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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想起弈城的琼花,香雪如海,纷纷乱乱落满衣襟。
花非花,雾非雾。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三年前,莽撞渔人冲入落英缤纷的小楼,迷失于楼台津渡的,却是自己。
天涯城、弈城、河东、永宁、、、、重重纠缠的因果,宿命如丝,以情为媒,锁住他一生的心之所向。
马车驶离龙城已经很远,夏殒歌在驿站听到一个消息——英华帝驾崩。
据侍奉的宫人说,夏子翎离去之时,羽阳殿拥立新皇的山呼正震彻天地。夏子翎去的时候极其安静,一度僵直的手忽的伸出,指尖沁血,一笔一划,写下一生中最后四个字——“山河永寂”。
欲乘青云飞白虹,万里河山皆成空。兴叹古今帝王家,金戈尽付笑谈中。
后半夜,夏殒歌靠窗,任夜雪入窗,穿帘入户。
听雪一夜,遥遥看了一夜灯火璀璨之中的龙城。
父辈丰功伟业,包容天下的豪壮情怀,盛世的期盼、、、
出生一刻的“来仪凤凰”,受业于夏景宥,领大司马之职,质于胤国,回国,青云直上权力顶峰,悄然离去、、、
细数平生事。
他所眷恋的,太多太多。
天亮之后,换乘快马,风掣电奔赶往西南。
新伤旧病一并发作,血气在喉咙翻涌,他不愿停下。
一刻也不想等,不想再错过。
仙芝堂位于龙城西街,装点甚是雅致,进进出出的病患络绎不绝,却都是些头疼脑热的小病症。仙芝堂老板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厮,时常嘴角噙笑,待人很是温和,开方抓药却是熟练至极,价格也是公道。
是以仙芝堂虽无大名气,在当地平民中也是口碑甚好。
英华二年十二月,新皇登基后第五天。
龙城天气骤然晴朗,清澈日头朗朗照着地面积雪,莹白耀眼。剑兰舒开一瓣瓣花,纤柔轻薄的瓣蓝中带紫。
雪地印下深深车辙,末端是轮椅,眉眼秀气的少年仰首阖眼,感受着阳光寸寸拂过脸颊。
忽然睁开眼,旋首回望。
乍然风动,身后凭空多了一袭黑衣。浓密睫毛下黑白分明的眸静静看着剑兰,一瞬不瞬,仿佛站在那里已经很久。
轮椅上少年笑了:“阿离,我不过说了一声,你还真亲自来了?”
慕离颔首:“现下闲了不少,多来转转也没什么坏处,倒是你说的大事是——”
轮椅上少年自怀中摸出一本古卷,慢慢展开:“这几天我研究你送来的古卷,觉得殿下看来似乎不只是病那么简单,倒像是用了奇毒。”
慕离怔了怔,接过古籍:“水英,你说什么,用了毒我怎会不知?”
凌水英笑笑:“用毒之事,且不说天外有天,有些毒有成千上万种配制之法,一时发现不了常见得很、、、”
见着慕离盯着书,脸色慢慢沉下去,轻轻道:“阿离,你不必自责,你已做的够多。”
慕离胡乱翻了几下书,急急道:“可有法子解?”
凌水英摇首:“要说解毒,你是行家,莫非你真的没办法?”
慕离蹙眉,摇摇头。
凌水英淡淡笑:“那也不必心急,解毒不在这一时,今天请你来是有另外的要紧事。”
慕离疑惑抬头。
凌水英:“我妹妹要出嫁了,你也来喝杯喜酒?”
慕离脸色变了变,古怪瞪着他:“正值国殇,你怎么就、、、”
凌水英解释:“我虽祖籍龙城,到我这一代早就不在翊国,阿月的夫君在翊国一个诸侯国,只要不轰轰烈烈地办喜事,也不算悖逆。”
慕离松了口气,笑着拍凌水英肩膀:“那好,算是喜事一件,这喜酒我喝定了。”
忽然一愣:“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
凌水英:“阿月是我亲妹妹,只是自小家中遭受劫难,兄妹失散,前些年好容易找到阿月,想着回到龙城,一家人平平安安过一世,却不曾想、、、”
慕离垂目:“都怪我,非拉你替公子看病,生生让你蹚这趟浑水、、、”
“这话见外”,凌水英清清嗓子,“当时吃下假死药,一是为了不牵连到阿月,也是为了断绝杀手的念头,能安安静静研究这些古卷,幸亏阿月不曾学习医术。”
慕离笑着摇手:“这都过去了,倒不知月姑娘的乘龙快婿是怎样的人呢,想必是人中之龙?”
凌水英轻声叹息,一字一字道:“他是凉国国主,宇文曜华。”
慕离脸色大变:“令妹,是凉国未来王后?”
凌水英脸上却无喜色:“云泥之别,终究不放心——”
慕离脑海倏然一片空白,愣了许久,气若游丝:“令妹是否还有个别名——纳兰汐?”
凌水英诧异:“你知道?”
不待慕离回答,自顾自叹息:“阿月生来性子不安稳,成天往是非堆里扎,如今祸闯的大了,树大招风,只是想不到竟大到可以让你知道,她啊、、、”
慕离沉默良久,两颊逐渐苍白:“令妹天子聪慧,惊才绝艳。”
凌水英苦笑:“却不知这聪慧心机对她是好还是恶?”
