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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的触感夹杂著清淡的水香蔓延在唇齿间,隔著薄纱,景騂仍能感受到面前的身子带著淡淡的水温,撩拨著神经。“今儿……怎……麽了?”景騂语带颤抖,却仍忍不住一问。两日来,自己与他虽倾尽心事,却是发乎情止乎礼,怎的今日……
南宫逸略微冰冷的薄唇附上景騂的脖颈,散落的发丝在景騂胸口激起若有若无的酥麻感,闷声道,“我要……要你。”
软语呢喃,玉体温存,景騂一咬牙,将南宫逸卷至榻上,小心避开腕处的伤,景騂一把扯开南宫逸的袍子,眼见那人一丝不挂的躺在自己面前,景騂亦是一愣,这才惊呼上当。却也顾不得许多,只恨声道,“今个儿我便吃了你!”
南宫逸却不多言,只是同以往一般,将脸埋入景騂肩头,任由这身子和那人一起,浮浮沈沈。
四十一
日头眼看著沈了,景騂却只是望著怀中人安静的睡颜,不忍侧目。有一种分别,最为无奈,也最为彻底。那是穷尽天涯海角的绝望,便是你喊破了嗓,磕破了头,也无处可寻的孤寂。说什麽来世再见,虽是安慰,也算寄托。只是未曾料到那人竟决然如此,上天入地,终叫他无迹可寻。恐惧,是从未有过的,与现下相比,才知道过往种种被自己称作恐惧的时刻,竟如此不足为虑。明黄的锦被衬得梦中人肌肤若雪,恍若透明般,转眼便会消逝。依稀见著那身著紫袍的少年,拾级而上,眼眸含笑,煦若和风,明豔不可方物。却是巨浪滔天,席卷而去。景騂欲追,却遁形无迹。
“太子殿下?”外殿的宫人低声问道。
景騂一惊,轻轻地挪下床榻,拾起外裳披了,低声道,“何事?”
“郁大人在殿外求见。”
景騂只应了一声,见南宫逸仍旧熟睡,轻叹一声,步入外殿。
南宫逸缓缓睁开眼,将那人的背影尽收眼底,微微一笑,是时候了罢。
景騂再回来时,便见著南宫逸已然醒了,正跪坐在琴案边,为一尾瑶琴调弦。见了景騂进来,只是一笑,复又垂首,专心面对手中的活计。景騂一楞,正不知如何面对,只随便瞟了瑶琴一眼,惊道,“冰弦?”
南宫逸只是一笑,道,“闲来无事,便吩咐宫人取了来。”
景騂暗暗心惊,却只得强作镇定,道,“何不等我回来,那些个奴才,笨手笨脚,弄坏了怎麽好。”
南宫逸却不再出声,只是静静调弦,忽而被人从背後拥住,淡淡的鼻息弄得南宫逸一阵发痒,不由微微挣动著。
“身子还没好,就弄来这麽些个伤神的物什。”景騂淡淡责备道。
南宫逸若有似无的瞟了景騂一眼,心下轻叹道,景騂,我只是怕,天不假年。
待得南宫逸校完音,便听闻外间儿宫人传膳。景騂看了南宫逸一眼,吩咐道,“进来罢。”
仍是同平日一致的菜色,却多了份精细,粉雕玉琢一般,惹人喜爱。南宫逸只瞟了一眼,暗中握紧了手。
“这是宫里今年新酿的桂花酒,皇上特特的嘱咐奴才给太子爷和侯爷尝尝鲜。”说著,内侍便将一白净的瓷壶和两只白瓷酒杯布於桌上。
南宫逸望了望那桂花酒,又看了看景騂,心下了然,便自起身,道,“有劳公公。”
那内侍领了赏,便欢天喜地的跪了谢恩去了。
南宫逸行至桌前,轻轻揭开瓷壶盖子,顿时清香扑鼻,遂笑道,“果然好酒。”景騂,费心了。说罢,便浅浅斟了一杯。
景騂正有些犹疑,却见南宫逸已然执杯,忙道,“南宫逸!”不!不要!
南宫逸只是一愣,遂笑道,“景騂,不来陪我喝一杯麽?”景騂,我不会走。你身边的每一束轻风,都是我啊!
“也好。”说罢,景騂便至桌前,执壶而歌。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南宫逸,昔日你忍痛而歌。今日,景騂亦以此为证,此生此世,永不相负!
