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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逸雪没有办法,守在他身边,照顾著他。
半夜时分,荷君醒来,拉著他的手,道:“清风,清风……”
香逸雪弯下腰,道:“要不要喝水?”
喂了些水,荷君清醒一些,道:“好黑呀,怎麽不点灯……”
香逸雪走到桌边,点起蜡烛,把烛台放到床边茶几上,道:“这样好点吗?”
荷君吃力地抬起头,看了他半天,道:“你是香少……琴师呢……”
香逸雪坐下,无悲无喜地道:“他走了,不会回来了!”
荷君眨下眼皮,半晌道:“走了好……我也想回去……想回家……”
香逸雪道:“你家在哪里?”
荷君道:“海边丰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去了……”
香逸雪淡定地道:“我带你回去!”
第二天清晨,香逸雪雇了一辆马车,带荷君往家乡而去。
一路上,荷君躺在软软的垫子上,絮絮叨叨地回忆。
从他认识那个人开始,到那个人考上功名背弃诺言,娶了一位富家小姐。落入俗套的故事,落入俗套的结局。
香逸雪静静听著,时不时喂水喂药,一路走走停停。
几天之後,弃马登船,颠簸得好了一些,船上也可生火煮药。
船速较慢,十来天的路程,等到达渔村之後,荷君也快要咽气了。
家中几个兄哥,嫂嫂都很强悍,见香逸雪带人回来,顿时警觉起来。
香逸雪给了一些银两,才让荷君在家中暂住,这个世道离开银子是不行的!
荷君迷迷糊糊叫著清风,当中一位兄弟说,这个叫清风的男人,其实就在不远的凤城当官。
香逸雪去了一趟凤城,发现这个叫清风的男人,也不是什麽大官,不过是给知州大人做幕僚,娶了凤城一户米行老板的女儿,日子过得还算富裕,但还没到大富大贵的地步。
香逸雪请他去茶楼一叙,还没来得及说荷君状况,那人只听到荷君名字,便警觉地站起来,好似发怒的刺蝟,道:“我不认识他,你别来找我,我不认识这个人!”
香逸雪道:“他就快死了,他希望你能看他一眼!”
男子怒道:“死了管我什麽事,你找错人了!”
那男人拔腿就跑,好似避开瘟疫似,一溜烟跑得没影。
香逸雪想了想,来到飞鸽帮分舵,急函传给华山梅风。
第三天傍晚,一位中年男子来到渔村,找到香逸雪谈了几句,之後又坐上马车走了。
第四天晌午,在中年男子的陪同之下,香逸雪堂而皇之地见了凤城知州。知州对中年男子很是敬畏,对香逸雪也客客气气唯恐不周。
席间,那个叫清风的男子,起初站在远处偷看,後又谄笑著来敬酒,香逸雪不痛不痒寒暄两句,又告诉他在凤城的落脚点。
当天晚上,那个男人登门拜访,说是来赔罪,其实是来谈条件。
临城有个肥缺,若是能把他弄过去,要他做什麽都可以。
香逸雪答应了,条件是这几日他伴在荷君身侧,说些荷君爱听的话,让荷君安然去世。
那人满口答应,拍著胸脯保证,一定让荷君满意。
香逸雪对此颇为担心,毕竟是虚情假意,怕荷君看出端倪,弄巧成拙催他上路。
哪知道男人天生戏子的料,看到荷君便扑了过去,握著荷君的手泪水涟涟,声声切切杜鹃啼血,弄得一屋子人潸然泪下。
荷君打了他几巴掌,後来又与他抱头哭泣,最後躺在他怀里,摸著他的嘴角问他疼不疼。
横竖不过几天光景,荷君握著清风的手,幸福安详的离世。
那个叫清风的男子,也幸福地离去,香逸雪没有食言,让他得到那个肥缺。
世上多的是龌龊小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没必要污自己的手。荷君遇人不淑,怪他自己瞎眼,又怪他看不开。清风清风,浑浊世间,哪里有真正清风?
香逸雪埋葬荷君,便往西边而去。
明月山巅,千年古刹,锺鼓经文,寺庙雷锋。
佛像庄严,香雾嫋嫋,香逸雪跪立蒲团双手合什,对老和尚虔诚地道:“大师,请为我剃度!”
老和尚道:“佛门圣地,只收与佛有缘的人,小施主还是快回去吧!”
香逸雪看著老和尚,道:“你做不了主,那我就去找住持!”
