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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子失笑道:“你们太子爷也真是奇人。《瀚海录》当年不是完璧归入秦王府了么,我空手如何给你们变出来?”
天子阎罗不慌不忙道:“《瀚海录》现在确实在秦王府。但先生心里不还有一份么,先生只需动动手写将出来,太子爷定将先生奉为座上宾。”
青城子神色动了动,慢慢道:“若在下冥顽不化,几位待如何呢?”
天子阎罗仍旧是一张阴测测的笑脸:“那兄弟几个可要得罪先生,硬请先生去太子府喝茶了。”
青城子怒极反笑,道:“好,好得很!”说罢长袖一振,飘然起势。
天子阎罗等人不等他说完便已合围上来,各自使出绝活,青城子周身一时兵器交错,人影翻飞。
青城子见怀中颜子睿气息减弱,心中异常焦急。若在平时,应付这几人不在话下,可是此刻青城子刚中天子阎罗一掌,真气又半数度给颜子睿以制心魔,焦急之下左突右冲却都不得突围,那五人得了太子命令要生擒青城子,便不急在一时,只把合围之势做得密不透风,只等青城子力气耗尽,好一举擒拿。
与五人交手百十来招,青城子低头看去,颜子睿因穴道被封,故而气血凝滞,这时侯嘴唇发绀,眼皮青紫,在青城子怀中气若游丝。青城子使出一招小扣手用巧劲格开姜过云的铁环,眼看周围情势,一咬牙,足尖点地,另一足虚踏一边形成勾股之势,勉力从丹田提气,空着的手臂护住颜子睿心脉。
他这一招颇为古怪,双脚不踢不勾,全身尽是破绽,且动作似是极缓慢,但天子阎罗等人却不知为何,偏偏看不清他的身势,只觉得他的眼顿时空茫起来,似是看进了无边虚空,脸色像隔了一层山岚,氤氲隐晦,却又有俯瞰的一丝悲悯。
天子阎罗在心中暗暗咒骂一声:奶奶的,这是什么邪法。
其他人心中也都有此意,当即不敢托大,各自运起十成功力以防不测。
他们却不知,这是十三天狱里一招杀招“万古劫灰”,然而却也是唯一一招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拼命招数。青城子性情清淡,万物任意,如今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使出这一招。
一时间,五人仿佛陷入了某种迷阵,人心千丝万缕,却不知何时似有一只钩子不经意地探入,勾动各人的心神往一未知之地而去,五人霎时只觉得天边悠长的日影,山林轻忽的风动,鸟巢雏鸟的梦呓,树叶滴落的露水——世间万物纤毫微末的变化,此刻都历历在目,而自己在这万物的变化面前,既非亘古,又非无常,心神脱离魂魄,无依无凭,骤然软弱如初生的婴孩。
青城子缓缓催动身法,以足尖为轴旋转起来,渐行渐快,他周身气流涌动如暮霭山岚,散落在地的玄玉和各色宝石随之被牵动、吸引、卷入,映着沉沉天光,瞬间如九天星河搅动出的漩涡,快得天上一瞬,地下走马千年,又慢得与盘古同在,人间沧桑不能动摇一分。
一瞬间,他以自身心脉为引,勾聚五人心神,幻化出宇宙万象,而他体内调和的阴阳真气被强行分出阴阳两极,上阴下阳,与天地相异,因此他所虚拟的宇宙便与真实的世界如镜像般倒错,将身边五人带入时光、空间与自身的混乱,此刻他们若是内息走阳则顷刻转阴,行阴则倏忽转阳,心脉经络尽数倒行逆施。
这般与造化相逆行的施为,反噬之力自然摧枯拉朽,且无极强的心念,施为着极易跌入无神无念的空茫深渊,一招过后,肉体仍在而元神已毁。青城子却浑然不顾体内崩毁般的剧痛,他嘴唇轻轻翕动,声不可闻地吐出四个字:万、古、劫、灰
他闭了眼,在万古洪荒的空洞中,想怀中人的点滴。
一朝夕兮身万年
为君故兮轮回劫
子睿……
身止,力竭,怀中人静默如睡,青城子额角一线殷红的心脉血。周身五人颓然倒地,除了宋夫人,其他人经脉尽碎,真气枯竭。
拼力聚起身上仅剩的力气,青城子施展轻功携颜子睿离去,天子阎罗看着两人身形不稳地跃上房顶,喃喃道:“剑中仙,他真的是剑中仙……”一口血咯出,脸上再无一丝人色。
