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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如镇点点头,介绍柳十九道:“这位是清闲雅士柳十九。”
那下人看了眼柳十九,侧开身子示意:“请。”
柳十九没有说话。
下人引路走了一炷香时间,将众人领进间酒肆道:“此地离主子宅院还有半日的路程,眼下雪大,诸位不妨稍作歇息。”
说完与酒肆掌柜交涉,包下整个酒肆。
一行人好酒好肉伺候,疲态尽扫。下午雪停,外面已是冰天雪地世界。等到酉时黄昏还没见人来接应,下人先坐不住,请辞要回去看看。
这一走,直到晚上点灯吃饭都不再有人开门出入。不仅孙云珂未来,回去找人的下人也没了踪影。
毕竟长途跋涉,连精力旺盛如江小天也不愿再急着赶路。天又擦黑,要急也不是急这一时半会儿。众人默认将会在此过夜一晚,没觉得什么不妥,酒足饭饱后懒懒坐在一堆烤火,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
其他人不在意,不代表柳十九不在意。他远离众人坐在角落,不发一言。正当江小天高声大笑时候,只听头顶传来声冷冰冰的嗤笑,音量不大,足以盖过满堂嬉笑。江小天惊得背脊窜起股恶寒,转回头去,只见柳十九阴着脸看向这边,手中力道加大,“咔咔咔”捏碎酒杯,又以内力化为白色粉末,霍然起身随手往火盆里一撒。那火立刻“噼噼噼”燃烧起来,映着柳十九的脸鬼魅不定,背后黑影更是硕大冲破屋脊,同样摇曳不止。众人见状吓得不敢大声喘气,也无人敢出言劝阻。火光照耀柳十九眼睛闪亮,他独自盯着火盆半晌,后毫不介意周围人反应,转身拂袖上楼回房。
直到关门声响过,楼下几人长舒口气,过好会儿才恢复生气。
又玩了一个多时辰,王如镇最年迈撑不住要上去睡了,将散未散之际,有人叩门请进。木门打开就先溜了团风雪进来,原来又下起了雪。
来者身披斗笠斗篷,虽掩盖了大部分躯体轮廓,仍能看出其身材高挑,胸背宽阔。斗笠摘下后,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黑眸刚正有力。他拍掉肩头积雪,一边道:“孙某有失远迎,抱歉得很。”
他说的是致歉,倒像感谢众人耐心等待。此人一举一动落落大气,只可惜不笑时眼角也有清晰褶皱,是不再年轻的年纪。
王如镇喜出望外,抱拳道:“孙大侠。”
孙云珂笑着还礼道:“王老前辈,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他与其余众人寒暄过了,又道:“‘大侠’一词,现在的孙某担当不起了,还请各位换个称呼。”
“孙大侠就是谦虚,您担当不起,天下就没人担当得起了。”
“哎,哪能这样绝对,我看,”他伸手搭上江小天肩膀,“这些个小辈都是可塑之才,日后前途无量。”
“孙叔叔,您过奖了。”
“哈哈哈,好小子。”
他就着火光看见江小天脸色,疑道:“你这是中了毒?”
“是这样……”
“怎么回事?我看这毒不似寻常,像是鬼医的手法。”
江小天瞥向肖凉,想说肖凉正是陈鬼医徒弟,又怕肖凉不高兴暴露了身份,不知如何作答,吞吐言他道:“是肖弟一直在帮我解毒。”
孙云珂转过来打量肖凉,点头赏识道:“不错,江山备有才人出啊,这样一来,也不惧摘星楼再如何危害人间了。”
王如镇吃惊道:“小天,你的毒是陈鬼医给你下的?”
“不、不是。”
“这么说陈鬼医是倒向摘星楼那边了?”有人叫道。
孙云珂摇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王老前辈,你信中说已有人前去黑山谷询问鬼医意见,有结果了吗?”
“不,还没有,一有消息,他们会及时通告的。”
“以我对鬼医的认识,他应不会与我们为敌,只是还要请他像上一次一样助我们除害,却是有些难了。”
“孙大侠有所不知,陈鬼医收了个徒弟……”
几人站在门口就将手里的情报交换了遍。
孙云珂听了风笑天一事,又问了李承芮少林参禅情况,颔首几下,坐下沉思,不再讲话。
众人皆知武林前五只剩柳十九还未提及,又都不好明说。旁人都道武林除害好事一桩,放孙云珂这儿就是对象和别人跑了的坏事。只因程小尧最后跟的柳十九。
孙云珂思忖片刻,突然道:“哎呀,我怎么把十九给忘了!”
