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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毕,便见一身披大氅并以氅帽掩住大半脸庞之人近得屋来。于摇曳灯火之中卸下遮掩的氅帽,似拨开云霓见月明,好一张秀逸绝伦的面孔露了出来。
进屋来的男子朝恍然愣神的众人作了个礼,淡淡含笑道,“唐峤拜见各位王爷。”
“你就是……你就是那个唐峤?今日有幸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唐峤点了点头,捡了一个空位自己坐了下。那般举手投足的风范豁达洒脱,浑然不似伶人。抬起眼眸环视周遭众人,笑了笑,“唐峤冒险前来,自是为了向各位王爷证明,国公与乔夫人确有违背臣纲人伦之举。”
“你拿什么证明?”
“我。”
那以大氅裹身的男子忽而揭开身前衣裳,坦然曝露的皮肤之上赫然一些斑驳红痕,必是情''爱痕迹。
这貌美伶人身上的妖冶痕迹仿似红唇微张,道破了天机。
“国公鳏居多年,不近女色不亲娈宠,而唐某不过略有几分浅薄颜色,缘何独得另眼看觑?”瞳子透出碧色,顾盼似湖波荡漾,分外撩人。唐峤唇角轻浅一勾,作了一个自嘲的笑道,“当是受了这个名字的恩泽。”
“听你这一说,我倒想了起来……乔夫人确凿也姓‘唐’……”
唐峤将衣衫整好,大方又道,“温府书房壁上高挂一幅美人图,国公旦暮凝神相望,眸中是直要将人化去的千般情意。而那画中美人……正是乔夫人无疑。”
“温商尧早有撤藩之意,这些年来他寻取诸多借口,东取一郡,西裁一军,已逼得我等退无可退。”简奕蓦地起身踱步,眉目凶狠地插话道,“他这般举措不正是为了将我简氏子孙斩除殆尽,将我将我简周江山连根拔起,好偷天换日教这天下名正言顺姓了‘温’?!”
“可惜啊可惜,”青冠素衫的俊秀男子含笑接话,眉梢语气分明俱是激将之意,“各位王爷纵有雄心‘拨乱世,反诸正’,可手下的属地兵将这些年早被国公借故裁撤得厉害,如何还能与那人称‘不殆战神’的温羽徵相抗?”摇了摇头,似轻声叹出,“有心无力罢了。”
“峤儿,你莫不是忘了?”良久无言的简寿忽而作声道,“大将军此刻正被关押于刑部大狱之中。”
“倒是峤儿疏忽了,”唐峤又是一笑道,“遭逢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等人间至悲,只怕秦时如自此便与温氏兄弟不共戴天。长安驻兵虽多,领将之间却已貌合神离,正乃天赐千载良机——此时不诛杀温商尧更待何时?”
“可怜合卺宫中的佋王,本是真龙天子却无辜成了阶下之囚……”说话间简寿面作大悲之色,须臾便泪湿衣襟难以自已,跪倒在地道,“简寿在此向各位王爷作下一求:以一腔沸血诛杀奸相,以一掬忠心拥立新王!”
“须知‘三人成虎’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流言有时比鸩酒更毒。想来此刻清心殿里的小皇帝也已有所耳闻了。”唐峤弓□去扶起自己的义父,朝众人微作了个笑,“小皇帝天资愚钝,性子又烈,极易受得挑唆。再加之他与国公本就心有嫌隙,而今为了避此大嫌,只消旁人稍加提携,定会趁温羽徵尚在牢狱之际,下令诛杀温商尧。”他看了看简寿,淡然道,“当然,唯有义父这般德高望重之人,方能充当天子身前的‘提携之人’。”
简寿不胜悲哀,涕泪交作得几欲晕厥,颤颤巍巍道:“待诛得奸相,吾辈必得将佋王自废宫中接出,奉为天子,不得有忘……”
屋中众人早已仰慕浚王高义,见他为“简氏江山落于外姓之手”这般痛心疾首更觉慨然。朱忠良当下说道,愿为皇叔马首是瞻。左右一概附议。
☆、25、平阳歌舞暗杀机(下)
待众人散尽,屋中只剩下简寿、简奕与唐峤三人。
简弈得意笑道:“合卺宫里的那个病秧子看着形销骨立战战兢兢,纵然并非命不久矣,想来也是指尖玩物,易掌控得很。”
“你好糊涂啊!太皇太后不寝不食以命相逼,只怕最多再将温羽徵关押个十天半月,便算样式做足,要放他出来了。”简寿踱出几步,摇头叹道,“我等而今困在京里,若不能趁此机会脱囚而去,只怕就走不了了!”
