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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点粥”见他愿意陪著自己,薛承远为公良飞郇乘了一碗粥,递了过去。
谁知,碗中扑鼻而来味道却忽然让公良飞郇觉得有些不适,下意识的捂住胸口。
“怎麽?”薛承远立即将粥碗放下,见状顺势就要为公良飞郇诊脉,几分警觉的问道:“不会是……又怀上了吧?”
公良飞郇瞬时红了脸,怒瞪了一眼他,心中却有些发虚,干脆啐道:“闭嘴!吃饭!”
薛承远失笑,虽然他们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公良飞郇还是不能够坦然面对自己怀胎生子的事实,不由分说的拉过了公良飞郇的手腕,仔细的为他诊脉。即使是小病,他也希望自己知道。
诊脉时,薛承远面带笑意、挑衅般的看著公良飞郇。
公良飞郇被他这麽看著,脸上短短时间内变换了好几种颜色。
“没事,可能是受了风寒,多加注意些”过了一会儿,薛承远终於道:“今夜回来,我为你煮些药。”
“吃你的饭!”公良飞郇黑著脸没搭他的话。不知怎的,心中却顿感有些失落。
怀孕生子,他不喜欢,但看到三个孩子都如此聪明可爱,再能和薛承远多有几个孩子的事实,他却十分喜欢。
“嗯,一起吧”薛承远说道,自己开始喝粥。
两人静静的坐在卧房内用著饭菜,享受著难得能在一起的清晨。忽然,却有小厮疾奔了过来,对著王安海禀报道什麽。
“出什麽事了?”公良飞郇转过头,皱眉冷声问道。
王安海神色一凛,快步进屋声音激动到有些颤抖的回道:“府上刚来了位故人,应当就是将军和大人一直在等的人。”
公良飞郇和薛承远同时心中一惊。是他吗?
“我去看看”公良飞郇眼中寒光一闪,站起身带上佩剑,快步向外走去。
“唉!飞郇,等等我!”薛承远还未梳洗更衣,知道公良飞郇是个急性子。找寻了卓允嘉这麽久,心中早就积压了不少怒火,一触即发。
见公良飞郇拔腿就向外堂走去,生怕出事,连忙去换衣袍,又对著王安海道:“快先跟著将军去!千万别出了什麽事!”
第五章
待公良飞郇走到前院,便见到门前站著一位负手而立身著浅灰长衫,挺拔消瘦的男子背影。身旁是匹黑鬃烈马,马背上搭著简洁的行装,远远望去颇有几分萧零孤独之感。
自从当年射杀卓允崇之後,这些年公良飞郇从未正面与卓允嘉相交过,即便三年前卓允嘉曾回郢庭陪伴著慕容定祯产下皇子,但当时局势紧张加上自己怀有身孕,也未曾得见。只是卓允嘉容貌出众,又曾断失一臂,如今亲自前来府上拜访,倒也不难认出。
“真的是他”公良飞郇顿住步子,抿唇轻念道,瞬时落下了心中大石,与此同时却怒气腾升愈演愈烈。
王安海这时从长廊後面快步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道:“将、将军……”
公良飞郇英眉一皱,压住心中怒火,侧过头。
“大人让您慢些……”王安海敬声道。
王安海多年侍奉公良飞郇,对他的性情自是甚为了解,生怕一个不小心,这二人就会因当年的宿怨而拔剑相向。
公良飞郇按住腰间的长剑,略略想了想,继而抬步向长廊外的前院走去。
时下慕容定祯病情沈重,而卓允嘉终於自愿返回郢庭。心病唯有心药医,这世间恐怕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医治彼此多年来的伤痛,无论如何公良飞郇都期望这一次卓允嘉能够真的留下。
听到了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原本目视街景的卓允嘉转过了身子。
“卓允嘉”直视著眼前之人幽如深海般的漆黑眼眸,公良飞郇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的冷声道。
此次重回郢庭会来这公良将府,完全是为了一见薛承远,不想却先见到了公良飞郇。
意料之中带著意外,这个人的出现,这带著傲气,直呼自己姓名的冷冷声音,陡然间触动了卓允嘉内心深处,最为敏感而迄今仍旧无法愈合的创伤──他那已经逝去的大哥。
面前这个天云国的第一大将,辅助慕容定祯攻克古潍,平定四海一统天下,他确有自傲的资本。可在这样的峥嵘岁月里,无尽的征伐之中,又有多少为了累积功勋毙命於刀剑之下的昔日亡魂,古潍大将卓允崇便是其一。
卓允嘉打量著面前之人,手却不自觉的触到了自己身侧的佩剑。
公良飞郇见卓允嘉并不应答,也算有几分自知,现在能为慕容定祯医病才是他的心中大事。对於卓允嘉这个人,公良飞郇从这些年的听闻之中算是有几分了解,心带敬意却毫无好感。
“先请卓公子入厅看茶”公良飞郇对王安海吩咐道,也再无意多说,显然卓允嘉只是前来找薛承远。
“是,将军”王安海会意忙走上前去,恭敬的道:“卓公子,请。”
看看天色也该是去京畿军营的时辰了,下人早已牵马在府宅外等候多时,公良飞郇不再多做耽搁,径直两步从卓允嘉身边走过。
谁料,擦肩而过的一刹,卓允嘉突然扬手抽出长剑“唰”的横截在了公良飞郇的胸前。
公良飞郇久经沙场什麽场面没见过,自若的冷冷一笑,抬起双指夹住剑尖,挑眉问道:“为了卓允崇?”
