻言,把脸一红,微嗔道:“你真糊涂!你只要向道心诚,奋力前修,将来便有承受衣钵之望。我虽蒙师父深恩教诲,拜师入门也有十多年了,法力虽然比你强些,至今不曾披剃,因为名字犯讳,向师父说了好几次,请求另赐一名。师父只说无妨,也未允许。如说我非禅门弟子,不堪造就,师父偏又尽心传授,好生不解。以前我想到这些便多疑虑,近年觉着师父也许是有心激励,才一意奋勉自修,去了愁烦。究竟能否以道力修为战胜定数,仍不可知。你是师父衣钵传人,自然管教得严厉一些,所学也多是根本功夫。我如何能与你比?固然我背地从不敢违背师命和本门戒条,你要把师父不管束我当是好事,那就看左了。休说师父,便是雷姑婆,背后也直夸你。她的道门虽和我们不同,到底多少年的修为和经历,和她讨教,终是有益。她在此韬光养晦,别人大概想见一面都难。近水楼台,你自贪玩,意存轻视,不与亲近,岂非可惜?”
清缘道:“我是急性,她偏不爱说话,十问九不答,无论如何虔心请教,也换不出她三句话来。就拿前天说吧,她自和我们一起,每日烧火扫地,焚香撞钟,做些打杂的事,还不要人帮忙,永没离庙一步。前日天刚亮,她忽把近三日的事做完,特意寻我,说她好久没出门,想到外面看看,三两天就回,叫我代她烧香扫地,并说日内恐有人来,另做了三份好斋饭,放在香积厨内。我料准她下山有事,来的这三人也必非寻常,再三盘问,一言不发。后来我问得急了,她只说她有酬谢,不要我白代她做事,底下便封了口。我赌气走开,刚一转身的工夫,再找人已没了影子。她自不肯理我,使人没法亲近。
我何尝在轻看她呢?”
玄玉道:“雷姑婆近十年来虽听师父之言,在我们庙中隐修,当年好胜天性仍未全去。向这类高人讨教,没有耐性如何能行?实对你说,我为肯虚心求教,已得了好些益处。我看她对你甚为器重,你只要没有轻视之念,仅是一点稚气,早晚仍能得她指教。
心不耐烦,仍是无用。”
清缘道:“你哪知道!我每次对她都恭敬着呢。她不理我,有什法子?这些闲话不必说了。现在离天亮还有些时,师父脾气我知道,既没禁止早走,必不妨事。就有原因,也无关大局。并且有你一路,也不会出什大事。况难得今夜这好月光,还是我们五人一起走,又热闹,又有趣。”
玄玉道:“你才得出门,又不听师父的话么?”清缘闻言不语,意颇快快。黑摩勒暗忖:玄玉姊妹奉命后走,必有原故。主人不肯相见,留此无事。方欲辞别先行,忽觉微风飒然,随有一丝玄雾自空飞坠,便听清缘笑道:“雷姑婆回来了。”
黑、江、童三人定睛一看,身侧忽添了一个庞眉皓发、扁脸笑额、凹鼻阔口、貌相丑怪、手执红漆杖的胖老太婆,笑嘻嘻对清缘道:“你师父准你和玉姑到黄山去趁热闹么?”清缘故意哭丧着脸答道:“许是许了,却命天明后走。三师叔现在里面,也不令我进见。我想先走,怕违师命又受罚呢。”说时,老太婆直如未闻,转身指着黑、江、童三人间玄玉道:“我早料到有人要来,本定明午才回。适在外面忽然心动,怕你们要出门,赶早回来,竟自相遇,也算有缘呢。”玄玉行礼之后,含笑未答,清缘话也说完。
黑、江、童三人料定这老太婆必非常人,决不是什么烧饭香婆,一齐上前见礼。老太婆只把手微伸,口说:“好好,你们起来。近年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