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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衣艳裳蹭上了乞者身上的脏污,她既不恼也不怒,反倒已是眸光脉脉,梨花带雨。重又向其俯身靠去,轻柔捋开他掩住大半张脸的头发,抚摸上了他那布满脓溃的脸庞……一汪妙目中盈荷不下的泪水早流满了玉肌香腮,邬小翎使出浑身气力将对方紧抱于怀,失声哭道:“将军……”
☆、89、盈盈红粉紫薇郎(上)
邬小翎将流落街头的温羽徵带回,谎称是自己远房表兄,因这不休的战乱着了祸,特来投奔。
鸨儿一个劲地不乐意,只道这人又丑又脏,若留他下来,许是要生晦气。可邬小翎一意孤行,这鸨母也奈何不得,便说将柴房让出来给他安置。邬小翎闻言又是不依,非要安排一间上等的厢房,只说拿出自己私下攒的银子用以贴补。鸨母知她不久便要去给知府做小,也只得由着她的性子胡来,嘴里念叨着。“也罢也罢,便算老娘行善,犓牛豢猪一般养这一个汉子!”再掉头瞧了瞧温羽徵,心里确也叹息:若不是个四肢俱残的废人,这高头大马的一身壮硕肌肉,倒是个好下手。
待濯尽了尘污,打理了乱发,又寻来干净衣裳为其换上,邬小翎望着那张令其朝思暮想的情郎面颜,两行珠泪又簌簌而下。一道深长的剑疤自眉弓斜斜切至下颌,不但全无半分昔日的英挺俊美,不觉骇人竟已不错。仅剩一只视物的眼睛,目光枯滞若死灰,也再不见那曾白刃交错驰骋宇内的豪雄气概。
温羽徵脸上身上多处伤口化了脓,邬小翎每隔三日请来大夫为其诊治,更不嫌亲自以口为其嘬吸。惹得鸨母又大呼小叫,只说这妮子椒兰芳苓也似的人物,怎可与这等腌臜玩意儿体肤相亲。见劝其不动,又掉过脸去破口大骂了温羽徵,“你这男儿生的这般健壮,何以却是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废物,还要躲于女人裙裾之下求生!”邬小翎吓得花容失色,唯恐温大将军脾气上来,开罪了鸨母当真要被逐出门去。
岂知温羽徵较之过往性子大变,寡言不说,也丝毫瞧不出面上的喜怒来。仿似这高山千仞之狂,深壑百丈之傲,早被这四肢俱废受尽辱唾的日子一并抹成了平川。
朝暮不倦更替,街头的垂柳绿了又黄,秋之澄淡渐渐夺了夏之暑热。这一日日的莺燕嬉舞、曲声流啭间,身上的伤倒是养好了,可仍旧人言他听,不发一语。
他听闻两位少年将军于剿平乱党的战役中横空出世,这场致力于天下的角逐以佋王被囚深宫、浚王败退蜀地而暂且告终。
他想起他的大哥天性尚简,过去一入立秋,祭一祭母亲便算做了生辰。
如果他尚在人世,便该是不惑之龄了。
撤去文簟铺上薄褥,事事亲为的邬小翎用金漆皿器盛着漂浮香草的清水,替端坐卧榻上的男子抹了抹脸,又抹净了身子。稍一低眼,瞧见他衣襟大敞胸膛袒露,闻见教她好生眷慕与熟悉的气息,脸颊一红身子一软即跌进他的怀里。娇柔唤了一声“将军”,又道,“大夫说将军体格非常,而今手足痊愈如常人般行走生活定然无妨,但练武……怕是再也不能。”
女儿家的幽然体香飘入鼻端,替他吮吸伤口脓血的柔软樱唇此刻轻轻贴于他的胸口。到底并非石打的心肠,一声喟然叹息隐于一丝温存笑容,掠过男子依稀可见昔日风华的丹砂唇角,温羽徵抬起手掌轻抚邬小翎的秀发,忽而开口道,“能否替我打听个人。”
久未听见这声音,邬小翎强忍了心中欢喜的泪,仰起巴掌大的粉脸来粲然一笑,“将军要找谁?小翎这就着人去请。”
“我……我无颜见他,我只想知道他而今人在何处,可还安好——”
“小翎啊,我去你的房里寻你不着,原是躲在这儿与我逗闷子!”
邬小翎一听外头传来的男人声音大惊失色,只道是知府大人前来,让温羽徵赶快躲于壁柜之中。
温羽徵方才藏好,知府大人就推门而入,瞧见慌乱之下的邬小翎双颊飞红何其娇俏,当即生了淫心。走上前去将她往怀里一揽,笑道,“前些日子陛下颁布惠农的新政,并遣了官员于各地巡视。我好生周旋方才将那些京官打发走,你是不是趁我无暇顾你,便背着我在这屋里藏了一个野男人?”
