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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欲则刚-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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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齐纨久不来上朝,朝堂上许多人都瞧着面生,就如现在出来的这一位,穿着谢燚曾经穿过的黑色侍郎官服,朗然道:“南安侯辛大人征战数十载,为大梁立下汗马功劳,功过相抵,辛大人罪不至死,请皇上开恩!”
  
  “大胆!”清寒骤然发难,“朕何时说过要治南安侯死罪!妄度上意,该死!来人,拉出去斩了!”
  “皇上,我死不足惜,辛大人忠心可鉴!辛大人一死,南境何安!”那位侍郎被拉出紫极殿时仍枉自呼喊。
  
  “朕意已决,再有异议者,与他无二。”清寒冷冷道,“朕新得了两坛好酒,素闻南安侯嗜酒如命,有没有哪位卿家,愿意代朕前去赐酒?”
  
  整个紫极殿上有那么一刹那的寂静,只一刹那,谢燚摇摇晃晃地走出来,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说的却是,“臣愿以性命担保,南安侯绝无二心。”
  
  清寒勃然大怒,抽出腰间宝剑就走下殿来,直冲谢燚而来。满朝文武震动,纷纷求情,“皇上息怒。”
  清寒剑指谢燚,“朕给你一次机会,你再说一遍?”
  
  谢燚静静地抬起头来,直视清寒,“难道皇上忘了平琅琊王之乱的人是谁?辛大人若有二心,何用拖到现在?”
  挥剑时紫袍卷起的风轻拂过谢燚的脸,预期的那一剑却没有刺下来。
  
  “臣舒齐纨愿为陛下奉酒南安侯。”
  舒齐纨自最末尾出列,昂首挺胸,浑然不惧周围的目光,像是怕别人记不住他的名字,又说道:“舒齐纨愿为陛下分忧。”
  
  纵使隔着半个大殿,舒齐纨也能感受到谢燚眼底的恨意,嘴里腥甜的味道蔓延,舒齐纨不指望谢燚那个榆木脑袋能明白说出这两句话有多艰难,他要恨就让他恨吧。如果说这是一场必输的战争,输掉南安侯三族已经够了,不能再有人在这大殿上死去。至于这千古骂名,由我舒齐纨来背。
  
  “好!”清寒撤剑转身,望向舒齐纨方向,细眉微微上挑。
  
  “谢燚贬为庶人,舒齐纨进侍中,即刻奉酒钦安殿,退朝!”
  
  满朝文武如潮水般涌出紫极殿,谢燚与舒齐纨擦肩而过,舒齐纨本以为他会骂他几句,哪知谢燚目不斜视,踉跄走过,形同陌路。
  
  钦安殿。仍是阴雨天气,日月无光。
  
  舒齐纨捧着一壶一杯,在殿外呆立许久,终于推开殿门走了进去。钦安殿是唯一一座未曾修缮的前朝宫殿,已故的前太子,就于此自杀,名为宫殿,实则囚室。
  
  舒齐纨身后的门缓缓关闭,整个钦安殿又陷入一片灰暗之中,角落里忽而传来人声,“没想到,是你来送我这最后一程。”
  
  舒齐纨张了张嘴,终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到了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徒劳。他舒齐纨既来此,就不该指望原宥。
  
  “辛将军,皇上赐酒。”舒齐纨干涩的声音在空荡的宫殿回响。
  沉重的脚步声渐近,舒齐纨冲着那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影,举起放着酒壶酒杯的托盘。
  辛如意双手来接,一手托住盘子,另一手死死抓住舒齐纨的手。
  
  “就凭你这一声将军,有你舒齐送行,我辛如意心自可安,我去可有整个大梁陪葬,意自可平。”语毕执壶而饮,面色如常。
  
  碧玉酒壶哐当掉在地上跌了个粉碎,辛如意后退两步忽然牙龇目烈,“安南定北,终成云烟!”
  舒齐纨缓慢地将辛如意塞在他手里的那份东西团紧,抖入袖中。
  
  定北安南,舒齐纨定不坠将军之志!
  
  吱呀一声,殿门洞开,一队禁军入内,抬走南安侯尸身。又有几名宫人入内,清理残杯鸩酒,舒齐纨木然看着人来人往,转眼间钦安殿斑驳的地板了然无痕,仿佛刚发生过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一名宫人并未离去,垂首站在门边,轻声道:“舒侍中,皇上有请。”
  一句话,将舒齐纨又拽入另一个梦里。
  
  从常侍散人,到拾遗,再到侍中,若他一直都替皇上分忧,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会变成司徒。舒齐纨闷笑一声,走在前面的宫人转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想他武将之后,竟然要以鸩杀功臣来换取一个文官之位,难道不可笑吗?
  