“你不配叫我大哥的名字”卓允嘉终於开口,浸透著仇恨的低沈声音冷的让人颤栗。
“当朝为臣,各为其主,有何不配?”公良飞郇冷声嗤笑,反问道。
卓允嘉握著剑柄的手微微一颤,心中的复杂和沈痛无以言说,这些年杀兄之仇他一直都在艰难的回避压抑著。究竟该恨谁?慕容定祯吗?
公良飞郇轻轻推开泛著冷光的剑尖,道:“江城之战,卓允崇虽寡不敌众而殉国,但本将向来敬重他是个英雄,而你……”
公良飞郇话锋一转,再也难以压抑眼看这几年来慕容定祯苦苦等待的痛楚,和为了慕容定祯在四海之内找寻卓允嘉的焦灼,撇了一眼卓允嘉,勾了勾唇角,带著几分轻蔑的道:“不过是个懦夫。”
“是麽?那今日就看看你我到底谁才是懦夫?”
刹那间,卓允嘉横剑疾速劈过,肃戾的腾然杀气从手中直指剑锋,清冷的银光闪射於公良飞郇眼前。
第六章
“卓公子!”
就在此刻,薛承远从内院的长廊上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在远处就看到了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忙急切的唤道。
卓允嘉瞥了所来之人一眼,脸上肃戾冷漠的杀气毫无改变。慑人的森寒剑光,直逼到了公良飞郇的眉睫。
公良飞郇似乎无意与卓允嘉相斗,仍旧矗立在原地,表情泰然自若的注视著卓允嘉冷冷道:“在我眼中,不能直面心中所爱的人,是懦夫;宁愿蹉跎短暂无常的人生,也不愿与自己心爱之人相守的人,是懦夫;无法释怀过往的恩怨情仇、重新过活的人,是懦夫”,说到这里公良飞郇勾唇轻轻一笑,问道:“难道你不是麽?”
卓允嘉冷笑,手腕一扬,又将长剑逼近了公良飞郇的脖颈几分,狠声喝道:“今时今日,你有何资格妄断他人?”
面对著眼前所站之人,卓允嘉心中如同灼热浆岩般的怒火与仇恨几乎在瞬间就可以化为将此人碎尸万段的力量。
“卓公子”薛承远见势均力敌的两人僵持不下,形势不妙,忙快步走了过去,对著卓允嘉作揖道:“卓公子此次回京定是为了皇上,承远感激涕零。”
听到了慕容定祯的名字,才倏然又一次将卓允嘉从这种极度愤慨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只见他黑睫轻闪,原本刚毅俊冷的面庞上霎时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柔和,仿佛一直以来小心翼翼藏匿於心底的什麽珍宝被提及触碰。
“皇上重病,还请卓公子能万事三思”薛承远说著就撩开青色的缎袍下摆,跪了下来,恳请道。
三人之间一时陷入了沈静。
良久,公良飞郇收敛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难掩忧虑的正色缓缓言道:“这些年,皇上一直在找寻你,却从不愿用手中之权强求於你。如今皇上确实病体沈重,有情之人,若是相爱自当相惜。”
此番话让卓允嘉心头顿感疼痛,虽然一直以来卓允嘉都知晓公良飞郇是慕容定祯最为倚重的心腹之一,但今日得见才初次领略到这份深沈的关切与忠义,不知为何却忽然有些为之动容。
这麽些年了,古潍的覆灭,家人的离去都早已成为定局,掩埋於一抔黄土之中。
就如同公良飞郇所言,当年各为其主浴血奋战的杀戮之中,只有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强者才能屹立於今日这片广阔的大地之上。可惜,他的故国不是,他的兄长不是。
多少将相王侯淹没於朝代的更替变迁的历程里,一昔回首,独留幻影长存。
薛承远清楚卓允嘉的性情早已今非昔比,若不是杀兄之仇著实让人蚀骨难忘,今日也断不会这般冲动愤怒,而这笔血债,确实是公良飞郇有欠於卓家的。
但如今的当务之急是为慕容定祯诊病,想来这也是卓允嘉此次返回郢庭的目的所在。
偌大的庭院之中,忽有风冷如刀,灿灿晨光之辉洒照於三人肩上,却无人能感受到它的温暖。
“请速带卓某入宫”沈默许久後,卓允嘉移开了手中锋利的剑身,望著薛承远低声道。
第七章
自从当年江畔一见,卓允嘉心间就有了一副再也挥之不去的身影。
多年辗转漂泊,牵强的躲闪隐藏,终究在此刻功亏一篑。卓允嘉不忍再浪费丝毫时间,心中如同浪潮般汹涌澎湃的思念让他再也无力抵挡。
其实,心中有著一个能够令自己惦念的人,是否也是一种幸福?
