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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离和我坦白了白天发生的事情之后,我心里很后怕。”他写着字,轻声慢语地说:“如果你出事了,我会很难过的。”
虽然猜不透这句话里有几分真假,但毕竟我心里略微舒坦了一些。我坐在椅子扶手上,看着他的字,不说话。
他写了一半,忽然停下笔,将信纸扯下揉成一团扔掉。然后解释说:“有几个字力道不够,重写。”
我知道殷昭是一个严苛到变态的男人,殷南梧自小受他的教育,自然耳濡目染了一些习惯。
“写得很漂亮啊。”我有些遗憾地说:“我一辈子也写不出那么端正好看的字体。”
“你不明白。”殷南梧笑了笑:“如果字迹不好,我爹根本不看内容,会把信纸撕得粉碎,然后把我叫过去大骂一顿。”
这种待遇当然只针对殷南梧。我笑着说:“相父虽然严厉,但是从来不骂我。”
“你是在跟我炫耀吗?嗯?”殷南梧手执狼毫,转过身朝我脸上描画。我嬉笑着避开他,身体一歪,倒在他怀里。
我俩大笑着从椅子里站起来,殷南梧看了一眼落满墨迹的信纸,只好郁闷地扔掉。
我俩正说笑着,忽然漆黑的院子里响起凄厉的尖叫。
我被吓了一跳,凝神静听,有些害怕地说:“外面闹鬼了?”
殷南梧神色微变,但是并不动,抬手用镇纸压住信纸,手腕用力,专注地写字。
苦儿探头探脑地出现在门口,沮丧地说:“公子,小离哭着要您过去呢。”
“他怎么了。”殷南梧并不抬头。
苦儿嘟嘴:“他喝汤的时候洒在衣服上了。”
“你去陪陪他,别让他哭。我过一会儿就过去。”
苦儿哦了一声,不太情愿地转身离开,然后又回头,语气撒娇地说:“可是我不想陪他诶,你们在玩什么这么高兴,我可以参加吗?”
殷南梧神情不耐,“啧”了一声,苦儿立刻一溜烟地跑走了。
我瞧他心情不好,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他生气,但是总觉得他发脾气的样子应该很可怕的,我打算悄悄出去躲一会儿。没想到殷南梧有些不满地看了我一眼:“坐。”用眼神示意椅子扶手。
我只好坐在他旁边,一言不发地研磨。虽然不该置喙别人的私生活,但是我依然很疑惑,殷南梧跟小离到底是怎么一种神奇的感情羁绊。
“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别这么打量我。”他一边写字,一边说:“你我情同兄弟,不用忌讳太多。”
“哦。”关于他和小离那段超越世俗的、被封建家长拆散的悲伤而浪漫的爱情,已经是陈留国妇孺皆知了,这个没有什么可问的。
“你为什么要去妓馆嫖宿?”我问道。
“我为什么不能去?”殷南梧失笑:“这算什么问题。
“但是,”我舔舔嘴唇,认真地说:“你已经有爱人了,为什么还要和别人做那种害羞的事情。”
殷南梧放下狼毫,神色复杂而诧异地看着我。
他开口说:“一般的富家公子,十三四岁时身边就会有年长的侍女,教他做那种事情,”他好笑地说:“你不会不知道吧,那种事情,和爱没有任何关系。”
我低下头,嘟囔道:但是你已经有小离了,如果他知道了,难道不会很伤心吗?”
殷南梧犹豫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小离他身体不好,我……”他闭嘴不再说,继续写字,自语道:“小孩子家懂什么。”
我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转换了话题:“小离的性子一向如此吗?”
“不是,他少年时候很活泼可爱,受伤之后才变成这个样子。”殷南梧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意:“也许等他身体好了,就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
我心中觉得好笑,殷南梧那样聪明的男人,竟然也会说出这种傻话。一个人的性子既已成型,又怎能随意捏扁搓圆。我斟酌着语气说:“南梧,你待小离那么好,是出于爱情还是愧疚?那个占多一点呢?”
