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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什麽?”景赫淡淡道。
“只,奴才听人说,那云清阁近日里时有琴声传出。细细打探,却道是太子殿下以冰弦相赠。”
景赫暗自沈吟,没有多说什麽。
到了夜晚,这雪越发放肆了,洋洋洒洒铺了一地,借著些风的势头,打在脸上疼得厉害。冰雪本无骨,却也这般坚韧,也能伤人。
自那日之後,张宝儿却再也不敢疏忽,弄来些火盆,将云清阁熏得暖暖实在,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个手炉,放几块烧好的炭火进去,用厚厚的棉絮裹了,给南宫逸暖暖手脚。
终究是南方人,这样的天气已是要命了,偏生那日硬生生挨了景赫一脚,又拦著不让宣太医,身子愈发沈了。用过晚膳,透著凉意的空气让南宫逸觉得有些闷气,本想著休息一下便就好了,谁知竟然断断续续的咳嗽起来。无法,只得乖乖的被张宝儿裹得好似粽子一般的躺在床上。
忽闻外间儿响起些许脚步声,竟是景赫的近侍前来宣旨,道是让南宫逸於昭和殿面圣。
南宫逸接了圣旨,只道换身衣服便随了那近侍前去,便闪身入了内殿。
昭和殿乃皇帝寝宫,如此,已然明了。
张宝儿默不作声的伺候了南宫逸更衣,嘴唇咬得死死的,时而看一眼南宫逸,却不敢多说什麽。临出门,张宝儿取了一件披风,给南宫逸披上。
南宫逸自系了玉带,道,“应下的话可别忘了。”说罢,手轻轻在张宝儿手背上拍了拍,“放心吧,早些歇息。”
张宝儿只愣愣的看著南宫逸随著近侍走出院门,拢了披风,闪身上了软轿。良久,只觉得脸颊凉凉的,伸手一摸,竟不知何时惹了这许多眼泪。只能幽幽的叹了一声,转身进了内殿。
软轿於玉阶前落下,近侍挑了帘子,南宫逸走了出来。停了半会儿,便随了近侍上殿。
“罪臣参见皇上。”膝下还没跪稳,周围的宫人便各自出了殿门,朱红金漆的大门在身後轰然合上,门铰处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动,让人一阵发麻。
景赫自榻上瞟著南宫逸,嘴角含笑,却不言语,只轻轻转动著手边的茶杯盖子,青瓷摩擦出低哑的沙沙声。
南宫逸一低头,膝行几步,一手揭了茶杯盖子置於一旁,一手缓缓握了紫砂壶柄,玉腕轻垂,添了茶,又双手奉於景赫。
景赫先是一愣,而後便放声笑了出来,叹道,“侯爷果然聪慧过人!”毫不理会南宫逸手中的杯盏,倾身一揽,便将南宫逸拦腰抱了起来。
南宫逸只觉得身子一轻,杯盏自手中滑落地面,青瓷遇见大理石的地面瞬间便粉身碎骨,碎裂声弥漫了整个寝宫,非是要绕梁三日不可。
景赫的手有些烫,常年征战的缘故,虎口处有些老茧,只惹得南宫逸头皮发麻。不逢迎,不反抗,此时的南宫逸像极了一团散在地上的白雪,任人捏塑,能折能弯,头角峥嵘亦可,珠圆玉润也是无妨,只望著自己真似那白雪一般,最後化为一捧清水,也算是他南宫逸的造化。身子仿佛被生生撕裂开来,淡淡的血腥味夹杂著汗水弥漫在方寸帷帐内,双手紧紧抓著床榻的边缘,南宫逸看了一眼窗外依旧纷飞的雪花,闭上了眼睛,只在脑海里留下一片无边无际的白。
十四
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窗外的雪早已停了,只在青瓦上留下了一片白色,细细的淌著水迹。许是盯著窗外太久了,眼睛有些发酸,南宫逸忙闭了眼,将那摇摇欲坠的泪吞了回去。身边的宫人见他醒了,只道皇上上朝去了,吩咐他们好生伺候侯爷。南宫逸并无动作,只由著一帮子宫人们伺候著洗漱,沐浴。委实没有力气了,身上的每一处关节都泛著酸痛,双腿更是碰不得,好似有人把他的身子撕开来,再细细粘好,每一下动作,都牵引著粘合的伤口,血肉模糊。
温热的水轻轻荡起几许血丝,南宫逸第一次看了自己的身子,满目疮痍。
