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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狐讪讪的,倒也不计较,转过身继续和别人说笑去了。
大雨刚过,地上十分泥泞,马走在上面还要打滑,更别提人了。我见殷南梧衣衫浸湿,刀上血迹斑驳,脚上的靴子也沾了厚厚一层泥巴。他这一夜忙着与敌军厮杀,还要找我,大概很不好过。
经过拷问,这些人都是豌豆国派来的,于此同时,陆敬初已经把攻打俪都的敌军杀的片甲不留。他素来不是残暴的人,这次却将几十名敌军统帅尽数斩杀,又用锦盒装了首级,让残余的败军给豌豆国国王送去。那国王是个懦弱又欺软怕硬之人,收了一堆血淋淋的木盒之后,果然安静很多,不再打陈留国的主意了。
几天后,我和陆敬初在军营里查阅粮草账本,忽然闻见帐外有异香,心中好奇,走出去一看,见几个士兵领着几十名衣服艳丽容貌呆滞的妇人路过。
“老陆,军队里怎么有女人?”
“哦。”陆敬初言语敷衍,又岔开话题:“中午吃羊肉吗?军队里也该改善伙食了。”
“这群王八蛋竟敢抢掳民女!”我怒不可遏地冲出去。
“陛下。”陆敬初急忙将我拽过来,无奈地解释:“是本地的娼妓。”
“妓}女也不行。”我怒道:“军队里绝对、绝对不能有女人,老陆,你是怎么带军的?”
陆敬初举手:“你冷静一下,我十六岁就是将军了,在治军方面难道不如你。”他指了指帐外:“全是二三十岁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管得太苛刻了,部下难免心中不服。”
“会不会出事啊?”我担忧地问。
“他们有分寸。”陆敬初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谈。
回到府里,我去找殷南梧,寻思着要他制定一套新的军令,整饬军纪。
我一向不爱敲门,见他房门虚掩,就直接推开门进去,见到屋内的情状立刻愣住。
一身白衣的苦儿正跨坐在殷南梧的腿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眉眼含笑,殷南梧低着头似在和他说话。
我愣了一下,转身就走。殷南梧忙叫住我:“晚思,”语气里带着笑:“你进来吧,没事,苦儿在和我玩呢。”
我犹豫了一会儿,只能走进去。苦儿朝我笑了笑,依旧趴在殷南梧身上不下来,央求道:“我就要去,你不带我,我就缠着你。”
“军队里脏兮兮的,全是臭男人,有什么看的。”殷南梧挺直身板,想把他推下去:“别跟猴子似的,仔细让陛下看了笑话,你是要成亲的人了,说起来比陛下还年长几个月,怎么总这么不成形状。”
“哎呀!”苦儿烦躁地嘟囔,大概是经常被他这样说教,只好站起来,看了看我,说:“你们两个有正事聊,我先出去啦。”又冲我眨眨眼睛:“陛下,我过一会儿去找你。”
我盯着他身上的白衣服,不自在地挪开视线:“什么事?”
他歪着脑袋笑:“我要和你说些体己话。”
苦儿出去之后,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殷南梧,他很痛快地答应了,又说道:“既写了军令,就要认真去执行,不然朝令夕改,这个讲情面,那个托关系、这个罚的轻,那个罚的重,这军令不如没有。”
“你放心,我这个人是最不讲情面的,谁违了军令还和我讲关系,无论官职大小,我先砍了他的脑袋再说。”
殷南梧笑了笑,起身掸了掸衣袖,转身坐在红木书桌旁,顺手将桌上的几张字帖收起来,然后打开砚台,倒进去一点茶水,细细地研磨,然后在桌子上铺了一张纸,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看向我,迟疑地说:“你还有事吗?”
我收回了目光,回答道:“没事。”
“哦。”他看了看我,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
我依稀记得这几天是有很多话和他说的,到如今脑子里空荡荡的,我站起来,干笑了一下:“我跟你有什么可说的。”
急急忙忙地跑出去,我在门廊上站定,苦儿倚着栅栏已经等候多时了。我勉强笑了一下,走过去问:“你要和我说什么?”
他四下里看了看,面容严肃,口里说道:“到你屋里说,这里不方便。”
到了我的房间之后,他迟疑片刻,开口道:“陛下,你读书多,知不知道诈尸这种说法?”