住持门外,香逸雪跪地叩首,道:“我欲断红尘,此生供奉佛祖,恳请方丈成全!”
住持打开房门,凝视地上少年,半晌说道:“施主,你眼中虽有佛性,但身上风尘未尽,还需俗世洗练干净,方能皈依佛门!”
香逸雪道:“就是因为风尘未尽,所以才来佛门洗练。你建了这山门,便是给人修心断业,若人人立地成佛,还要你这山门何用?”
住持道:“八万四千法门,门门是法法不相同,一方净土因人而异,有人在山门修身,有人在尘世洗心,还有人在血中洗练!”
香逸雪道:“方丈,难道是我前世业力深重,今世非要我拿起屠刀,方才立地成佛吗?”
住持颂声佛号,道:“小施主,等你尘缘尽了,老衲自会来渡你!”
香逸雪哈哈一笑,站起身子,道:“方丈收了我的未来,却不肯收我的现在,那我余下这段光阴,又该如何打发呢?”
住持再颂声佛号。
香逸雪转动眼珠,手搭在住持肩上,悄声道:“这样吧,我们来谈一笔生意……”
住持满头黑线。
香逸雪干脆搂著住持,亲昵地道:“我刚刚看了,山门还不够高大,寺中大小菩萨三百多尊,前後大殿几尊大像,金身也不够亮了,我替你把山门重砌,佛像重塑金身,如何?”
住持道:“小施主……”
香逸雪打断他道:“附近村落三年大旱,农户自家肚子不饱,供奉庙里的少得可怜!我看你这庙里和尚,一个个面黄肌瘦,米饭馒头不够吃吧?方丈若让我进来,保管你们天天吃饱顿顿吃好!”
住持实在无语。
香逸雪诱惑地道:“不仅如此,冬天棉衣,夏天薄布,一季二身衣物,一洗一换。”
住持三颂佛号,道:“既然施主对佛有心,我便指引一条向佛之路,往东三百里是万香岭,穿过毒雾障便是晶曦崖,崖上藏有佛门晶珠,每月十五晶珠浮空,有缘见之无缘则罢!”
香逸雪道:“哦?”
住持道:“小施主,你若能看到晶珠,就表示与佛有缘!”
香逸雪眨眨眼睛,道:“我若看到,你便收我?”
住持道:“只要小施主,还肯入我佛门,我便收了你!”
香逸雪笑道:“好,一言为定!”
住持道:“小施主保重!”
万香岭下,毒瘴弥漫。
山民听说他要进山,给了一块黑木,让他含在嘴里,味道很是难吃。
山民说不含此木,会被瘴雾毒瞎眼睛,香逸雪道了声谢,走进毒瘴之中,便吐掉口中木块。
他的眼睛,在他进岭的那一刻,就什麽也看不见了。
两年了,从昏暗到黑暗,他已经习惯了,此刻也不觉得惊慌,镇定自若地往山上走去。
毒雾瘴该过了吧,顺著山道往上爬去,耳边响起鸟啼之声,还有淙淙水声,脚下感觉到茵茵绒草,手背打到棵棵古木。
此地景色一定优美,可惜眼睛看不见了!
山上传来叮咚锤声,该是山民开采宝石,榔头敲打著錾子,还有石块裂开的声音。
不该在这个季节采石,万香木毒性太大了,不过总有个别不怕死的,或是穷疯了的,冒著性命危险上山采石。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道本就这样,也没什麽好大惊小怪。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崔珏的诗句──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鸟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凤不来。良马足因无主踠,旧交心为绝弦哀。九泉莫叹三光隔,又送文星入夜台。
悬崖上风声呼啸,香逸雪迎著山风而去,扇子轻摇边走边吟,一副安之若素的神情。
一步、两步、三步、厌倦了黑暗,厌倦了幻境,厌倦了……
“危险!”耳边一声炸雷,破碎光明美梦,衣领被人揪起,甩到一丈远的地方。
哪个不长眼睛的家夥,简直是力大如牛,山民个个都这麽厉害吗?
罢了,罢了,念在对方心地不错,也是为了救人,就不与他计较了!
“哎呀呀,这位兄台力气真大,我的骨头都要被你摔散架……”
咦,我的扇子呢?香逸雪双手在地上摸索,饭可以不吃,扇子不能不扇呀!
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诧异地道:“你叫我什麽?”