由宫人搀扶著上了软轿,南宫逸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这铺天盖地的寒气并不来自轿外那一方四角天空,而是来自自己的身体,仿佛每寸肌肤都化作冰窖,冷得让人绝望。
软轿停在云清阁的时候,张宝儿早已迎了出来,一双眼睛肿的桃儿一般,想是等了许久了。南宫逸自下了轿,脸色瞬间白了下来,许是下身的伤口又裂开了。脚下一滑,身子正要瘫在地上,却被张宝儿堪堪接住。南宫逸一笑,还欲起身,张宝儿却已横抱起他,吩咐了身边的宫人打发轿夫,便将南宫逸抱进内殿。
南宫逸委实想不到,这瘦瘦小小的猴儿精竟有这般力气。
将南宫逸安安稳稳的安置在榻上,张宝儿又出去吩咐了些什麽,复又进来,手里多了一盒药膏。
张宝儿跪在榻边,道,“公子,奴才,帮您上药吧。”眼睛依然红了一圈。
南宫逸一笑,摇了摇头,道,“不必了。”这身子,他已不想再给任何人碰了,包括自己。
张宝儿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伏在南宫逸身上哭了起来。
南宫逸轻轻拍著张宝儿的肩,叹道,“终究还是个孩子。”
张宝儿却抹了抹脸,争辩道,“公子才多大,就说奴才是孩子!”复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奴才没公子……没公子……”许是想了好久,不知道该用些什麽词才好,张宝儿不再言语,低了头。
南宫逸因笑道,“没我什麽?没我心机深沈,是不是?”
张宝儿腾的跳起来,一张脸涨的通红,道,“奴才,奴才若有这个心思,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南宫逸一愣,忙拉了张宝儿的手,劝道,“是我的不是,没由来的胡诌。若下次还说这样没心没肺的话,便叫天收了我去,好不好?”
张宝儿急忙掩了南宫逸的嘴,道,“不许公子说这样的话儿!”
南宫逸笑道,“好了好了,不说了,以後都不说了。”
张宝儿这才咧嘴一笑,复又敛了神色,怯生生地问道,“公子,您,难受吗?”
南宫逸苦笑著,避过张宝儿的眼睛,道,“我有些累了,你且退下吧。”
张宝儿欲言又止,只得低了头,闷声出去,又顺手关上了殿门。
内殿又安静了下来,空空的,泛著些寒意。南宫逸披衣起身,行至案前,右手轻轻划过冰弦,琴铮如裂。拢了衣衫坐下,十指一划,便再也停不下来。
琴声一直未断,好似夏日里的冰雹落在花丛里,砸出一片凄离景象。手指星星点点的渗著血,鲜红的血珠凝在半透明的琴弦上,颇有几分白雪红梅之感。整个身子都没有了知觉,从外至内,那颗应该鲜活的心,不知道还在也不在。南宫逸兀自笑了,这样也未尝不好,无心,则不痛,不痛,则至刚至韧,百折不断。
张宝儿在门外听著那琴音不知疲倦的响著,却并不规劝。那人解脱不了自己,旁的人,又如何帮得上手。
那日以後,景騂便没再踏足云清阁半步。宫内从不会有秘密,那些所谓秘密,不过是大家心知肚明却不道破的东西罢了。连日来,皇上每晚驾临云清阁的消息好似野火,瞬间烧遍整个皇宫。初时是命人请了风清候至昭和殿,後来,便不管不顾的日日奔著云清阁去了。皇帝自即位以来便一心政事,於後宫之事上,只是雨露均沾,便也不见哪家的主子恃宠而骄。这会子突然杀出一个男人,还是敌国的俘虏,却将这铁腕帝王收得熨熨帖帖的,放在哪儿,都算是件新鲜事儿。
行至回廊拐角处,却听见一番窃窃私语,景騂不动声色的停了下来。
却听一宫人道,“你们是不知道,那小主子可是一销魂的主儿!”
另一人应道,“可不是!那日我随了轿子送他回去,哎哟喂!那身子骨,软的跟没骨头似的!”
一个稍尖的声音补充道,“那是个聪明主儿,面上冷若冰霜,暗地里,却不知使了什麽迷魂药!兴是哪天皇上醒来,发现自己连骨头都给那小妖精化了去,也未可知!”
景騂沈著脸,轻咳了几声。那几个宫人瞬间变了脸色,一溜儿跪下,手脚哆嗦个不停。
景騂扫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几个人,半晌,道,“几个奴才,仗著平日里主子宽厚,便胡天胡地!是不是觉得,这宫里的规矩,治不了你们!”