青城子强撑着在屋脊上四下环顾:太子一党此次志在必得,天子阎罗等人必定还有后援,只怕再来的人更难应付,密室处在灵妙宫中庭,前面是颜子睿的菜园,后面是灵妙园,再远的亭台楼阁机关虽多,以他青城子现在的力气,只怕凶险。
略一沉吟,青城子撕下袍袖堵住颜子睿口鼻,自己闭了气带颜子睿进入灵妙园。幸而花期已过,园子里只有些残花,青城子走到花园边沿的砖墙上找到一块雕有神兽白蹄乌的砖石,往里一摁,地下一块青石随之翻转,现出两人宽的入口,青城子抱紧颜子睿一跃而入。
地下的甬道内点着长明灯,青城子扶着墙喘息了一会儿,才艰难地抱着颜子睿一路前行,终于来到甬道尽头的密室。将颜子睿放到地上,青城子解开颜子睿穴道,停滞的气血立时又开始回涌逆流,颜子睿苍白的面色上渐渐现出一丝病态的潮红,眼皮不住跳动,显然是又回复入魔的状态。
青城子当即双手贴在他身后命门、至阳二穴,开始纠正颜子睿浑身倒错的经络穴位,这一程手法极其繁复,需要施为者全神贯注,真气稳定圆融,双手按次序遍行伤者周身正经十二、奇经八脉,一步颠倒则再无转圜余地。
不知过了多久,汗湿了重重衣衫,青城子脸色苍白如纸,衬得额角的血迹越发红得触目惊心。天子阎罗的阴寒掌力随着青城子一再催动内力,如附骨之蛆般死死盘绕在四肢百骸,青城子全身由打颤渐进为颤抖,眉毛睫羽上也结上了薄霜,只有那双在颜子睿经络血脉行走的手稳定如初。
两个时辰之后,颜子睿手指轻微勾动,接着慢慢醒转过来。
身上居然是暖的。诧异之下,颜子睿丹田试着聚气,气韵浑厚,竟然是他练到第十一重时的内力深浅。
他“咦”了一声,翻身坐起:“师父,我没有走火入——”他看到躺在一边的青城子。
颜子睿心中轰然一声,几乎扑到青城子身上,声音哆嗦得不能自已:“师、师父!你这是怎、怎么了,啊?!”
一时间,颜子睿觉得天塌了也不过如此,眼前这个双目紧闭、面薄如纸,青白色的唇衬着脸上刺目血迹的人,难道当真是他师父?明明,明明前一刻两人还好好的在练功,明明在练功之前他还说练完了要给师父去弄一坛杜康来,而当时那个眼角含笑说“好”的人,此刻为什么通体冰凉?!
颜子睿摇晃数下,而青城子全无反应,一搭脉,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颜子睿虽然内力深厚,却一丝江湖经验也无,慌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想起要运功给青城子驱寒,忙把青城子扶正,双掌聚力,嘿然打在青城子后背。青城子即刻喷出一口紫黑的血,颜子睿不敢停手,又拍下数掌,直到青城子喷出的血转为鲜红,才缓缓度入真气。
颜子睿的真气承自天机子,兼修炼了阴阳相合的十三天狱,比常人纯厚得多。绕是如此,也过了一小周天才打通青城子八脉阴神。
等青城子脉象稳定,颜子睿在喘息着停手,他此时浑然不觉得累,将青城子放到密室的床榻躺平,便寸步不离地候在青城子身边。
密室里灯影明灭,也不知过了多久,青城子终于眼皮翕动,悠悠醒来。睁眼便看到颜子睿一张快哭出来的脸,满脸纵横的汗渍,生生糟蹋了俊朗的面容,恍惚还是当年那个小叫花子。
青城子忍不住笑了。
颜子睿喉头滚动,半晌才哽咽着道:“师父还笑。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却再也说不下去,掩饰般地狠狠咳了一声。
青城子这回却是真正笑了出来:“没出息,你不是自诩少侠么,便是这个埋汰样子?”
颜子睿别过脸使劲揉揉眼睛,反而将眼眶揉得通红,转过脸来浑似只脏兮兮的野兔。
青城子不忍再作弄他,温声道:“好了,不打趣你。为师要多谢你相救。”
颜子睿粗声粗气地道:“师父怎么不说为了救徒儿昏死过去这一茬?幸而如今醒了过来,否则,否则,哼!”
青城子浑身乏力,由颜子睿扶着坐起,笑道:“我是你师父,救你是应该。你既知是我救的你,那你可知我是如何救的?”
