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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商尧点了点头:“几乎寸步难行。”杞昭又问:“你当时很伤心,是吗?”温商尧略想了想,又点头道:“纵然万箭穿心,也难述其万一。”杞昭再问:“你恨她吗?因她只为一己之私就罔顾你的生死?”
“这个字沉了。”抿唇沉默半晌,他才慢慢摇头一笑。俯眸看向怀中少年的目光竟现出好些歉疚,“或许我该早些恕了她,也恕了自己……或许你便能如杞晗、杞仲那般,承欢母亲膝下……”
“朕便原谅你了。”被淡淡的药草清香轻柔环抱,身体的伤痛奇异地得到了舒缓,杞昭将脸往那温暖心口埋了埋,也笑,“毕竟你还是把朕带了回来,就像现在这般,你抱着朕,把朕带回了大周。”
“煞也奇怪,明明已呵气成冰天寒地冻,可那雪团子一般的娃儿却不住吮着指头对着我笑,他笑得那么纯真,那么无邪,那么干净,好像教这唯有狼嗥狗吠的野地生出几许暖意,好像把这天地间所有的浊都化解了去,好像冥冥已定他会这么来到臣的身旁……臣当时就想……”言及此处,温商尧又俯下了脸,目光如此脉脉温柔,以致杞昭被他望红了脸,竟不自在地避开眼眸道:“你……你当时想了什么?”
“当时臣在想……”唇角薄薄一勾,他笑着咳出一声道,“实在可惜,这么漂亮的孩子,竟被冻傻了。”
“温商尧!”少年天子气得挣扎两下,又因浑身的伤疼倚回了对方怀里。伸手把对方攀揽得紧些,直把自己的脸埋进他的颈窝。饥寒数日的倦沉沉压上眼睫,迫得他听从困意阖起了眼睛,咂嘴般嘟囔出声,“待朕龙体康复,再与你计较……”
他一壁抱着他前行,一壁又俯眸看他一眼。
眼眸合拢,眼尾曳翘,眼睫轻颤,这张如纨如玉的脸盘隐隐含笑,美如彼岸优昙千年一现。浑然天成的稚气并不因他而今的身高体长而有所减削,好似还是当年那个吮着指头甜甜笑着的孩子。
温商尧又生出一笑,便也不再看着怀中少年,只顾抱着他穿过残木短垣,一步步踏雪而去。笑容尽头是那些冉冉远逝的往事,那些未能参破的情偈,任它再百转千回,任它再根深蒂固,也早已如一襟泣泪流注沧海,一缕烟暝迸散长空,一丝琴音归于愔愔,了无寻觅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啊,终于!'终于什么,GN们都懂的。。。作者本来考虑顾及温大的形象还是不要野合了,回宫再说吧……可转念一想,宫里人多口杂隔墙有耳,若非此般“失而复得”跨越了生死,以他这种温吞水的被动性格,只怕H又遥遥无期了。。。所以。。。XDDDDDD
☆、58、不羡神仙羡少年(上)
年仅十岁的杞晗自上官洵口中知晓那个男子,那时恰逢当朝宰相朱敦甫病殁,替代他的人正是他不避亲系一手提拔的半子温商尧。
这个最得肃宗喜爱的皇子挟抱一颗拢近朝士、举用贤能的人君之心,耐性候于倚傍玄武殿的曲桥之后,眺目望向那条朝臣觐见帝王的必经之路。
一丝丝风似驻非驻,乍起波澜的湖水中忽然映现一张少年瞠愕的脸。
完全无须旁人提醒,仿佛斗转参横日出天明,他刹那就洞悉了来人是谁。杞晗略带失神地望着一个男子踩着白玉石阶款款而来,随着玄色披风的娑娑飘动,一种比茝若更清幽、比兰麝更沁人的香气飘入他的鼻端。那是那个人身上的药草味道。他惊讶于大周史上最年轻的首辅并未峨冠博带,紫绣蟒袍;惊讶于这一袭不滥窠臼的冰纹白衣以及见怪于伏热天气的玄色披风;更惊讶于那英气的眉与深邃的眼,含棱带锋的唇与唇旁若有若无的柔软笑意。
风又大了些。玄武殿外篁竹猗靡,曲桥下流水淙潺,交响出一曲扣人肺腑的弦音。年幼的七皇子像个偷撷来荆桃与花朵的少女感到莫名的脸红与庆幸,却不曾想两年后这个男人会篡改图箓,面容冷漠地将自己从王座上拽落在地。
