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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那张纸烧了,又问他:“他把这个东西给你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把你送给我了。”殷南梧简短地解释。
“混蛋!”我立刻站起来:“就凭你!你也配?”我暴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行走:“陈念恩这个老混蛋。”
“也不能怪他,我原本就……”殷南梧淡淡地转了口风:“难道你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吗?”
“我才不要做你的奴婢!”我气哼哼地说完,狠狠地摔开珠帘,趴在里间的软榻上,心想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殷家果然没有一个好人!等我哪天回都城坐上王位,哼!
殷南梧吃过饭,立刻有下人进来收拾房间,伺候他洗漱。陈府为他准备了很多夜间的消遣节目,但是殷南梧显得兴致缺缺,一律推拒之后,就回到内室,坐在床边,弯腰脱掉鞋袜,解开腰带,然后目光闲闲地看了我一眼。
我正趴在离他不远处的软榻上,本来不是有意看他的,但是被他这么注视,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得别转过脸。过了一会儿,他躺在床上,用衣袖轻轻地遮挡着眼睛,低声说:“晚思,到我这边来睡。”
床上还空出了很大一块地方。而我趴的这个软榻上棉被和床褥很薄,虽然比起我之前睡得地方要好几万倍,但是比起殷南梧的床,又要差一万倍。
“睡之前把灯吹灭。”殷南梧说完,将棉被朝上面拉了一点,半掩住脸,光洁的额头和黑色的睫毛在灯光下十分动人。他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已经睡着了。我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情景很熟悉,想了很久,才想起小时候,父亲忙着打仗,母亲又多病。只有殷家的小哥哥每天陪我读书认字,夜里陪我睡觉讲故事。
想到这些,心里的仇恨和敌意忽然全都消失了。我走到床前,脱掉鞋子,跪坐在他旁边,虽然很想睡觉,但是肚子还饿的咕咕叫,只好拽着殷南梧的胳膊:“你醒一醒。”
殷南梧被吵醒,看了我一眼,脸上的表情琢磨不定,声音沙哑地说:“我三天没有睡过觉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可是,我还没有吃饭呀。”我惶急而委屈地说。
殷南梧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说:“外面桌子的食盒里,给你留了一碗红米粥。你若是嫌冷,让下人帮你热一下。”
“哦。”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抬脚下床,又被他叫住。
“晚思,别在我睡着的时候叫醒我。”殷南梧的眼神阴阴沉沉:“否则我真的会揍你。”
察觉出他不是在开玩笑,我心里有些不快:什么态度嘛!我现在若是陈留王,他还敢这么对我说话?嘴上嘟囔了一句,我快步走向外间,很快喝完了米粥,我见案桌上摆放了一盘糕点,虽然已经变得冷硬,但是口味应该还不错。我找来一块干净的手帕,将这些糕点包起来,然后走出去。
外面守夜的丫鬟婆子见我出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好奇和轻蔑,我已经习惯了这些人对我投来的各种复杂目光,所以并不在乎,径直走到后院的柴房,里面黑洞洞的,我推开房门,拿火折子一照,果然空荡荡的,连那床棉被还保持着我早上见到的样子。
天气已经暖和了,他不需要我送的食物、棉被和药物,自然就走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我心里还是有些空荡荡的失落。
之前说过的什么欠我的人情、助我夺回王位的话,只是一时的戏言罢了,我不是三岁的小孩,难道真会天真得以为凭借这个胖子的能力就能击退殷昭、司徒逆几十万大军?