这个问题已经很冒犯他了,我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但是他只是停顿了一下,然后神色不变,专注地写字,不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由人
殷南梧在我的房间写信,外面不时传来小离时高时低的哭泣。他虽然神情不变,然而从紧抿的嘴唇和紧蹙的眉头可以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些担忧和烦躁。在信的末尾留下名字,他放下狼毫,一刻不停地走出去。我顾不得理他,将信纸收起来。然后自己打水洗脸,打算睡觉。那边一直吵嚷不休,小离的哭泣和尖叫、苦儿的解劝和埋怨,殷南梧的宽慰和训斥……
我从厨房的炉子上提起茶壶,倒进铜盆里一些热水,然后端着水盆走进自己的屋里,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惊叫,接着是东西被推倒的声音,我听得出来是苦儿的叫声,于是放下水盆,好奇地打开窗户朝外面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苦儿满脸鲜血,面孔狰狞地从小离的屋子里跑出来。
“晚思少爷、快来、快来帮忙!”苦儿一叠声地呼喊。
我不知道在那个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在战场磨练久了,我训练有素地穿上外衣,将佩刀挂在腰上,飞快地跑过去,将苦儿扶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然后推开房门走进去。
里面一片狼藉,鲜血淋淋。小离穿着白色的单衣,倒在殷南梧的怀里,浑身发抖,手里却攥着一把剪刀,抵在殷南梧的喉间,两人身上皆沾满了斑斑点点的血,分不清是谁的。
殷南梧目不斜视地看着小离,单手怀抱住他,另一只手摸索着握住刀刃,温柔而坚决地将剪刀从他手里抽出来。
小离开始剧烈地挣扎,血淋淋的手掌拍打殷南梧的头脸。
“按住他。”殷南梧说着,单手锁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在衣服上随意擦拭了一下,白色的衣服上立刻留下浓重的血印。
我帮他将小离按倒在床上,我隐约感觉到小离的精神状态不正常,所以不太敢靠近他。殷南梧合身压在小离的身上,在他耳边低声安抚着:“别紧张,宝贝,我在这里……”
小离的目光黝黑而空洞,像是不带任何感情似的,良久,他抬手拍着殷南梧的后背,声音沙哑地说:“我没事。”
殷南梧这才放开他,殷南梧的脸上、手上、身上有许多划伤,倒是小离和苦儿虽然满身是血,其实并没有伤到哪里。
殷南梧和苦儿到别的房间里清理伤口,让我留在这里照看小离,殷南梧临离开时嘱咐道:“别离他太近,把屋子里的兵刃全都收起来。”
小离已经恢复到平时那副孱弱的病态模样,他趴在枕头上,用手玩弄着自己枯黄的头发,眼角有点发红,嘴唇倔强地嘟着。
我从院子里找了一把扫帚,将地板上的瓷器碎片和花瓣清扫出去。然后在桌旁坐下,随手找了一本医书,煞有介事地翻看,其实心里砰砰乱跳,很担心这个脾气乖戾的少年会忽然扑过来。
“晚思哥哥,我口渴了。”
我诧异地看着他,对这个称呼感觉很不适应。
“我想喝水。”小离面容平静地看着我。
我急忙将医书放下,手忙脚乱地倒茶,忽然想起这茶放了这么久,大概凉了,于是端起茶壶想去厨房找些热水。
“不碍事。”他看出了我的意图,轻声说:“我心里烦躁得很,正想喝点凉茶。”
他从我手里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抱着棉被坐起来,将散乱的头发掖在耳后,又说:“可不可以把梳妆台上的镜子拿过来。”他枯黄干瘦的脸上浮现出一点歉意:“原不该劳驾陛下您,可是我身体弱得很,一步也走不得。”
我瞧他神情不太对劲,只怕拂了他意又惹他发狂,于是极快地将镜子拿过来递给他。他将镜子倒扣在棉被上,用牙齿细细地咬了上下嘴唇,苍白的嘴唇染上一层血色,将蓬乱的头发挽成一束,然后才敢对着镜子出神地观看。
“我是殷府的包衣奴才,”他对着镜子自说自话:“少年时生的伶俐可爱,我阿爸阿妈很疼爱我,他们说已经攒了足够的钱要赎我出去,他们总劝我学点手艺,免得出了府在外面吃亏,我那时年幼,总喜欢跟着公子出去玩,直到后来真的吃了大亏。”他将镜子放到一边,脸色有些苍白,出了一会儿神,用手指着地板说:“我那时最擅长跳格子,从这块方砖跳到门口。”他转过脸看我:“你会不会?”