一瞬不瞬看雪地上以药力催开的剑兰,悠悠回过神:“阿离,殿下如今龙体可康健?”
慕离唇边溢出苦涩:“半个月前,一天可以吐血两三次,原本身子就差,连夜赶了几天几夜路,又那么久不眠不休、、、”
凌水英默不作声听慕离说着,唇角无声漾起一丝苦笑,摇首安慰:“阿离,你相信我,殿下定会好起来,你们会在一起,长长久久。”
慕离眉头剧烈颤了一颤:“水英,先不说这事,阿月的婚事——”
“我想将阿月接回龙城,以全出阁之礼,至大婚之日再远嫁凉国”,凌水英慢慢翻着书页,回首询问,“你觉得怎样?”
慕离轻笑:“自然是好的,比起女孩子家的体面,这一来一去的折腾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这出阁之礼、、、”
凌水英忧虑道:“正是呢——当年凌家惨遭杀戮,族中只剩我一个男子,阿离你看——”
慕离含笑:“若不介意,这一趟交给我便是。”
凌水英松了口气:“那也好,到时拿着信物去找阿月,她自然知道,这些年可多亏了你。”
慕离怔了怔,脸一红,犹犹豫豫从怀中取出一本书:“水英,这是我整理的寒性毒药,中毒后和公子情状相似的都在上面,你还是——”
凌水英双眸一黯,旋即笑道:“那是自然,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千毒千解,变了一丝一毫的配方药性就全变了,这点你比我清楚。”
慕离咬牙叹息:“可恨,这世间竟无一种药可治百毒,我当初学这些到头来还是没用。”
凌水英轻咳:“是药三分毒,医百毒的药物自是没有,祖上曾有过研制一种药缓解百毒,到头来却还是——”
慕离眼神慢慢黯淡,掩不住失望之色,勉强扯出一丝笑:“水英,除了你我不知该、、、”
“我会全力以赴”,凌水英蹙眉,“只是——阿离,难道你就没想过真真正正为自己而活?”
“什么?”
“我说——不再成天以殿下为中心,原原本本,顺从自己的内心。”
慕离站在清空疏影下,黑色衣物衬得他恍若精灵,眼神清澈简单得不容谛视。
一笑,风轻云淡,语气平淡而坚决。
“顺从内心?内心告诉我,这辈子为他活着,并时时刻刻准备为他去死。”
英华二年十二月初十,慕离携凌家仆妇小厮,一行人自仙芝堂,出龙城,过中山、乐平、定襄、宿河阳,直奔凉国而去。
凉都,十六岁少女美丽刚健如怒放的白蔷薇,站在城楼遥遥注视,身后,是高大英俊的凉国新君——宇文曜华。
“殿下,他们来了,我就要看到哥哥了。”见着那迤逦的长队,纳兰汐轻轻欢呼起来。
“翊国的礼仪就是麻烦”,曜华皱了皱眉,转瞬舒开,“不过——不这样,怎么配得上咱们美丽聪明的月儿。”
痴痴凝视着风中飒爽英姿的女子,曜华会心笑了:“月儿,你走后,我一定依照翊国礼仪,速速备好聘礼来接你。”
英华二年,永徽二年,于两国均是,风起云涌的一年。
英华驾崩,六王收兵,龙骧铩羽,胤翊交恶。
天涯城的梅花却依然肆放,十二月十五,朗月当空,雪魄流光,无数赏梅之人聚集弈城,冷香月影之中烟花漫天,如一场繁华的浮梦泡影。
二十里外紫阳岭满雪花,五百里帝都兴亡浪淘沙。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晏宾客,眼见他高楼奄奄一息——倾塌。
繁华如梦。
千寻阁顶端,黑衣在冰冷夜风中施施展开,城中车水马龙,顶端清寒无限。
梅香之中,独上高楼,吹一曲《兰陵王》。高处不胜寒。
莫隽汝看到那一袭红衣,骑马走过城墙,步入城中,旧地重游怅然若失。
曾经他上城楼,曾经他解战袍,瀚海云浩暮云如烧。他的目光透过剑鞘,纠缠谁眼角情义?
莫隽汝站在千寻阁顶,一瞬不瞬,看了许久,直到夏殒歌远去。
他忽然不知怎么办。
眼看着夏殒歌渐行渐远,站在高楼的皇者忽然俯下身,旁若无人地,放声痛哭。
心口的疼乍然开裂,如一汪干涸已久的血,乍然鲜活,蔓延到四肢百骸。
生平第二次,痛到不能呼吸。
第一次痛,是看着殒儿为他挡住致命一剑。
第二次,是殒儿千山万水,寻他而来。
他却不敢迎上去,坦坦荡荡地,相逢相拥,相爱相知,如当年那曲凤求凰。
相思两地望迢迢,清泪临门落布袍。
杨柳晓烟情绪乱,梨花暮雨梦魂销。
云笼楚馆虚金屋,凤入巫山奏玉箫。
明日河桥重回首,月明千里故人遥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