知府有些年纪,身形干瘦似柴,面貌十足猥陋。柜门正对着床榻,邬小翎生怕这为人糟践的模样教温羽徵瞧见,便作出娇滴滴的眉眼姿态,要将对方推出门去。可那人非要当下与她行欢,手下使了蛮力,将美人推抵在床,又一把扯烂了她的裙衩。
”让我点个烛照一照,你这下头水津津的是想着谁了?”
滚烫的烛油滴在那白嫩皮肉之上,邬小翎哪里吃得住这个疼,当即哭哭啼啼告起饶来。温羽徵自柜缝之中瞠目直视,双拳紧攒强自忍怒。见榻上的女子哭叫不迭,他骨骼作响,浑身缠索,眼眶几欲渗出血来。
“我看你这肌如白雪上点个红花,可不正随了‘踏雪寻梅’的风雅?”
温羽徵猛然破柜而出,抄起桌上烛台就狠狠砸向男子的脑后。浑然不觉手腕使不上力,几下抡臂重击,为鲜血溅了满脸,竟将知府大人砸断了气。
料定官衙那边不会善罢甘休,邬小翎慌慌张张收拾细软,仓促与温羽徵逃出了。
也不知一口气躲去多远,瞧见无人追来,又逢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二人便躲进一处落败了的庙宇。
待稍稍打理了湿淋淋的身子,二人便徐徐踱步环视庙里景象,虽此刻已是蛛丝密布尘灰高积,确也开间空阔四壁皆是石像,想来当年也曾香火鼎盛热闹非凡。庙宇正中的神佛供奉处赫然而立一尊持缰立马的将军泥像。像上的金箔已为人刮尽,可泥像的形容神态分明与温郎庙里那个金身塑造的俊美郎君一般模样,正是昔日睥睨众生不可一世的大将军。
温羽徵抬着脸,良久凝神望着那泥像将军。他依稀想起当日温氏一门荣赫朝野,莫说京官竞相巴结,各地官吏也纷纷修筑温郎庙以趁势卖好。朱门酒肉混沌半世,而今却只剩一个独眼废人对着一尊残破泥像,实是一声令人悚然的讽贬。
邬小翎唯恐这将军泥像令其触景伤情,便扯了个谎道:“怕这屋檐漏雨将将军的像给打坏,小翎这就取件衣裳遮一遮。”言罢,便要解开包囊取衣裳为这泥像“避雨”。
“不必。”温羽徵抬袖擦了擦打落额头滑下颊旁的雨水,淡然释出一笑,“前尘旧事,打坏了倒好。”稍一侧眸,以那独眼的半边脸对着身旁女子道,“我而今落得这般田地,你还愿意跟着我?”
邬小翎哭着点了点头。
“你既还愿跟着我,我便也不可委屈了你。”顿了顿,温羽徵正颜道,“今日我便在此地与你拜下花堂,结成夫妻之好。你可愿意?”
邬小翎使劲点着头,已是泣不成声。
盈盈红粉紫薇郎,她曾经翘首而待的荣光与幸运,到头来也不过是盼望着有枝可栖,可与心爱之人相守百岁。
行罢交拜之礼,她将脸埋在夫君的胸膛,仍是不可置信神容恍惚着道:“从今往后,小翎就是将军的妻子了,是不是?”温羽徵微一颌首,将妻子揽得紧些,道:“我已不是当年那个戎御万人呼风唤雨的大将军,你不必这样唤我。”
“那小翎唤将军什么?”邬小翎秀眉低垂,微微启了个羞涩至极的笑道,“我以前总在梦里唤将军作‘温郎’……”
“你唤我名字就是了,”这两个字让那张早已不变不惊的男儿脸孔兀地又起滔天巨澜,他沉默一晌才道,“这世间,‘温郎’只有一个人。”
汉军军容大振,一路披荆斩棘,秦范二位少年将军更因此名声大噪。趁着回宫向少年羲宗述职的契机,二人也碰了个头。这不碰面还不打紧,一见得彼此,当即各自吹嘘,各自夸口,恨不能当场传史官前来援笔立传,以期百世流芳之名。
“秦某区区半月就荡平敌寇十万,掳杀敌将百人——”
秦开摇头晃脑话音未毕,范炎青便瞥睃着凤眼不屑开口道:“哟!秦将军当真好威风,这信口掀一掀嘴皮子,便偃倒了泰山!退守陇西的逆贼撑死不过五万残兵,何来你口中的十万敌寇?”抬手整了整锦袍玉冠,高扬起两道剑眉,即自诩道,“哪像范某,遏守阵地要冲,直面浚王那个狗贼的重兵来犯!筑甬道,夺粮饷,运筹帷幄,日夜不寐,但逢战阵必躬亲杀敌,只为保陛下安枕无忧!”