  领路的宫人替舒齐纨推开殿门,“舒侍中,请。”
  风和殿宛若明昼,清寒侧卧在塌上,手里捏着一份奏折,广袖滑落至肘,露出光洁的手臂。
  
  舒齐纨迈过门槛,静静地看着榻上的清寒,既不请安也不下跪,直挺挺地站着,忽然之间伸手去解自己的官服。
  
  清寒半坐起来抿嘴而笑。
  
  解开了官服,舒齐纨急不可耐地将它随手掷地,青丝散乱,侍中的玉冠也滚落在地发出玉碎的脆响。舒齐纨只着一身雪白中衣,神色如故。
  
  清寒嘴角的笑渐渐僵硬,舒齐纨脱去官服,取了玉冠,披发缟素,分明就是在为辛如意戴孝。
  清寒猛地站起,“舒齐纨,你真以为朕不会杀你吗?”
  
  舒齐纨一步一步走至殿中央,在悬挂了梁朝疆域图的檀木架旁边站定,忽然伸手指向梁朝北疆,白色广袖倏尔滑落。
  
  “柔然可汗病重,大王子纯如留守王城,二王子赫连领兵镇守新得的成翰、佑宁。一旦柔然可汗驾崩,赫连必定会领军回王城争夺可汗之位。我大梁可趁此机会收复成翰二城,待柔然内乱之际,再以成翰二城为据点,攻打柔然,不教柔然再有犯梁境之力。”舒齐纨手指下滑,停在西羯所在,“敲山震虎,西羯不及柔然兵强马壮,见柔然失势,定会向大梁称臣来贡。”最后,舒齐纨手指缓缓下滑,停至南齐,“南齐有藏海河天险,易守难攻。。。。。。”舒齐纨手指颓然下垂。
  
  “易守难攻,舒卿没有办法了?”清寒见舒齐纨忽然沉默,忍不住出声。
  
  舒齐纨转头看定清寒,“南齐永明帝沉湎酒色,宠幸奸佞小人郑念泓,可使人潜入南齐送重金给郑念泓,诬告南齐名将高裕谋反。”
  
  南齐的天险,也许不是水流湍急的藏海河,而是与辛如意齐名的高裕。如果可以,舒齐纨宁愿在战场上和他分个高下,而不是让他以和辛将军一样的结局悲剧收场。
  
  舒齐纨言毕向前走了两步,转过身,背靠着支撑风和殿的朱漆柱子,面向清寒,凛然道:“皇上,舒齐纨曾于栖凤殿起誓,定要还大梁一个安稳河山。南安侯死,亲者痛仇者快,南境再无屏障,舒齐纨愿承南安侯之志,成其未成之事,率我大梁热血男儿逐柔然,灭南齐!今日舒齐纨只问皇上一句话,皇上想要一个安邦定国的将军,还是一个幽禁于深宫之内的侍中?若为后者。。。。。。”舒齐纨指着身后的朱漆柱子,“此柱便是我此生归处!”
  
  清寒半晌无言,定定望着舒齐纨,喃喃道:“齐纨,你宁死也不愿陪伴在朕身边?”
  该说的话舒齐纨都已经说完,故此不再多说一个字。
  
  “连你也对朕不屑。。。。。。”清寒抬手指着舒齐纨,声音已然有些发颤,停顿了一会儿,忽然微不可闻地吐露出一句,“为何当初不让你那一箭射死朕?”
  
  舒齐纨无言,他亦至今都未想明白,当日为何要替谢燚挡上那一箭。就如他今日,倘若清寒选择后者,到底是触柱明志,还是苟且偷生,他也没有想好,纯粹是捏着自己的性命豪赌了一把。
  
  舒齐纨捧着官服,缓缓走出了风和殿,恍惚间转头,回廊尽头是无尽的灰暗,不似那日有人一路小跑过来远远地就叫他,“舒大人。”
  
  舒齐纨的脸色忽然间就变了,再想起谢燚在东宣门说出的那匪夷所思的两个字,模糊的记忆瞬间浮出水面。
  
  谢燚恨自己,是理所应当的。
  
  舒齐纨一袭白衣行走于昏惨惨天地间,身后立于屋檐下的清寒静静看他走远。
  
  回到舒府,舒齐纨一把推开前来替他接衣服的管家,一阵风似的走进厢房里,将官服平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布片。
  微微泛黄的布片上写着五个黑红色的大字,“城南燕子坞。”
  
  