“不错,温羽徵虽被囚,郊外他的兵马却仍受命于温商尧。”眉头蹙得紧了,唐峤略一颌首道,“所以只有诛杀了温商尧,才能趁乱逃出京去。”
“我半生酷爱寻奇搜异,前些年恰巧被我寻得一柄名唤‘当吟’的上古宝剑,那剑乍看之下毫不起眼,可一旦近得人血,剑身便会迸出鲜艳夺目的磷光,看来时而软如棉,时而硬如铸。更如管弦,执、置皆会微微颤鸣。可谓刚柔并济,神妙难测。明日我便以‘献剑’为由进得温府,寻机一举将其刺杀!”
“图穷匕见,倒是个好典故。”眼眸轻睨,唐峤面作不屑一笑,“只不过非是唐某要败坏王爷兴致,国公纵是久病不愈也是人中无二的高手,只怕王爷根本连近身的机会也寻不得。”
简寿抬袖揾去颊边的热泪,那张迂腐儒生似的面孔盘结着丝丝忧虑,只道,“那又该如何是好?”
“要刺杀温商尧,必得迥于寻常蹊径——这世上能教英雄气短而舍生忘死的,唯有美丽女子。”那张秀逸若谪仙之人的面孔竟浮出一个令人好不悚然的笑。俯身靠近简寿,于他耳畔轻轻一番嘱咐,随即又挺直身子道,“只要义父如我方才所言入宫拜见天子,唐峤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管敎温商尧血溅长安,有去无回。”
“人说女子恶毒,你这貌若好女的男子倒更恶毒。”简奕将那主意听了个全备,不禁一口冷气扎入肺腑。少顷才又生出一个暧昧不清的笑容,伸出粗粝手指捏起对方的下巴,道,“听闻温商尧待你不薄,你为何心心念念要取其性命?”
“他确实待我不薄,我也确实敬他爱他,可我更敬爱义父。”唐峤将眼前男人的手掌推了开,淡然道,“如若唐峤算得无错,温商尧一旦身故,长安必然大乱,而温羽徵必反无疑。秦时如忠肝赤胆,手下亦是强将如云,势必也将拼死保卫王权。待他们鹬蚌相争两厢疲乏之后,义父便可坐收渔利,一举夺得天下。”
简寿丝毫未改面色,倒似对“天下”“江山”全不挂念于心,只和颜软语地对唐峤道:“你既与他交好,平常里趋奉必得小心。”
说罢便伸手抚摩起他的背脊,手势秽恶不已,这“父子”间的古怪情分昭然若揭。
待几位皇叔各自前来探过了病,一日朝觐之后,龙椅上的少年天子突然提出要为母亲唐乔迁坟。
“朕昨个夜里作了一梦,梦里是一只白腹慈乌,一面聒聒振羽哀鸣,一面往返反哺其母。为其吵扰惊醒之余,方才忆起,朕在位多年竟从未尽得孝悌之道!”杞昭顿了顿,一对眼梢上扬的乌黑眸子转向了立于殿下的那个人,“朕有意为母后追加封号,更要将其棺木自那草草修建的尼庵中迁出,迁往帝陵山长伴父皇——不知国公有何见教?”
抬眸看向皇帝,温商尧点头道:“微臣无权过问皇上的家事。”
倒是副相韦松觉出不妥,出列道:“自古道‘入土为安’,而今重又开棺,只怕惊扰了乔夫人……惊扰了太后的尸骨……”
“朕意已决,韦爱卿休再劝阻。为早日尽得孝心排解朕的相思之情,不如尽早成事。就……三日之后罢。”目光短暂逗留于韦松那张古板老朽的面孔,复又挪了开投向另一侧的男子,笑了笑说,“这迁棺一事只怕还要劳烦国公,一路随行护送。”
与少年天子对视一晌,那双深长眼睛终是起了一刹那的涟漪,细微若不可察见。他问,“我?”
始才领悟,原是一劫。
不待皇帝发话,温商尧即以手掩口咳了几声,淡淡笑道,“臣遵旨即是了。”
那天煞也奇怪。
少年天子尔后想起,总记得那时丛丛浮云拢聚不散,地暗天昏宛若中宵,却因他猝然而生的一个笑而惊电乍明,心里多少蒙昧不可见人的魍魉魑魅,终究无处遁形。
埋伏于密林之中的刺客已是蓄势待发,蠢蠢欲动。
此是必经之路。
少年天子一袭寻常人家的白衣装扮,微微蹙着眉端,与秦开立于一株乔木之后,靠着繁茂枝桠隐匿其身,一眨不眨地注视前方。听得身侧身着皂色锦袍的少年道,“这些刺客皆是浚王自外头募来的,即便今日不能将温商尧一举击杀,也不用担心泄漏风声。”眼眸迸出锃亮精光,秦开手足挥舞并用,滔滔不绝而言辞凿凿,“那些教坊歌姬、梨园伶人,逢人便说实是无从塞堵。人言‘三人成虎’饶是不假。浚王说得在理,唯有温商尧殒命,这骇人至极的谣言才能平复……何况,而今皇上大婚已经推迟,若他以此为借口久不还政,错过这回诛杀他的千载良机,又当如何?”