杞晗未尝见到母亲萧贵妃死时的模样,勤勉好学的天性让他在放课后仍就着“‘鱼游濠上’是否庄子诡辩”而与上官洵论辩不休,从而免于亲眼看见那场残酷的屠杀。后来他听闻宫人传说,那些喜欢以宫粉额黄搽脸饰面、以辰砂青黛涂唇画眉的美丽女子以他的母妃为首,一概殊死相搏不肯殉葬。直到那个男人令他的弟弟带兵前来,以最简单血腥的方式终结了这场实力相差悬殊的宫变。
白色丧幡垂拂的时候,合卺宫内红絮飘零,纷扬不肯堕坠。桃花全像被血洇了。
桃花是他母亲最喜欢的花。
上官洵望着愚钝顽劣的小皇帝兀自叹息,而那叹息声在仿若重岭相隔的合卺宫里依然清晰可闻。杞晗仍记得宫里人对年幼失势的自己视若草芥,避若瘟神,倒是温商尧偶或前来小坐一晌,教自己植花养鸟,与自己谈经论佛。那时同样年少的阮辰嗣还未成为御医,那时同一宫檐下的两个老宫女总是手脚麻利,格外恭顺。
温商尧不曾看见也再看不见那个曲桥之后目光瞠愕、面颊赧红的七皇子了。温府的堂内厅上,他眼目微蹙,细细注视了眼前的少年不少时间——寸长的短发让他看来病态全无神采抖擞,素雅的白袍丝毫未曾掩盖一身与生俱来的帝胄之气。而这眉眼的娟秀难以摹画、口鼻的精巧仿若雕凿,亦是宫中的少年天子不可匹及的。
杞晗一撩袍角跪于地上。敛起腴白面孔上的夭夭笑靥,稍稍转身接过云珠递来的茶盏,将其高举过头顶,正颜恭敬道:“小婿拜见岳丈大人。”
“倒是稀客。”温商尧微微一笑,却将目不交睫的双眸移向了门槛处——温子衿袅袅立于那里。襦裙小袄、绾着发髻的少女已颇具妇人模样。
“自成亲后,未曾与子衿回门拜见岳丈,此乃小婿疏忽之过。还望岳丈海涵。”见自己的妻子始终瞪目而视于几步之后,别扭着不肯向她的父亲靠近,杞晗复又掉头轻声道,“子衿,敬茶。”
听见夫婿一唤,温子衿方才不情不愿地走上前来。自一旁的云珠手中接过茶盏,也双膝触地跪下道,“女儿请爹爹用茶。”
“好像瘦了。”温商尧接过茶盏,一掀盏盖,低头轻抿一口后转而置于案上。目光温柔地落于女儿颊上片刻,又自同跪于身前的杞晗手中接过茶盏,却并不饮,只将它置于了一旁。
温子衿自顾自起了身,可杞晗仍身姿笔直地跪于地上,回头朝随来的家仆略一颌首,便见那人递来一只用红布裹着的物什,看来比手掌稍大一些。红布揭起,原是一方古砚。双手将其高托于头顶,他道,“小婿不敢窃据岳丈之物,这方‘笙磬同音’今日便物归原主!”
“你于我身旁带走的,是这整座温府加之亦不及其万一的珍玮。区区一方‘笙磬同音’又算的了什么?”摇头咳下几声,温商尧朝杞晗微笑道,“起来吧,既已是一家人,便不必动辄行此大礼了。”
温子衿听见父亲将自己比作“稀世珍玮”,心头已有所感,再看他病容憔悴鬓发全白,鼻腔酸得更要逼下泪来。
“草木荣枯,沧海陵陆,浑噩度日倒也罢了。”温商尧将嘉赏目光重又投回杞晗,颇有些自嘲地笑道,“今见这般英英玉立、翩翩风流的公子,方才惊觉岁月挼我老,直教人‘不羡神仙羡少年’。”杞晗为妻子扶起,亦开颜笑道:“酴醿为花则清妍,酴醿为酒则浓醇。各有各的妙,各有各的好,实与时节年岁无忤。”言罢,二人同时大笑。
温子衿见到自家夫婿与父亲相谈甚欢,不单全无龃龉隔阂,更不时放声而笑,自打跨入府门便始终紧拧的心也稍感宽慰了些——只当杞晗独对自己时的冷漠源于他佛缘未解,一时半刻还入不了“俗”。她心忖此刻不该有人妨碍了这翁婿间的融洽和乐,便朝堂内的云珠使了个离去的眼色。
“我要向云珠姐姐学些针线烹煮的女儿家的事,便不在此搅扰爹爹与晗哥哥了!”还未得来二人回应,温子衿便亲亲热热挽上云珠的胳膊,将她连拉带扯推出门去。
云珠见了温子衿仍有些怵,怯怯不敢相近。倒是对方眉眼低垂地走上前来,一张圆润脸颊颇见赧色地说,“子衿那日但是胡言,姐姐年纪较子衿稍长,便大人大量,不和子衿计较了罢!”云珠的性子素来温和体己,自然颌首应允,抿唇而笑。俩人还未迈入庖房,已头挨着头偎在一起,浑似亲生姐妹。
往日在温府,这烟火油腻的庖厨之地最是温大小姐嗤之以鼻,不屑迈入的。见身前的白衣美人生火煮水这类琐事做来全都有模有样,远比嫁作人妇的自己更为熟稔,不由愕然道:“你可是相府的千金小姐,如何做得这些?”