他起身问道:“十九现在在何处?”
王如镇道:“柳大侠与我们同行,已经睡下了。”
“原来如此,我真料不到他也会来碧溪镇。”
“是呢,我也料不到孙大侠会连夜冒雪赶来。”
循声扭头过去,柳十九站在楼梯口处,一手扶上扶手假意摇头晃脑道:“真是令人惶恐。”
孙云珂高兴道:“十九!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柳十九站在原地道:“孙大侠真是日理万机,大半夜来了,还站着就开始商议除魔,可敬可敬,在下佩服。”
孙云珂笑道:“你说笑了,刚正谈着你呢,这次除魔也不能少了你。”
“承蒙孙大侠错爱。”
“你怎么也‘大侠大侠’地叫起来了。我刚让他们别这样叫我。快些下来,咱们好好畅谈畅谈。”
“畅谈?畅谈什么?” 柳十九说着,也没打算要下去。
“你这些年还好吗?我听说果子镇有间客栈生意红火,想必是你们的经营。大家叙叙旧也好。”
“叙旧?你想叙什么旧?”
话说到这份上,再明显不过的含义了。孙云珂苦笑下,叹气道:“十九,你何必当着大家挖苦我。”
柳十九讥笑道:“姓孙的,你嫌我挖苦你。我倒问你,你摆什么大架子,遣个小厮打发我们,白白等你一天,还让后辈看笑话,什么意思?”
柳十九本来盘算到了碧溪镇就给孙云珂个下马威,不想孙云珂多年不见圆滑许多,派下人应付了,本人躲在后面看好戏。他原想见面就要言语狠狠嘲讽一遭,激得孙云珂颜面尽失。哪里料到反而是自己凶神恶煞面貌,他倒笑成了弥勒佛。这才真是立场翻转,没吃到闭门羹,捡着吃个下马威。
孙云珂见柳十九绕开了敏感话题,松口气道:“你指的要是迟到一事,确实有些原因。”
他看柳十九露出洗耳恭听表情,接道:“明日到了我府上,大家坐下来把话说清楚就是。”
“是么,有合理解释就好。”
孙云珂无奈笑道:“十九,足足二十年,你还这么爱较真。”
“哼,我看你才是最小气之人。你那些破事儿,我一件件都知道。”
他还要开口数落孙云珂,王如镇见气氛不和,抢道:“柳大侠,我们来之前说好不谈私事的。”
柳十九转动眼珠瞥向王如镇,心想什么时候商量过不谈私事了。他跟着要来的一大目的就是炫耀。雄性动物,就爱昭示自己的地盘和事物,有时也包括——人。
但此刻情况也确实不合他心意,遂道:“也罢,你我都老大不小了,就指望一张脸皮过活的。”
说完又是不等孙云珂回话,一人回了房间。
王如镇见着孙云珂被奚落,多少同情,劝道:“孙大侠,你别往心里去。”却想着要是这两人对打起来,还有什么力量能与摘星楼抗衡?
好在孙云珂并不十分介意,笑呵呵反劝众人休息,说明天一早就上路取道他家。又客套几句,各自睡下。
☆、二十五
翌日雪后初霁。马蹄没入积雪“喳喳”作响。
走到孙云珂宅院,大红建筑与白色雪景相得益彰,虽算不上恢弘,也是处好景致。
柳十九抬头观望,冷哼道:“一个人住,还习惯吧?”
孙云珂笑了笑:“久了就习惯了。今日的雪景难得一见,谈完正事,我带大家随便逛逛。”
很快众人坐进大厅。
孙云珂道:“我昨日原本中午就出发前往酒肆,没想到马车半路被袭,这才耽误了,一人走路来的。”
有人叫道:“这还了得!”
柳十九道:“你具体说下过程。”
昨天孙云珂卯时就已准备妥当,与马车夫一同出发,行到必经之路拱桥处,桥下忽然翻出一人,先抹了车夫脖子,顺手将其推下拱桥。孙云珂反应快,冲出车来,两只肉掌与那人拆了几招。他年轻时练的就是掌术,那人似是觉得难以匹敌,没多纠缠,让个虚招跑了。饶是如此孙云珂肩头还是受了外伤。
“我宅里都是不通武艺的常人,担心生变,便先回来嘱咐了几句,这才又重新出发,那时候刚好下起了雪。”
柳十九道:“你已经老到了要走将近五个时辰?”