7

豆蔻梢头(一) 。。。 
 
 
  谢燚那日归家,直奔酒窖,抱着酒坛子豪饮数口,整个人咚的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第二日醒来头痛欲裂,却清醒万分,耳边不断回荡着舒齐纨的那句愿为皇上分忧。
  
  在书房里厮混数日,颓废不成人形,谢燚最终不得不承认,他和南安侯一样,终是看走眼了。
  谢府下人素知他们公子的脾气,平日里除了三餐饭食,从不敢打扰谢燚。连太后都赐字意执了,可见他人劝告也无益。
  
  只那一日意外,谢府下人方送完晚饭,谢燚蓬头垢面端坐在椅子上,摆在桌子上的吃食看也不看一眼,嘴里喃喃念着,“舒齐纨,我终是看错了你。。。。。。”
  
  话一说出口,仿佛整个人也活了过来,入眼满目阴霾,又闻见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异香,忍不住就皱了皱眉。方想开口唤人打水进来,只听得咚咚两声轻轻地敲门声,本能的应了,“进来。”
  
  门外的下人喜出望外,忙推开门进去,语无伦次说道:“公子,府上来了客人,硬逼着要见公子,说了公子不想见人也不行,赖着不走,非要见公子不可。。。。。。”
  
  “谁说我不想见人了,他们人在哪里?”
  “在正厅侯着。”话刚落音,人影一闪,书房里已没了谢燚踪影。
  “哎,公子,您不换身衣服。。。。。。”
  
  正厅内站着一老一小两个人,小的那个一身鹅黄衫子,约摸十二三岁年纪,脸庞上泪痕未干,另外一滴又要从眼眶中泛出。那老者鬓已星星,背对着谢燚,气喘吁吁正抓住那小女孩手臂。那小女孩犹自挣扎,声音凄厉,“你放开我,我要去找齐哥哥,齐哥哥才不会不要我!”
  
  “好孩子,你听话,齐哥哥他是为你好。。。。。。”老者一开口谢燚便觉得耳熟,两人嘴里都提到的齐哥哥,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二人会吵架吵到自己家里来?
  
  “咳咳。。。。。。”谢燚咳嗽一声,表明自己的存在。
  那老者循声转头,看见一个人赤足散发站在厅角,直接愣在原地。小女孩尖叫一声,躲到老者身后。
  
  谢燚自己也愣住了,自家厅上站着的那个老头,居然是舒府的管家舒平。难道他们口口声声说的齐哥哥,是舒齐纨!
  
  被舒齐纨三个字再一触动,谢燚转过身,“来人!送客!”
  舒府管家好不容易才认出了赤足散发那人正是谢燚,还没开口便被下了逐客令,一时情急,大声说道:“谢大人,我走可以,求大人一定要收留这个女娃娃!”
  
  谢燚心意已决,见自家下人一动不动,怒道:“还愣着做什么?送客!”
  谢府下人一拥而上,围住舒平二人就往厅外推。
  
  “谢大人难道不想知道她是谁吗?”舒平边退边护着身边的小女孩,“谢大人仔细看看,看她长得像谁!”
  
  谢燚不发一语,眼睛却上下打量那小女孩,两道眉毛又黑又粗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
  
  舒平见谢燚不为所动,扭头对身边的小女孩说:“你自己告诉谢大人,你是谁!”
  小女孩从未见过这种阵仗,抽噎道:“我是离时,齐哥哥说我是离时。。。。。。”
  
  舒平一听急了,“不对,不是齐哥哥给你起的这个。。。。。。”
  “慢着!”谢燚终于开口,“你说你叫什么?”
  
  “离时。”
  离时。立十。立十为辛。谢燚眼底忽然燃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光彩,难怪他会觉得那两道眉毛眼熟,原来是与南安侯辛如意的两道浓眉如出一辙。老天有眼,到底还是留住了辛家最后一丝血脉。
  
  “我家少爷说,离时姑娘跟着谢大人比跟着他要好,毕竟。。。。。。所以请谢大人无论如何都要收留她,隐姓埋名过一生,也好过现在就。。。。。。”
  
  舒齐纨怎么会找到辛将军的后人?舒齐纨为什么不把她交给朝廷而是送到他这里来?谢燚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疑问,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个孩子,绝对不能呆在舒齐纨身边。杀父之仇,日后让她如何自处。
  
  “舒管家回去告诉你家少爷,放心,我谢燚会待她如亲妹。”
  舒平得了谢燚这句话,不顾离时撕心裂肺的哭喊,退出了舒府。到了府门口终忍不住回望了一眼,世事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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