我见他一身白衣,心里原本就有些忐忑,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脸上不动声色:“什么意思,谁诈尸了?”
“是这样的,前段时间一场暴雨下来,河水上涨,将田地淹没不少,连带镇上村民的新坟老坟都冲垮不少。有些连棺材盖都冲开了,尸体就直接坦露在麦田里。小离的棺材也被冲开了。尸体却找不见。〃
“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兴许是顺着河水冲走了。”我勉强说道。
“我也这么想的,”他郁闷地说:“我没敢告诉给公子。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把小离看得最重。”他嘟嘴,显得很沮丧,感叹这几年殷南梧待小离的情意,过了一会儿又高兴起来:“陛下,我过几日就成亲了,你能来吗?”
“尽量吧。”我心不在焉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殷南梧和晚思是官配的CP
☆、兽行
第二天照例在营中巡视,各营将士皆率领本部兵马在帐外站立,走至野狐身前时,我见他脸上有三道划痕,带着血印,尚未结痂,当即关切地问:“胡将军,脸上的伤从何而来?”
野狐踟蹰了一下,支吾道:“天黑路滑,掉进水沟里了?”
他旁边的士兵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又急忙低下头。
我见事有蹊跷,没再问下去,巡视结束后,我将陆敬初单独留在营内,谈论了一些兵法,然后问到野狐脸上的伤:“我看像是被三叉戟所伤,他又不肯说实话,我担心他初来乍到,又是草莽出身,会被同僚欺负。”
“你可真是菩萨心肠。”陆敬初没好气地说。
“老陆,有话说话,别这么阴阳怪气的。”我不悦地说。
“你遇到不明白的事情,就来问我,别红口白牙地嚷出去,叫人家笑话。他那脸上的印子,是个男人都瞧得出来,是被女人挠的。”
“这样啊。”我没当回事,蹦跳着转到下一个话题:“南梧订了一套新的军令……”
陆敬初抬手把这句话砍掉,说道:“那个野狐狸的事情还没说清楚。”
我眨巴着眼睛看向他。
“今天早上,妓馆几个打手抬着他们家姑娘来到军营里闹,说是被当兵的弄坏了身体。我拿了些银子赔给他们,算是了事了。这原是小事,但是传扬出去,总归坏了咱们的名声。我想了想,那天你说的话很有道理,军队里确实不能有女人。”
“你这么说,我高兴得很。难得陆将军不倚老卖老了。可是这个野狐有什么关系?”
“他那个人心理扭曲。那个妓|女就是被他所伤。听在场的弟兄们讲述,那女人身上的血,把被褥都浸透了,担架抬起来时,血滴子流了一路。你想,他也是个七尺高的汉子,一身的力气全用在折磨女人身上,算什么本事。”
我想起那个红衣男子身上的伤,心中骇然,蹙眉道:“平时我见他说话挺客气的,没想到竟是这种人,不过他作战勇猛,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就别计较这些了。”
“所以我只训斥了他几句,并没有重罚。只是你记住,这个人好色贪婪,男女不忌,又专会扮笑面虎迷惑人。你这人心思单纯,别被他蒙骗了……”
我听完这番话,立刻站起来,踢了他一脚,怒道:“陆敬初,你胡说什么!我是什么人?你……”我急的满脸通红,说了几个“你”自之后,气得在帐内来回踱步。
陆敬初拍手大笑。
我瞪了他一眼:“笑个屁!”
“我知道你并不怎么瞧得上他,不过白提醒你一句。”他安抚地说:“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新的军令?坐下来慢慢说。”
我哼了一声,坐在他旁边,讲了殷南梧制定新军令的事情。
他又自语道:“殷南梧是个不错的人,可惜太风流,我前日还见他的新相好到府上玩。”
“你看上他了?”我冷淡地说说。
陆敬初还未答话,忽然帐门被掀开,我和他警觉地站起来。陆敬初甚至将手按在了刀上,全军上下都知道,国王和将军在议事的时候,不可以有外人打扰。
苦儿好奇地探头进来,白净的脸上显出惊喜的表情:“呀,大个子,原来你在这里。”
陆敬初舒了口气,没好气道:“你来干嘛?”