“一开始确实做得不惯,可几次一来,反倒渐渐不做不惯了。”云珠一面凝视炉火小心煎药,一面又道,“温小姐,莫怪云珠多嘴,哪个爹爹不疼爱女儿,哪个爹爹又拗得过女儿?便是你大喜之日,国公虽不令府中人前往,可他自己却不顾风雪催急、不顾病重畏寒地去了,只为亲见你出嫁——”不待对方话毕,温子衿早已秀鼻酸透,那双与她爹爹极为肖似的深长眼眶中满噙泪光,颤声道,“子衿其实都知道……可那日不知怎么就以发簪扎伤了他……”
“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唯可惜留了个疤痕,本来他的手真是比进贡的缎子还好看的……”忽而双颊生绯地痴痴笑起,忽而又眉黛深颦面怅然愁思。云珠兀自走神半晌,方才发觉了自己的失仪。于是慌张别过脸去,小声辩说,“云珠只是觉得,国公的手一点不似那多年持刀仗剑的武将……哪有一个武将的手能这般滑如脂膏,白如木兰的……”
本欲三言两语搪塞心意,岂知却纨素墨洇,越描越黑。一张额宽颏窄白绸也似的脸上霎然绣出两朵红艳海棠,索性罢口不言了。
温子衿一壁默默听着一壁偷偷瞟了云珠好几眼,只觉这熠然炉光前的美人杏眼横波,樱口点丹,软媚娇艳之态呼之欲出,便连同为女儿家的自己瞧了也颇感心动。她忍不住凑头向前,贴近她的耳畔问,“你当真喜欢他?”
“当真喜欢。”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吐出的声音已娇怯不可闻。
“诺,这个茉哥也喜欢爹爹!那日恰是她的寿辰,她来府里的时间不长,府里本也无人知道。可偏偏爹爹记得,还说她想要何物皆可取求。岂知她不要黄璧白玉,不要银屏金器,不要绫罗绸缎,但求爹爹写幅字赠她。她闲来无事便将那卷轴搂抱在怀,喃喃自语,痴痴傻笑——自以为没人知道,却被我看了见。”温子衿以眼梢遥遥一指趋步廊下的一个美貌丫头,又冲云珠摇了摇头,全然不解道,“你们到底喜欢他什么呀?论年纪,他已近不惑,大出你们一倍有余;论样貌,他勉强也算好看,可到底不及二叔——”
“子衿!”
似是杞晗的声音。这个声音带着挝鼓行军的高亢急切,全不似杞晗往日的内敛温雅。温子衿微微一愕,疑心自己听得错了。
未闻妻子回话,冷冷目视着温商尧的杞晗复又高声喊出,“子衿!”
无暇愣怔疑惑,温子衿急急迈门而入——仿佛一脚就踏进了左右两难的局促之中。夹处中央的女子往复望着自己的父亲与丈夫,看见父亲瘦削面容上那双沉默深邃的眼睛,也看见自己的丈夫从容而又笃定的笑容。她从未自他脸上见过这般令人悚然与慑畏的笑容,恍然彼此不曾相识。
“父亲怕是忘了,子衿已是我的妻子。”杞晗轻浅一勾唇角,随即掉头而去。直到即将踏出门槛,他瞥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对她说,“不跟来吗?”
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决定听从自己的心意,追往门外去了。
☆、59、不羡神仙羡少年(下)
“我要向云珠姐姐学些针线烹煮的女儿家的事,便不在此搅扰爹爹与晗哥哥了!”
温商尧朝女儿笑着点了点头,直至两个少女抵首相偎拐入庖房的珠幄之后,才将追随温子衿背影的视线收了回来,反倒对杞昭淡淡道了一声:“多谢了。”杞晗眸睫低垂,恭谨一笑:“小婿分内之事,不值岳丈言谢。”
虽仍气度优雅神容温和,却分明已将方才的和煦亲切敛了个彻底。温商尧折返几步落于座上,仅仅微笑望着眼前这白袍翩绰然的俊俏公子,也并不说话。
两厢缄口无言,高梁宽栋的厅堂莫名愈显冥暗与迫仄,脚底身下已是针毡薄冰令人坐立难安。杞晗不自在地连声轻咳,起身朝身旁男子躬身问道,“不知岳丈有何见教?”
“如何又忘了?若这父子间说个话儿还须时刻身鞠目揖,岂不显得生分?”温商尧端起女儿敬来的一盏褐底青瓷,修长手指揭下盏盖不徐不疾地轻推,一时茗香四溢,绕梁盘桓。盏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