那几个宫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哪还顾得上答话,只一个劲儿的磕头认错。
景騂暗自压了火气,始终以太子之尊为难几个奴才,於理不合,便一拂袖,道,“自己去敬事房,领二十板子!”
几个人慌头慌脑的叩了头,便连滚带爬的消失在回廊尽头。
“太子殿下。”等那一干人等走远了,立於景騂身後的男子方才缓缓道。
景騂回过头,道,“郁白,何事?”郁白是景騂前些年在城门口撞见的,那时景騂正当年少,有人惊了自己的马匹,自是恼怒,但见那人眉清目秀不似穷苦人家,便开口问其身世,方才知道,这郁白原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祖上是做茶叶生意的,只因路上遭了贼人,爹娘惨死,方才流落街头。景騂见他身世可怜,又颇有才学,便收了府上做幕僚。
郁白冲著那些人的方向一笑,道,“殿下何苦与下人计较,宫中口实之处,笔笔皆是,殿下却为何独对那风清候甚是留意。”
景騂低了头,道,“你有所不知,这风清候原是南国二皇子,文思才气,令景騂甚是佩服。”
郁白略一沈吟,这公子逸的大名他确有所闻,但段不至於令景騂失态至此,况那南国已亡,南宫逸即便再如何玲珑,不过是个亡国奴罢了。便道,“恕臣多言,这南宫逸本是戴罪之身,而今,却蒙皇上恩宠,已是……”禁脔二字呼之欲出,却顾及景騂,只道,“……皇上的人。太子需审时度势才好。”
景騂只苦笑著,自前行了几步。他如何不知!这些年,皇上东征西讨,一双眼睛早已被战事磨的通透,那深黑的眸子仿佛能看到人的心里去,便是他这亲生儿子,也好生胆寒。只是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思,却连自己也不甚明了。他又何尝听不见那云清阁日日飘出的琴声,好几次从那高高的红墙外过去,只要一步,便能见到那个人,停了他的琴声,轻声抚慰。只是想到皇上那双眼睛,他却没有一丝跨过门槛的勇气!男宠是小,但这份争夺之心,却能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头有些痛,景騂扶了额,兀自叹息著。
郁白深知景騂虽贵为太子,却不得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便不再多言,只轻抚著景騂的肩,道,“太子且宽心些,凡事天定,做尽了力便好。”
景騂没有答话,只轻轻点了头。即便是贵为太子,恐怕也只有郁白一人,能与他推心置腹。若是自己终能做了皇帝,这郁白,却也如何是好……
十五
一连数日的大雪总算是停了,天地间少了几分生气,更显端庄威严。豫国皇宫笼罩在这漫天灰白之中,令人望而生畏。
马蹄声自城门口传来,一骑绝尘,直奔豫国皇宫。棘手的差事总算落定,魏显也该回宫给皇上一个交代了。这件事儿自接下的那天便如同一把利剑悬於头顶,侥是这身经百战的将军,也不得不战战兢兢。虽是昨日已派人将折子送到,但面圣却也少不得。
“禀皇上,魏将军求见。”宫人报道。
景赫的手悬在半空,道,“让他进来。”说罢,黑子落定,对著景騂道,“将军!”
景騂一看,笑道,“皇上棋艺果然高明。儿臣佩服。”
魏显得了召,步入正殿,一身戎装未除,乒乓之声响绝殿堂。
“臣魏显,参见皇上,太子殿下。”语毕,便是一跪。
“起来罢。”景赫抬了抬手,道,“甚事体来?”
魏显瞟了一眼景赫身边,南宫逸垂袖而立,长发遮住了脸颊,看不出表情。
景赫看了看南宫逸,笑道,“将军但说无妨。”
景騂垂首打量著皇上,又看了看魏显,登时,已然明白了七八分。
魏显一揖,道,“臣奉皇命追捕南宫瑾,幸不辱命,在渭水边截获此人,”魏显一顿,看了南宫逸一眼,继续道,“只是那南宫瑾拼死拒捕,将士们无奈之下,只得将其击毙。”
景赫看了看南宫逸,对魏显道,“知道了,魏将军辛苦了,先行退下吧。”
魏显便跪了告退。
待魏显退下,景赫轻声唤道,“騂儿。”
景騂一揖便跪,道,“皇上有何吩咐?”
景赫把玩著手中的棋子,道,“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啊。”
景騂沈吟半晌,道,“儿臣以为,那南宫瑾既已亡故。不如将其运回家乡,以亲王礼仪葬之。即可昭示皇上胸怀宽广,怀柔天下;又可令南国百姓感受到皇上爱民如子,安抚人心。”
一番话滴水不漏,句句逢迎,字字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