颜子睿道:“我管怎么救的,反正耗去师父半条命就是了!”
青城子道:“当我和你一样不成器么。”
颜子睿的眼神立刻黯淡下去,声音里显然是十二分的自责:“师父责骂得是,若不是徒儿无能,不能守住真气入了魔障,也不用师父这样……”
青城子看着他后悔不已的脸色,却再无责备之心,抬手抚慰般轻拍颜子睿脊背,道:“下不为例。不过你醒转过来,我真的很高兴……”
手心触碰之处,那体温和怀里依稀残留的余温一模一样。青城子想着,于是淡淡笑开来。
正文 拾柒
青城子和颜子睿所处的密室在灵妙园成片的毗沙蔓兹之下,是灵妙宫最隐秘的一处地下密室,直通夷落山后山坳。
青城子料定太子党决计不可能找到后山入口,且老道士没有按时送饭,定是遭了毒手,故而决定和颜子睿沿着密室甬道出灵妙宫。
在密室里必备之物倒齐全,简单收拾了一些,青城子便带着颜子睿一路往下,不出半天便来到灵妙宫后山。
青城子一路走得颇为辛苦,只是怕被颜子睿看出咬牙强撑。天子阎罗在江湖实属一流高手,且在十二重密室被天子阎罗以霹雳弹洞开时,真气大部留在颜子睿体内,青城子几乎无以护体。后来他又与几人一场激战,硬抗着“夜哭掌”的掌力施展“万古劫灰”,又把颜子睿从魔障里拉回人世,自身本已是强弩之末。当看颜子睿脉象回归平静陷入昏睡时,他强撑的一口气登时泻去,本以为就此了结,却被颜子睿从阎王殿抢回一缕魂魄,其中凶险只有青城子心下明白。颜子睿只道师父就此回转,却不知青城子不过凭着他度来的内力吊着命。
两人从后山一路劈荆斩棘,绕到前山果然见有人影正在山腰往上去,颜子睿道:“师父,我们现在去哪里?”
青城子心中早有了计较,当下却不便和颜子睿明说,只道:“如今之计,先要甩脱太子党的眼线。灵州城中必定还有探子,咱们先出灵州城再说。”
颜子睿点头道:“既然没有目的地,依徒儿之见,干脆就往长安城方向去,那帮人只道我们逃得越远越好,定想不到我们敢反其道行之,顺着他们的来路走。”
这一番打算与青城子的正有契合之处,青城子便依他所说。二人在山脚下遥遥祭奠过老道士后,便乔装打扮到回纥人的集市雇了一架马车,颜子睿只道青城子想得周密,对手必想不到习武之人还有坐马车避祸的,而青城子在这一层外还自有他的缘由:其实他此时身体实在耐不住在马上颠簸。但这一层却不能对颜子睿道出了。
颜子睿在出集市之前又雇了一辆马车,在车里装了两大块百十来斤的大石头,缀在二人的车架后面,如此两辆车的车辙深浅一直,看不出端倪。待到一前一后出了灵州地界,颜子睿给空车的车夫付足了车钱,让他往东边的夏州方向去了,自己则另买了一辆车,如前一辆一番布置后,仍旧是两辆马车前后缀着,一路南下往长安方向走,如此每到一地便如法炮制,太子一党果然难以下手。
一路上,青城子自觉精神越发不济,每日辛苦支持,终于捱到陇州。
陇州被称为“关陕锁钥”,南北两河环卫,自成一体。青城子和颜子睿十月末自灵州出,到陇州正值年前,家家户户忙碌着准备过年。二人在街上找了好一阵才找着一家未曾关门大吉的客栈,客栈里客人稀少,店小二对两人殷勤得很。
颜子睿吃饱晚饭,精神头恢复了十成十,正在细数客栈那几盘菜的不是,这个辛辣有余鲜香不足,那个肉腌过了老如笋头,碗里的米饭明显是隔年的陈米半点米香都无,连黄瓜皮没削都似乎十恶不赦。
青城子靠在床榻上听他长舌妇一般喋喋不休,唇角噙一抹清浅的笑。
念叨了一会儿,颜子睿拿眼瞟青城子,瞟了一会儿见青城子无甚反应,便大大方方盯着青城子看。青城子摸摸下巴,笑道:“怎么,我脸上有何不妥?”
颜子睿摇头:“不对。”
青城子奇道:“如何不对?”
颜子睿一脸郑重:“我抱怨了一串,师父却没拿话刺我,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