挨了对方一呛,秦开不甘示弱,当即反唇讥诮:“我怎记得?当日你遭重兵围困,进退两难,械尽兵疲,还是我率轻骑数千一路猛赶突入敌后,拼死搏杀,尽力相援,大乱了浚王的部署,方才教你偷得一夕喘息之机!”
一闻此言这面容俊秀的少儿郎当即满面堆笑,亦不知是真是假地近前说,“将军义气,免范某被斫受缚,此恩当还!”如漆乌眸往上风情一勾,一把抓过对方的手就道,“不如你嫁我好了!你若不再惦念那如花凋零的小宫女儿,改明儿我就鸿雁传书直抵塞北,向秦老将军提亲!”
你来我往又互相占那口舌便宜,一个不过瘾,当即大打出手。
虽说进宫面圣刀剑已卸,可赤手空拳之下铁甲交错,便发出那瓢盆相击的喧嚷之响,惹得太监宫婢纷纷驻足来看。委实好不热闹。
晋汝循声而出,一瞧见二人飞身上下闹得正欢,赶忙提裾上前阻劝:“两位将军莫闹了!莫闹了!陛下在那儿看着呢!”秦范二人暂止了口舌聒噪,手脚喧腾,朝晋汝眼色所示之处瞥去——
金銮殿,白玉阶,果真有一少年孑然而立。风吹林动,天高云淡,庭园周匝的鲜花已近颓龄,恢宏庙廊前的那个单薄人影也愈加染上秋的愁绪,洗不去形单影只的寂寥之感。唯有一只不知何时脱了笼的羁鸟归栖于朱甍之上,颇解人意地啾啾独鸣,徘徊不去着与之相伴。
两位少年将军当即收了玩闹神色,恭恭敬敬趋前几步,向那阶上身影行了叩拜之礼,齐声道:“微臣参见陛下!”
“你们接着闹,不妨事。”杞昭微微起了个笑,又对晋汝微一颌首道,“这宫里太冷清,他俩闹一闹才有些活气儿。”
秦范二人见其这般态度,不由心有所感,噤声不语。
犹是范炎青,心知皇帝对义父思念至深,偏偏义父踪迹渺然,先前战事又胶着不下,为全大局如何不可大张旗鼓四下去寻。他心头慨然,面上便也瞧出了悲戚,倒是杞昭又起一笑,口吻褒赞地道:“你急练水师,渡江奇袭,突入敌军垓心,将浚王的一员大将马融杀了个措手不及,狼狈出逃的路中为人射杀;又料出浚王另一将常满的屯粮之处,亲自潜入纵火焚粮,再埋伏兵断其粮路,方才以寡克众,扭转战局……你屡出奇兵,朕当赏你!”顿了顿,少年天子扬手一指秦开,“你们适才闹的,朕多少也听了个明白,不消秦老将军点这个头,朕这就把秦开指给你!”
一双相貌同样打眼的少年互相瞪着眼睛觑看一晌,竟都红起脸来,踉跄着跪□去。二人忙不迭地摆手摇头,抱拳齐声道:“微臣和秦(范)将军皆是屹立天下的男儿,这不妥……大不妥!”
少年天子有心继续揶揄二人,故意敛容道:“这口口声声张诩自己是个男儿,如何连一声玩笑都听不得了?”
秦范二人即又异口同声:“君无戏言!陛下万莫拿微臣取笑!”
话一出口,跪地的二人侧头对视一眼,立马恶声恶气地互相埋怨道:“你如何学我!”
“要朕如何说你们才好!”这二人间的默契实令人感好笑,杞昭亦不由一扫心绪晦暗地放颜大笑。少顷才抬起头,将视线投向那独栖甍上的鸟儿,唇旁的笑容也敛得似涩似苦,“只是朕这些日子常常独自在宫中赏戏,每每赏来总觉心有憾恨……何以朕坐拥五岳,富有四海,却独独难得一人……”
“陛下朝夕不怠地阅卷批文,更常衣不解体地独宿孤宫……”侍立一旁的晋汝抬袖一擦眼角,起了个尖声的哭音道,“如此不自恤龙体,又是何苦……”
少年天子充耳不闻宫人谏劝,掉头望向范炎青,忽而面带不解地说:“朕有一事不解……你是如何想到要督练水师偷袭马融,又是如何猜出常满的屯置军粮之处?”范炎青不敢居功自夸,老实答曰是听从了施淳之言,方才事事料敌于先,屡出制胜之谋。
知是施淳于其背后出谋献策,杞昭轻轻蹙皱了眉头,俄而则颌首笑道,“如此说来,施爱卿之于朕,不单是砥柱朝堂的贤相,更是挥指天下的军师!”言罢,即掉头吩咐晋汝,“速去将施淳召入宫来,朕要备下厚筵与之共饮。”
☆、90、盈盈红粉紫薇郎(中)
管弦盈耳,一众盛妆美人伴舞在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