凄怆的音节仿若撞著南宫逸心口,阵阵钝痛,南宫逸一声轻笑,举杯向景騂道,“今生来世,愿,永不相忆!”说罢,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景騂只觉遍体生寒,忙上前扶住南宫逸,相对无言。
“景騂,我想弹琴。”趁著身子尚未有异,南宫逸轻声道。
景騂只点点头,便扶了南宫逸至琴案前坐了,轻声道,“觉得不舒服,便立马停下,知道麽?”
南宫逸浅笑著应了,便自坐起,十指一跃开来。
“斜阳枝头,
春色零落,
半生香。
墙外青冢,
落尽寒鸦,
但劝故人心莫系。”
南宫逸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五脏六腑仿佛被什麽掏空了一般,一曲毕了,南宫逸再也支撑不住身子,软倒在景騂怀里。痛蔓延开去,南宫逸勉力抬了抬手,却不得。轻轻一笑,鲜血自口中涌出。
景騂心里一阵阵泛空,手忙脚乱的帮南宫逸拭去唇边的鲜血,只那殷红怎麽也止不住,渐渐浸透了南宫逸的袍子,景騂忙对著外殿吼道,“传太医!快!人呢!都快去传太医!”说罢,又对著南宫逸,道,“南宫逸,你觉得怎麽样了?等等,不要睡,太医马上就来了!”
南宫逸半睁著双眼,轻轻摇了摇头,道,“不…不要了…很快…就…就过去…了。”说罢,伸手欲为景騂拭泪。
景騂轻握住南宫逸的手,颤声道,“没事,会没事的。”
意识愈发模糊,寒冷麻痹了南宫逸的身子,咬了咬唇,唤回最後一点力气,南宫逸望著景騂,道,“天涯…海角…,景騂…南宫逸…不会…不会再…离你而去。”说罢,南宫逸咳出一口血,任凭黑暗夺去了自己最後的意识。
感受到怀中的身子一沈,彻彻底底的安静了。景騂愣愣地望著面前苍白的面容,往昔的一幕幕好似银针,扎在心上,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是麻木,抑或是,根本就不痛,景騂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轻轻拂过怀中人的发丝,景騂轻声道,“好,从今以後,你便跟著我。我带你回家,只属於我们的家……”
宫内的一切依旧有条不紊,什麽人来了,什麽人去了,似乎不会对这肃穆的囚笼产生任何影响。或许吧,入得这囚笼的人,早已把一颗心掏了个干净,只要没事找上自个儿,旁的人的死活,又算得了什麽。便是找上自个儿,是福是祸,既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便也淡然了。是以这儿随便一个宫人,都有著旁人不曾有的泰然。
郁白不经意的瞟了景騂一眼,依旧如常。说不出因由的,郁白暗暗心惊,却也无法开口相劝。记得那日自己奉旨去昭和殿,宣布南宫逸的後事安置,景騂只是抱著那人,从头到尾未曾有半句言语,待得一干子奴才抬了南宫逸的尸身下去,郁白本以为景騂会阻止,至少,会不舍。却不想景騂只是淡淡的吩咐了句小心,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勤政殿,连那人的最後一眼都不曾再看。不得不承认,这两年多的时间来,景騂变了太多,连自己这从年少便伺候在旁的太子伴读,都不知那人的心里,究竟在琢磨著些什麽。或许,这便是所谓帝王心性罢,这般容易便被人看穿了去,还如何领驭天下。
情之一字,初时看来,该是惊天动地罢。正如自己当初不顾一切地带著那人离开一般,来得轰轰烈烈,去得,也是热闹非常。直到那人躺在自己怀里,再也不会醒来时,那一如烈酒的情愫,忽而淡了,远了。酒愈陈愈烈,但那不是酒,於是酵的愈发平淡,如水,似风。非是细品不闻其香,非是细尝不知其味。那一丝淡雅馨香,微苦带涩,却无限甘醇,丝丝入扣,蚀骨销魂。
“郁白,你可有想去的地儿?”景騂冷不防开口道。
郁白一愣,随即一笑,答道,“太子在的地方,便是郁白想去的地方。”
景騂略微抬眼,看了看郁白,沈声道,“那你去收拾下罢。”
郁白惊道,“此时出城?太子……”
景騂略一摆手,示意郁白噤声,随即轻叹道,“司马晋自刎谢罪,现下军心已乱,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郁白微微皱了皱眉,便一声应了。有些个事儿,身为臣下,只需照著吩咐做,至於因由,却是不该知道太多的。
四十二
大漠孤烟直,看著将士们烹煮膳食的寥寥炊烟,被劲风一带,失了踪影,南宫瑾却是一笑。什麽穷酸秀才的句子,真真的欺世盗名!豫国偏北,土质沙化,颇有几分苍茫沙漠的影子。只寒风更劲,莫说那孤烟是否直冲云霄,便是烟影儿也难看见,又何来一直。
“王爷。”李毅正有些消息禀报,见南宫瑾在大帐外,便也省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直接跪道。
南宫瑾略一颔首,便挑帘入了王帐,示意李毅一齐进去。“将军何事?”在太师椅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南宫瑾缓缓问道。
李毅揖道,“禀王爷,我们派入城中的密探有了消息。”
“哦?”微一抬眉,南宫瑾露出一抹不甚明了的浅笑,“如何了?”