“皇上,究竟病况如何?”待到三人终於走进正厅坐定,气氛也有所缓和,卓允嘉便开口问道。他急切的想知道慕容定祯到底怎样了,为何公良飞郇一等人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广贴告示寻他回来。
公良飞郇叹了口气,望向身旁的薛承远。薛承远也不再迂回,如实的道:“很重,这几日一直高热不退,神志恍惚,常常陷入昏睡之中。”
“又是哮症?”卓允嘉皱眉道,闻言刹那心房便揪的好似刀割般疼痛。
薛承远看了一眼卓允嘉,牵强的勾起一抹淡淡苦笑,摇头道:“并非哮症”,舒缓了一口气,才又道:“其实自从皇上当年临盆之际失血救你而大伤元气後,就一直未能恢复如初。再加上这些年为国事操劳,情无归处,渐渐心郁成疾。”
卓允嘉紧攥著泛白的手指,不发一语。无奈、心痛、自责等情绪汇集而来,外人无一不能从那僵滞的神情之中体察出来。
“谁都看的出来,皇上……一直在等你回来”沈默半响後,薛承远轻声道:“但皇上从未想用手中皇权强求於你,或许只是祈盼著终有一天,你能自愿重返郢庭,相聚团圆。”
“确实如此”公良飞郇轻轻点头,解释道:“这一次普天之下广发告示,也是我自作主张,皇上迄今并不知情。”
这些在当日归来的路途之上,卓允嘉就早已猜想到。以慕容定祯的性情而言,怕是将这份祈望默默埋藏在心间直到孤老,也断然不会做出这番选择。
卓允嘉唯有接纳了这一切,今时今日他还能说什麽?
这些年来,他爱上了一个自己最不该爱的人,却又无法自拔於这段感情。
天下轰轰烈烈的相爱无不是以粉身碎骨而告终,深陷於命运荒诞的沼泽之中,伤痕累累越是挣扎便越残忍。
“今日是中秋”卓允嘉将思绪收拢,抬眼看了看窗外秋风拂动著绿叶,眼中有些湿润的抿唇微笑道。
薛承远道:“是,是个万家团聚的日子。”
这是宿命麽?
十几年间家国的遭遇,颠覆摧毁了曾经那个生长於斯的郢庭少年对於未来的所有期望。
在这一刻,不知为何,卓允嘉心中汇聚著很多想念。
想念父母、兄长、想念那曾可被称作为“家”的归处,想念那个也曾意气风发、心志高远的自己。
人生得意最是少年时,那时激情与梦想永远是理所当然。
“你回到郢庭的事,还未向皇上通传。不如待到傍晚我为皇上诊治时,与你一道进宫,这样可好?”薛承远看著卓允嘉这副心事重重的脸色,揣测著卓允嘉此刻的心思,提议道。
进宫觐见慕容定祯的事,即便以今日薛承远与公良飞郇的身份而言也绝对莽撞不得。加上慕容定祯近来重病在身,更是让薛承远甚为忧虑此时此刻这样逾矩的决择,是否真的得当?
卓允嘉自知以今日的身份,进入皇宫之内确实要费一番周折,艰难的压抑著心中焦虑与惦念道:“一切有劳薛大人安排,卓某想尽快见到皇上。”
薛承远转头看看坐在身旁的公良飞郇,达成共识的微微点头。
“那好,就这麽办”薛承远道。
第八章
中秋月夜,按照先前的计划,卓允嘉随著薛承远与公良飞郇一同入宫。
时隔三年有余,在徐徐夜风中再次望见那巨大的漆红宫门之时,卓允嘉眼中又一次映现著当日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