香逸雪心不在焉地道:“兄台呀,听你的声音也是年轻人,你该不会要我叫你老丈吧?!”
真是的,也不知道帮我找一下扇子……
“你……”
我在找扇子,你看不到吗?看到就搭把手,不帮忙就闪一边去!
瞎子毕竟是瞎子,香逸雪叹息一声,道:“我的扇子呢?”
唉,养了它那麽多年,好歹叫唤一声呀!
脸上闪过一阵风,无聊的家夥,在试探他是真瞎假瞎!
本少爷瞎了又如何?想打什麽鬼注意?劫财还是劫色?
香逸雪不动声色,很快一只粗糙的手,把冰凉的扇骨,放进他的手里。
哈,看样子,是遇到一个老实人了!
(完)
兰之谷番外──2。光明(上)
黑暗中来,黑暗中去,香逸雪醒来,眼前漆黑。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正在万香岭,好像还救了一个山民。
那家夥年岁不大,懵懵懂懂莽莽撞撞,说是上山崖来救他,最後却是被他所救。後来还死皮赖脸地跟著他,怎麽赶都赶不走……
等等,这里是什麽地方?他怎麽会在这里?
身下乱蓬蓬是啥东西呀?是干草垫子吗?被扔人到牲口棚里吗?
自己好像晕倒了,後来就不知道了!
看著情形是被人救了,救他的人呢?不会又是那家夥吧?
门吱呀一声打开,少年的声音响起,期待中带著惊喜:“你醒啦?”
香逸雪叹气,果然又是他,他到底想干什麽呀?
声音更近了,语气小心翼翼,甚至还带著一丝讨好,道:“你饿不饿?”
饿,此刻要是有舅舅的小兔包,再配上一碗桂花酿,那该多好呀?
“吃了饭再睡吧,有新鲜的烤红薯……煮红薯……还有红薯汤……”
红薯?那不是用来喂猪的吗?开什麽玩笑!
对方越说越没底气,越说语气越小,显然也觉得这种食物,与他的气质完全不符。
小山民真够烦的,还在耳边嘀嘀咕咕,香逸雪迷迷糊糊睡去,又看到舅舅叫他起来吃饭。
心里知道是幻觉,舅舅怎麽可能在此地,香逸雪一动不动,任‘舅舅’拿著兔包站在跟前。
过了半个时辰,肚子实在饿得难受,想著该起来觅食。
也不知身在何处,是不是出门就有吃的,不过听著外边的鸟叫,估计离集市还有一大截。
脚踝上的伤被人裹好了,香逸雪想说声谢,可是屋内静悄悄的,小山民估计出去了。
下床时,脚尖在地上寻著鞋子。
两年前,鞋子在眼前只是一团灰影,还有个大致轮廓,後来轮廓越来越模糊,渐渐被黑暗吞噬。
现在,他已经什麽都看不见了,心反而安定下来了,不用再为失明而焦虑惶恐!
只是幻觉还会出现,时不时考验他的分辨力,有时会出现三个莲蓉,而当中没一个是真的!
有时香令艾、蓉莲、皇甫玉三人在一起,他们说著奇怪的话,做著奇怪的事。有时是莫秀子、上官素、还有别的什麽人,都有可能在幻觉中出现,对他说著莫名其妙的话。
这种荒诞的场景,他已经习惯了,并与幻觉和平共处。
脚踝被人握住了,粗糙的手掌,不是十分厚实,却沈稳有力。那山民就蹲在他脚边,先替他捋顺袜子,然後再拔上鞋跟。
娘亲蹲在他身边,替他穿上鞋子,温柔地道:“雪球的脚,又长大了!娘亲又要替你做鞋子了!”
娘亲,你病了,做鞋子这种活计,以後就交给卉娘吧!
娘亲温柔一笑,道:“雪球长大了,雪球是大人了,雪球知道心疼别人了!”
是呀,我是大人了,今年十四岁了!娘亲,眨眼功夫,你已经去世六年!
这句话念完,娘亲不见了,四周又是一片黑暗。
娘亲是幻觉,那老方丈是不是幻觉?万香岭是不是幻觉?那家夥是不是幻觉?脚上的鞋子是不是幻觉?
这是什麽味道?香逸雪试探著说了一句:“把红薯汤端过来吧!”
果然,那双粗糙的手扶他起来,又引到桌边坐下。不需要他多说什麽,碗和汤池都递到他手上。香逸雪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对方灼热的目光,一直盯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