李毅答道,“一切尽如王爷所想,司马晋於府上自刎,景赫已下旨厚葬,但城中将士颇有微词,人心惶惶。”
“可有风清候的消息?”似乎根本不在意司马晋如何,南宫瑾皱眉道。
李毅略一沈吟,跪道,“他……景赫对外宣称……抱病而亡。但,据眼线报,却是那景赫下旨鸩毒……”不知道南宫瑾此刻的心思,李毅便多了份小心。
轻轻举起手中杯盏,南宫瑾笑道,“很好。”浅尝一口,接道,“果然好茶。”
“王爷?”李毅略微震惊的看著南宫瑾,跪道。殊不知南宫瑾疼惜幼弟也算出了名,幼时入宫玩耍,却见那南宫瑾对自己这位弟弟极为宠爱,竟然李毅都有些钦羡,怎的如今……
“李将军,”如鹰般锐利的眸子落在李毅身上,一如警告,“城里的探子暂时不要撤了,让他们将这些年南宫逸如何与我们取得联系,如何内外勾结的事儿张扬出去。”
李毅被南宫瑾盯得有些发毛,只得跪道,“臣明白。”说罢,正欲辞去。
“有些个事儿,不妨也推在他身上,”南宫瑾依旧一脸平淡,“明白麽?”
“可是……王爷……”李毅本不欲阻扰,只是三人从幼时一并长大,如何忍心那人下了黄泉都不得安宁,“眼下我们断了邯城的水源,景赫败亡是迟早的事儿,何必……”
南宫瑾略微皱眉,垂首叹道,“李毅,咱们离开南国,多久了。”
李毅不知南宫瑾的用意,只得拱手答道,“两年零四月有余。”
“两年零四月,”南宫瑾一声轻笑,道,“可你知道,那些将士,自豫国入侵起,便未曾见妻儿父母一面麽?那又是多少时辰?”走下太师椅,南宫瑾立於李毅身侧,叹道,“若是逸儿一人,能让数千将士免於伤亡,能让他们,早些回去和亲人团聚。”一手轻拍李毅的肩,南宫瑾幽幽道,“李毅,若换了你,你会选择什麽?”
“王爷!臣……”可叹李毅仍是少年心性,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头,爱恨分明,忆及故土,思及亡父,如鲠在喉。
“他既身为南宫氏的人,这份责任,他无可退避。”一声轻叹,南宫瑾扶起李毅,道,“你且退下罢。”
“是。”胡乱应了一声,李毅便挑帐出去。
待得那人走远了,南宫瑾略一皱眉,唤道,“吩咐你办的事儿,怎麽样了?”
“禀王爷,一切已经安排妥当,明日子时,便可到营帐。”帐内不知何时多出一侍卫打扮的黑衣男子,跪道。
“好。”南宫瑾略一颔首,沈声道,“出来之後不要知会任何人,直接来王帐复命,明白麽?”
“属下明白。”那黑衣男子头也未抬一下,恭敬答道。
扶起面前跪著的男子,南宫瑾轻挑起那人的下颔,道,“於影,那人与本王的关系,想必你心知肚明。此事若是办砸了,你且掂量好,自己有几个脑袋。”
“是。”男子垂下眼睑,睫毛在脸上投下一排阴影。
“当然,”南宫瑾笑道,“若是处理得好,”轻轻凑近男子耳边,温热的鼻息惹得男子一阵颤抖,“从今往後,你便跟在本王身边,做本王的影卫,只听命於我一人,如何?”
男子微微战栗了一下,良久,方才道,“谢王爷。”
“你且去罢。”南宫瑾略一挥手,示意退下。
男子只是一揖,收起眼睛里的失落,转身离去。
“於影,”正当黑衣男子准备挑帘的当口,南宫瑾唤道,“万事小心。”我不想你有危险,我,离不开你,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