“可是……”那个谣言于杞昭而言,不可谓不是教他一刻难安的奇耻大辱。他真切看见眼前少年的嘴唇翕张,竟全然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耳旁徒剩鹤唳风声,暗哑如大厦将倾,躁动如急雨来侵。
多少也想看一看,这烦嚣红尘人皆伶仃,这样一个一再为世人辗转述说的男人到底能情痴几何。
一白一皂两个少年各怀心思,小心敛着吐纳,不欲出声——直到那个跨坐玉色马匹之上的男人出现。许是怕扰了她,只有两个年纪算不得轻的劳力推着乔夫人的灵柩,迍迍随行于他身后。
正是上坡之路,山势十分陡峻。片片飘飞落英衬着那雕鞍之上的瘦削人影,若非面色憔悴神情寂凉,哪里看得出已年近不惑。
乱矢齐发的声势遽然摄人心魂,林中雀鸟一刹熄了鼓噪,铺天盖地蔓延的,俱是死的荒芜。
两个劳力逃避不及,当下中箭而亡。
那只失去牵拉的棺木顿时循着陡峭山坡滑了下去——玄色披风倏然飞起,马上的男子纵身而来,一手紧紧拉住了绑于棺木上的绳索。
“这棺中许是哪个富家小姐,陪葬之物定然稀奇!”二十余蒙面之人奔杀而出,他们的利落身手早已不打自招,如何不会是山间盗贼。来者人数众多又盖是高手,如若只求自处,本该是应付自如绰绰有余。可那些“山贼”分明训练有素,挥刀扬剑便砍向乔夫人的灵柩,为免那九鼎之重的棺木为贼人所袭,只得单以一手对敌。
一刺客挥刀砍断了棺上的牵扯绳索,棺木复又沿山道飞滑而下,温商尧便再飞身去夺——偏是那失神一刹,另一刺客挥剑刺中他的左肩。
剑身透穿胸骨,剑刃自后肩穿出,滴滴鲜血似泪水阑珊落下。拔剑而出的霎那,更带得血液喷薄如注。秦开见得此景,不禁鼓掌大笑一声,“好!”
情势危急已似一脚踏于悬崖巉岩之外,可他仍然不肯放掉手中绳索。
旁观的杞昭已是怔然已极,恍惚说道:“他……他竟不要命了么……”
血色溅入瞳子,那双向来深晦不知所想的眼眸从未起过这般凛冽杀气。招式再不留情,少顷即毙命十余人。秦开眼见情势不妙,便纵身跃起,向那棺木劈出一掌。
红楠棺木直竖而起,同时受得两个男人的掌力,霎时碎若齑粉。
除却抛散出几件衣裳首饰,何来女子尸骨。
见得棺中空空如也,强自撑着的力道泻至尽头,顿感脏腑四裂,痛若锥心。温商尧颇似自嘲般摇了摇头,一口血随之噀出口中。
而秦开为其掌风余力所震,只感胸骨已断,恶疼扎入肺腑,竟已倒地不起。见那男人步履摇晃走向了少年天子,高抬手掌,冲着杞昭的头颅就劈下一道手刃,秦开瞋眸怒叱:“温商尧,你敢!”
四下肃然无哗,唯有一股劲烈的掌风响于耳畔。杞昭浑然不知闪避,只愣愣仰起脸,眼眸大睁地看向眼前之人——岂知那即将劈落少年头颅的一掌生生收了住,最后化作五指相曲轻柔擦过他的鬓发,仿似拂弦。
只见一朵粉白梨花捻于他的指尖。花瓣犹带一丝殷红血液,随着男人的手指淌落而下。
原是这朵谢去的梨花,恰好落于少年天子的鬓边。
“鬓边戴花……岂非似个女儿家……”温商尧黯然一笑,掉头踉跄而去了。
☆、26、铁马金戈频相顾(上)
温氏兄弟一个重伤,一个入狱,京师风云骤起,淮王、浚王业已趁乱离京。受困京师一个月有余,简寿回川之后与夹道相迎的百姓抱首痛哭,纡徐倾诉,言外之音满是“君负其臣”的不得已。
杞昭怕是不曾料到,放虎归山之后,再想擒捕就难于登天了。
终究是在太皇太后亲自干预下,温大将军才得以被放出刑部大牢,倒也应了朝中众臣的揣测“样式做足,便该放他出来了。”
温羽徵一离刑部大狱,也不急于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