孙云珂勉强一笑:“或许对付偷袭就用光了我所有的内力。”他又严肃道:“我看这事儿除了摘星楼不会再是其他人。只不过,作风不太像唐摘星。我猜测是他小儿唐白安。”
“唐摘星勉强还算有点侠气,是不会做出这等下三滥手段。”
有人一怒猛拍扶手:“邪门歪道!要是哪天落在了我们手里!”
柳十九淡淡道:“先别急着夸口,日后反是我们落在了他们手里也说不定。”
王如镇站起来朝孙云珂行礼道:“孙大侠,我谨代表武林豪杰恳请您出山坐镇,带领众英雄再次铲除邪教!”
孙云珂赶忙掺起王如镇:“王老前辈,您太客气了。”
“孙大侠,您要是不答应做这盟主,我今日就……”
话未说完,肖凉心里就先翻了三四个白眼,只觉得这场景做作无比,看不下去。那头还在继续:
“您说哪里话!江湖有乱,孙某能帮就是帮,决不让任何人破坏武林秩序。”
肖凉眼见柳十九同样面露不屑,唇角斜斜勾起个弧度。
再义愤填膺几句,孙云珂笑对柳十九道:“十九,你呢?”
柳十九见孙云珂激动万分,满目期待神色,丝毫不计较自己方才一番讥讽话语,想“武林第一人”称号得的堂堂正正。即便情场失意,总归私事。再没有理由拒绝。
刚撑起身要答应,却见他突然变了脸色,旋即抄起旁边江小天背上的银枪,腰身一转,向身后的窗外投掷了出去。接着人也纵身一跃,破窗而出。这才看清外面有个白色人影,柳十九紧追在后。
等到厅内的人也各自追上,柳十九一人持枪站在雪地之中,看着地上几滴鲜血。
他回头瞧了眼众人道:“给跑了,看身形是唐白安。”
王如镇道:“太猖狂了!”
“他也没干什么。不过,被偷窥的感觉实在不爽。”
孙云珂亦讶然唐白安之胆大,居然就在自家屋外偷听,于是道:“事不宜迟,我即刻以盟主身份召集大家铲除邪教。”
说着就写了数十封书信送出,抛开除魔一事,还劳烦各路英雄相互转告。
下午诸事办妥,孙云珂领着外出赏雪,不过想着路边不知啥时候又跳出个偷袭者或是唐白安,人人自危,兴趣缺缺,连孙云珂自己也提不起多大兴致,当真随便逛了逛就散了。
在孙云珂处休息了十多日,终于有了第一封回信。
大清早正在喝粥,下人说来了个送信的,进来才知道是王如镇家仆,递上个信封,说是寄到了王如镇那里。
接过来一看,署名好客山庄,原来是给江小天的。
江小天大致扫过内容,道:“家父说武林大事,他一定也会尽力而为,帮助孙叔叔的。”
孙云珂高兴道:“好!好!好客山庄开了个好头啊!”
江小天配合气氛笑着,难得笑得有点儿僵硬。
孙云珂当年闲居碧溪镇,本打算就此终老,故而将院落修得气派非常,亭台楼阁精心雕琢,一草一木也细心呵护。然地处北方,却是江南风格,不晓得是什么缘故了。
亥时花园夜深人静,又是雪夜,格外静谧。肖凉与江小天窝在一处假山内部,也不怕冷,悄悄说着话。
“肖弟,我心里着急,你给我出出主意。”
江小天家信中江父提到江母患病多日,思子心切,望江小天早些回去。最尾处写了两个“速回”,可见急切。
江小天读到此处万般感触,又不能在孙云珂等人面前表露,忍得辛苦,回来担心江母病情,茶饭不思。半夜着实睡不踏实,拉了肖凉出来散心。
江小天道:“我母亲虽然喜欢我,但从不会表现出来。她这样急着想见我,肖弟,你说是不是,是不是……”
他想到坏处,紧紧握住肖凉的手。
肖凉道:“你别怕,你想一想,你出远门之前,你母亲可有什么征兆?”
江小天蹙眉回想着,仍然捏着肖凉的手。肖凉不好意思,也不好明说。
江小天道:“没有,我觉得没有。我母亲身体一直很好,这件事太蹊跷了,我想不出。”
“你别担心,这种突发的病症来得快去得也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