“来看看。”他说完,大大方方地进来,扒拉着低矮的书柜,仰着头踮着脚尖看柱子上放置的油灯,又摸摸挂着的铠甲,凑上去闻闻,捂着鼻子道:“臭死啦,你都不洗衣服吗?”他看了一眼陆敬初,发现对方的脸上已经冷得能刮下一层霜,只好挠挠头说:“那我去别处看看了。”
苦儿临走时,我让他给殷南梧带个话:“午时来点将台。”他离去之后,我对陆敬初说:“午时把全军将士召到点将台前,我要宣布新法令。”
“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没和我说。”
“是我授意的啊。”我笑笑。
他愣了一下,起身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将他拉回椅子上:“他定的法令,连我都没看过呢。南梧的本事,我是信得过的,就如我信任你一样。”
陆敬初低头想了一会儿,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他玩笑道:“我在想,若你以后有三宫六院妃嫔的话,凭你这惯说甜言蜜语的舌头,想必也弹压得住。”
当天正午在点将台上,几万士兵汇聚在前方,乌压压一片。
殷南梧手持绢帛,念了新的军法。我之前从未看过,现在听他一条条念出来,却觉得十分恰当。我观陆敬初的表情,也是十分满意。
最后殷南梧念了几条重罪:“临阵退缩着,斩,不遵军令者斩,闻鼓不前,鸣金不退者,斩。延误军机者,斩,擅杀百姓者斩。淫辱妇女者,斩!”
台下几万名士兵听了最后两条,一片哗然。
殷南梧面无表情地收了绢帛,旁边的案桌上还堆放了几千份。他令各营军官上来领取,务必要全军都恪守军令。
那最后两条法令和陆敬初一贯的领兵风格不同,他是豪放派,不拘小节,认为士兵就当彪悍嗜血,即使偶尔错杀百姓也无伤大雅,打几板子就行了,何用性命相抵。
原以为陆敬初会不悦,但是这一次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打开绢帛仔细阅读军令。后来私下里和我说:“殷南梧这小子考虑问题很深远。我以前带兵打仗,打的是陆师的旗号。现在可不行,现在率领的可是王师。王师就要有君王的气魄和胸襟,不欺凌弱小,不强取豪夺。这样不但收复失地,更收复人心。”
我笑着说:“你这话,何不对南梧说,你们两个既然互相欣赏,何不做朋友?”
“那不行。”陆敬初郑重地摇头:“我迟早要杀了他,现在和他关系越冷淡越好,免得到时候心里难过。”
我知道陆敬初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所以这番话更使我难过。
我走出营帐,各营士兵三三五五聚在一起,低声交谈,见我经过,都闭口不言。我知道他们对那最后两条军令不满,这些人满身的痞气和悍气,跟他们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我想,这几日定要抓出个违令者,杀给他们看看。
我在某个营帐外见到了殷南梧,他一身蓝色的束腰长袍,十分儒雅风流,若不是我见过他执刀的样子,定然会以为这是某位饱读诗书的翩翩公子。
此时殷南梧正在训斥苦儿,虽然听不清他说什么,但是神态很凶。苦儿那么顽劣的男孩子,此时吓得低头弯腰,一声都不吱,偶尔用袖子抹一下脸,竟是被骂哭了。
我想他们主仆间的私事,外人不好干预,就调转了方向离开,迎面见着野狐,我定住脚步,心里叫苦不迭,今天根本就不该出来。
野狐远远地站住,跪下行了礼,然后站起来,垂手而立,笑道:“几日不见陛下了。”
我点点头,朝前走。野狐宛如侍从一般跟在我的右后方,陪着小心,说:“各营的弟兄们都在谈论新的军法。”
我知他在探我口风,于是不紧不慢地说:“那是我和殷祭酒一起制定的。”
“殷祭酒……”他犹犹豫豫地说:“他倒是个有本事的,我听其他人说,他和陛下住在一个府里,也不知是什么来历?”
我望着远处的景色,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问道:“殷祭酒刚才在帐外训斥家童,是为了什么,你知道吗?”
野狐眼神有些躲闪,停了一会儿才小声说:“不是什么大事,我和那孩子多说了两句话,被他看见,就黑着脸领走了。”他有些不满地说:“我虽然出身卑微,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