为什么会救他,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和我的境遇很相像罢了,同样是从高处跌落,同样是流落异乡,同样是背负隐秘的仇恨。虽然他不爱说话,但是有时候我们静坐在一起,好像彼此的心境是想通的似的。
所以他这样一言不发地就走,带给我的伤痛很深。原来这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就像我曾经自以为很了解殷昭,很喜欢司徒逆一样。手里还捧着用手帕包起来的糕点,真是太可笑了。
我把糕点扔进水塘里,有些郁卒地回到殷南梧的房间里。吹灭蜡烛,脱掉鞋袜和衣服,掀开被子一角,钻进殷南梧的怀里。
然后我身体僵了一下,这是什么下意识的动作啊!我默默地坐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床棉被,铺到床上,钻进棉被里,背对着殷南梧,心事重重地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留情面
第二天上午,殷南梧起床的时候神清气爽,昨天的疲倦之色全消,然而眉宇间的严肃倒是一点没有减少。他吃过早饭之后就要离开。陈念恩留不住,只好准备了马车佣人及金银。
马车是雕花彩纱的金色装饰,佣人是十个粉雕玉饰的小男孩。我心中想笑:看来这个老仆人是深谙他家小少爷的喜好。果然殷南梧脸色很复杂,一律推拒了。只要了两匹健壮的马,然后带着我离开。
临走之时,我眼光一直向后看,倒不是舍不得陈府的人,而是希望可以在人群里看见陆敬初。我都要走了,他还不来看我一眼吗?我之前对他那样好,是没有认真想过要回报的,但是他真的这样一言不发地离开,又使我觉得心灰意冷。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竟这样寡淡吗?说到底,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吧。
我把心里的困惑向殷南梧说了,他沉思一会儿,倒没有向那些臣僚或者奴婢们那样敷衍我,而是说:“你若真心对他好,他自然会放在心里,之所以那样冷淡,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我们不紧不慢地赶路,到正午时,恰好赶到一个前不着村后的个荒野处,所幸没有遭到战火的侵扰,路边没有灾民,只有枯黄的野草。
两匹马在草地上吃草。我和他坐在河滩的石头上,喝水吃干粮。
河水上面的冰层已经消融,水十分清澈,可以看见水底的石头。殷南梧在河水里洗了手,然后从我手里接过水壶。
这四周的景色十分萧索,使我想起了古道西风瘦马的诗句,以及古代剑客游历江湖的传奇,心中不由得十分欢喜,连手里干巴巴的糕点也觉得很好吃了,我转过头看向他,开口问道:“你要带我浪迹江湖吗?”
“咳、咳……”他正在喝水,被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脸颊也涨得通红。
我忽然想起他的性嗜好,不由得有些窘迫,解释道:“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你不要乱想。”
殷南梧用手背擦拭了嘴角,脸色恢复如常,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平静地说:“我是有家室的人。”
他似乎急于赶路,我们两人骑马日夜兼程,经过好几个城镇。有时候甚至只能在野地里住宿。我并不是不能吃苦,但是每天这样骑马,身体也吃不消,大腿内侧都磨破皮了。我冲他抱怨了几句,他第二天倒是给我换了一副更加柔软的马鞍。
在路上的时候他对我说,那些经常骑马的人,腿根处都生有一层薄茧,等你腿上的伤口结痂脱落,很快也能生一层茧,以后就习惯在马背上生活了。
我当时还未理解这句话的深意,只觉得很疑惑,我为什么要习惯那种生活?简直太受罪了。
后来路过一座山时,他倒是放慢了脚步,因为这里距离他家已经很近了。我很好奇他的家是什么样子的,这里依然处于陈留国北方的边境线上,虽然不算繁荣,但是因为没有战火的侵染,百姓还算安居乐业。当天晚上我们在客栈里舒服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上午神清气爽地山路。
我们要越过那座山,我以为要弃马步行,没想到那座山看着巍峨,山道却十分通畅坦荡,骑着马一路噔噔噔,就上了山顶。
山顶有一座巨大的人形石头,被当地人尊称为山神。我十分欢喜,扳着石头想爬到巨人身上。殷南梧立在风中,手里握着水壶,眼前一道十分陡峭的悬崖,尽管上面尽是枯枝败叶,然而一旦摔下去,定然粉身碎骨。
他显得有点不耐烦,大概是急于想回去见爱人吧。我高高兴兴地爬到石像最上层,弯腰向他要水壶。
殷南梧抬手将手里的水壶递给我,我笑嘻嘻的道了谢,不提防衣襟被他抓住,我脚下不稳,抱着石像哇哇大叫。“别玩了,快下来。”殷南梧催促道。
“哦。”我嘟着嘴,拧开水壶盖子,仰着头喝水,眼角看到远处正在悠闲吃草的两匹马,以及忽然从草地上站起来的一个十分高大的身影。
下一刻,发生了匪夷所思的事情,那个高大的人随手扯住马耳朵,往旁边一扔,几百斤重的马就像纸片似的,飘进悬崖里,然而第二匹马也遭受了同样的命运,空中响起凄厉的长嘶声。
我张大嘴巴,已经震惊的不知道作何反应。还是殷南梧一把将我从石像上拽下来,飞快地后退几步,然后将我挡在身后,一脸警戒地看着眼前的怪人。
这个人身材比正常人高大一些,穿寻常的粗布衣服,头发用蓝色布条束起,穿着绑腿布鞋,一脸煞气,金色的瞳孔显出刻骨的仇恨。
我心中欢喜,向前走了几步,叫道:“老陆,你来找我的吗?”