我摇头,自叹不如:“我小时候每天读书,我爹爹不许我玩这个。”
他仰靠在床头,目光散乱,脸色潮红,气息有些乱,半晌自己嘟囔着:“公子说等我病好了,就带我回家乡看我爹妈,我知道他是骗我的。我爹妈早就死了。他们是奴才出身,被老爷赶出去后,连土地都没有,怎么养活自己呢?”
他将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瘦弱的手抓着被角,手背上青筋突起,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响,过了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他是哭了。
“我被老爷打得半死时,心里恨透了他们父子。”他眼睛里带着一点炽热的光:“我什么也没有做错,公子带我出去玩,给我买好吃的,那是他的事情,为什么最后挨打的反而是我,卧床不起半生不死的反而是我?”
他激烈地喘息着,我从桌上拿起一张手帕递给他。他哆嗦着擦掉脸上的泪水和鼻涕。我抬手摸了他的额头,十分滚烫,急忙将他扶到床上,又从柜子里拿出棉被,盖在他身上。
他很乖巧地缩在棉被里,目光上下打量着我,然后试图挣扎着坐起来,我想去推他,冷不丁被他抱住,感觉他的身体像小鸟一样温暖柔弱。
“我不是想把你推进井里,也不是故意刺伤公子的。”他语气虚弱地说:“只是有时控制不住自己。”他的脑袋搭在我肩膀上,一只手停留在我腰间。
我有些不自在地推开他,将他放在床上,又绞了湿毛巾搭在他额头上,然后悄悄走出去。我到隔壁房间去看殷南梧,他脑袋上缠着纱布,苦儿正在他脸上涂药水,青青红红的药水将他的脸涂成了调色盘。两人正谈论着夏天的收成以及院子里葡萄架秧的事情。
“去年酿的葡萄酒还藏在酒窖里,等你成亲之时,就搬出来招待客人如何。”殷南梧提议。
“好。”苦儿拍手说:“到时候你要来做证婚人哦。”
殷南梧点头微笑,又招呼我坐下。大家自然又谈到了小离。
“我看他这段时间懒懒的,像是有点厌世的迹象。”苦儿叹气道。
殷南梧没说话,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该怎么待他了。”他凄然一笑:“我恨不能将心都剖给他,他却总是那个样子,叫人捉摸不透。”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我:“房里的兵刃都收起来了吗?”
“全都拿出去了。”我说道。
“那就好。”殷南梧放下心,又和苦儿谈论别的事情。
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顺手在腰间摸索了一下,原本挂着短刀的地方却空空如也。
我猛然站起来,浑身都凉透了。心里恍惚想起九重当初把这把刀交给我时说过的话:“见血封喉!”
“怎么了?”苦儿诧异地看着我。
“厨房里还烧着热水。”我含糊地说着,不让他们看见我的脸色。我故作镇定地走出房门,然后飞快地跑进小离的房间。
屋子里灯光昏暗,我心里还带着一丝侥幸,胆战心惊地走到床边。小离侧躺在床上,枯黄的头发盖住枯瘦的脸颊,双目紧闭,神态很平静。
我将手指按在他脖颈间,皮肤还带着余温,然而已经没有脉搏了。
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看到床前放着我的那把短刀,乌青色的刀刃闪着冷光,刀尖处带着一丁点血迹。
是了,像他这样瘦弱的人,是没有力气用短刀割断自己的喉管或者插|进心脏。但是用这把毒匕首就不同了,只要稍微挑破一点皮,瞬间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我将短刀藏进自己的袖子里,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脚步虚浮地走出去。
我从厨房里端着一点热水,隔着门对殷南梧和苦儿平静地道了晚安,然后走回自己房里,不小心绊倒门槛,一盆水登时泼了出来,我顾不得理会,将房门关紧,独自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等待明天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看到窗纸发白,十分耀眼,还以为是天亮了,但是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才反应过了,定然是他们发现小离已经死了。
我听见苦儿的低声啜泣声,来回搬运东西的声音,以及附近的邻居低声商量着棺木及发丧的事宜,却惟独听不见殷南梧的声音。
第二日院子里一片狼藉,现在是夏天,尸体不宜停留,院子里摆放着棺木,四周散落着纸钱。苦儿忙前忙后地张罗,眼圈发红,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哭的。
“小离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