殷南梧奇怪的地看了我一眼,陆敬初神色不变,向前一步,随手抓起刚才我攀登过的巨人石像,腰下一沉,低吼一声,整座石像被硬生生拽离了原位。
我还正在疑惑,殷南梧却觉出不妙,抓住我转身就跑。我只好跟在他后面,有些迟疑地说:“他、他怎么不理我?”
“你认识他吗?”殷南梧边跑边问。
“唔,认识,他是我朋友。”
“朋友?”殷南梧失笑:“我看他是来杀你的……”
话音未落,我感觉到脑后呼呼风声,殷南梧脸色大变,抱着我的腰就势一滚,这种姿势实在太狼狈太丢脸了,我正要挣扎,却觉得身下一空,坠入了树枝草堆中,猛然醒悟,殷南梧这是抱着我坠崖了。
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去,在摔死之前,一定会被悬崖边的断指树杈穿成刺猬。我吓得抓紧了他的衣服。身体下坠了片刻,却又停住,睁开眼睛看时,发现我们两个落在悬崖边一处凹陷的石台上。殷南梧像是早就知道有这个地方,一手抓着藤蔓,一手抱着我,脚下踏着石块,示意我噤声。
我现在处于悬空状态,已经吓得不敢做声了。
头顶传来地动山摇的撞击声,然后一座庞然大物滚落下来,堪堪擦过我的身体,一路跌跌撞撞地滚下悬崖,不断发出巨大的撞击声,整座山都在微微战栗,那东西大概就是刚才的石像了。
我和殷南梧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动,过了大约一刻钟,确定陆敬初已经离开那里。殷南梧微微松了口气,我则拍着胸口,大口地喘气,刚才吓得心脏都要停住了。
这时候才发觉我们两个有多狼狈,头发散乱,衣服上沾满尘土和木屑。我正想笑话他,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的模样大概更加丑陋吧,心里莫名地有些自卑,情绪也低落下来。
殷南梧若有所思地问:“你和他结了什么仇,他这样恨你?”
“才没有!”我委屈又气愤:“我救过他的命。”
“那就奇怪了。”殷南梧思索片刻,自语道:“这人相貌不俗,膂力惊人,不知道是何方异士?”
我仰着脸看他,撅嘴道:“他叫陆敬初,鬼才知道他是什么……”
话没说完,我感觉到殷南梧身形一顿,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这种失态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脚步趔趄了一下,揽着我腰的手也放松了力道。
我吓得立刻抱住他的脖子,叫道:“喂,你想死也不要拉着我啊!”
殷南梧总算回过神来,重新揽着我的腰,同时微微侧过脸,有些不高兴地说:“放开我。”我只好讪讪地松开他,虽然心里不悦,但是看他神态有异,担心他一个不高兴真的把我给扔下去,只好噤声。
我们两个顺着藤蔓重新爬上山顶,因为没有马匹,只好徒步走下去。殷南梧脸色一直不太好,我小心地打探了几句,只听他苦笑了一声,低声说:“陆将军要杀的是我。”
我细细思索了一会儿,醒悟到陆敬初就是豌豆国那位百年不遇的军事天才,被殷南梧设计陷害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这样想来,倒不难理解他刚才为何出手那么凶狠。但是我心里郁闷的是,难道陆敬初打算连我一起杀掉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最痴情的男人
殷南梧的家位于一座普通的县城里,青砖绿瓦的大宅院,墙面上铺满了枯萎的爬山虎叶子。门口两个垂着辫子的儿童在玩游戏。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厮站在门口,见到我们,立刻迎上来。
“公子,你总算回来了。”小厮欣喜地说。
“小离怎么样了?”殷南梧跳下马,将缰绳扔到他手里,问道。
“今天早上因为见不到你,还哭了一场。”那小厮牵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