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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小的、有些蹒跚的身影再一次映入眼帘。苏仪光有些急切的心情,瞬时安静下来,他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那个让自己莫名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穿着很破烂,脸上又蒙着黑色的布巾,只有微微露出的一点光滑的皮肤让人晓得,他并不是那么老。他小心的将泔水舀到独轮车上的大桶里,然后又小心的将装泔水的桶放回原处,想要将车推走,却是手上一滑,将舀泔水的瓢掉在地上。
他想要弯身去捡,可是只有一只脚支撑着的身体难以做到,就在那个人就要摔倒的一瞬,苏仪光鬼使神差的冲上前去,将他接住。
“你没事吧?”苏仪光问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来帮助这个看上去很脏的人,可是手却就是不愿意放开。
怀里的人微微挣扎,示意苏仪光可以放开。
苏仪光也觉得有些无礼,收回手来看着眼前的人。这样近的距离,他才开清楚,这个人好瘦,瘦得连颧骨都有些突出。
他指指装泔水的桶,又指指自己,再指指苏仪光的衣服,然后摆着手,看着苏仪光,又立刻垂下眼眸。
“你是怕弄脏我的衣服?”苏仪光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询问道。
那人有些呐呐点头,低头不敢看苏仪光。
“没有关系的,我听下人说,你不会说话是吗?”苏仪光问他,语气是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温和。
那个人楞了一下,随即微微点头,向苏仪光鞠了一躬,又指了指那辆独轮车。转身又将绳子套在单薄的肩上,缓缓向前走,像是迫不及待要离开。
苏仪光看着那个缓缓前行的身影,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抱着他的感觉不坏,甚至,有种记忆中难以消弭的美好。
第十九章
离南到现在心还狂跳着,他从没想过会再见到苏仪光。四年了,他还是那样伟岸高大,那样俊美无俦。离南拼了命的回忆着苏仪光怀里那已经遥远,却终他一生不会忘怀的味道,以及那宽阔胸膛透出的温暖。
这些,一直都不是他的。如今,他也不再奢望。苏仪光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爷,而自己,则是个比乞丐好不了多少的收泔水人。
离南闻着自己身上那微微的,泔水所特有的米饭混合着菜叶发酵后的恶心味道,心中有些窘,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苏仪光的衣服弄脏。
回到,朱老爹留下的小小茅屋里,离南将脸上蒙着的黑色布巾摘下。依旧是苍白的脸,嘴唇也同脸一般是毫无血色的苍白。拿起水瓢,在水缸中舀了一瓢水倒在盆里,用一张破烂却还算干净的帕子擦了擦脸。他出门总是蒙着脸,他不敢以那张脸面对别人,倒也并不是害怕被人认出,像他怕是没有人要人认他吧。只是单纯的害怕,只有遮住脸,才会有一点小小的安全感。
离南埋下脸来,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吧!离南笑笑,笑容有些苦涩,他们本就不该有交集的。以前是他奢望,而现在心中不再有那样的想望后,也就不再渴望与他相交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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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仪光整日都回味着那个人的体温,莫名的温暖,莫名的熟悉。甚至,苏仪光还能想象他那破烂的衣服下面包裹着的瘦弱身体。
“妈的!”想着想着苏仪光有些惊讶的发现,他的阳 刚居然在想象着那个人的身体时不可抑止的勃发。四年来,他从未禁欲,而且,就算他禁欲,也不会想象着一个收泔水的人发 情。
然而,那种感觉却很奇怪,他突然对那个看上去小小的,有些凄惨的人有了相当的兴趣。也没有关系,反正就当是玩儿吧。
“那个收泔水的住在哪里?”苏仪光找来那日的家丁,问他道。
“回王爷,小的也不大清楚,应该和以前收泔水的老头儿住在一起吧,他们好像说是祖孙。”家丁回答道,他是三年前到的王府,也知道煜王爷的放浪形骸,但也不至于对这样一个又脏又臭,又哑又瘸的小子感兴趣吧??
“那以前那个收泔水的住在哪里。”苏仪光追问。
“具体住在那里还真不知道,不过听说是城郊朱家庄的人。”家丁想了想,接着说道,“王爷要找那个人?需要小的派人去打听吗?”
苏仪光摇摇头,扔给那个家丁一锭银子,那名家丁拿着银子眉开眼笑千恩万谢的退下。
苏仪光眼中闪过一丝光彩,朱家庄不大,要找一个人很容易,只要付出一点点银子而已。这样的事,他不想假手他人。
“备马,去朱家庄!”苏仪光吩咐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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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朱家庄村长?”苏仪光看着面前点头哈腰的小老头儿,冷冷的问道,明明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家伙,身边偏偏跟着一个才十多岁的填房,低垂着头一副委屈的样子。
苏仪光心下明白了七八分,对面前的老头儿更是厌恶。
“小的是,小的是。不知王爷今日回来,未曾远迎,还请王爷恕罪!”
苏仪光也不理会村长一副谄媚的小人样,只是淡淡的道出了自己的问题:
“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收泔水的人?”
“王爷你是说谁?”村长故意卖着关子,脸上的笑意让人有些恶心,“我一时记不得了。”
苏仪光有些恼,扔了锭银子给他,冷冷道:“现在想起了吗?”
“我想起来了,我们庄好像是有这样一个人。”村长说道,脸上让人恶心的笑意更甚,“好像是住在村南吧。”
“村南哪里?”苏仪光问又扔了一锭银子。
“村南只有一户人家,就是他了。不过他不是我们村子的人,是四年前那个收泔水的老头儿捡回来的。”村长道是懂得见好就收,见银子给够,也就不再隐瞒。
“他是哑的?”苏仪光问道,脸上带了一丝自己都不知道的关切神色。
“倒也不是,只是喉咙受过伤,说起话来难听得跟鬼一样。被村子里的人说了,他倒也就识相的不再说话了。”
“嗯。”苏仪光淡淡的嗯了声,看也不看村长恶心的笑脸,就径自走出,向村子南边走去。
村南并不比村北繁华,甚至一路上还耸立着阴森可怖的墓碑,更是让这里鲜少有人踏足,就连路上也长满了茅草。路的尽头是一间摇摇欲坠的小屋,好小,小到连王府家的柴房都比他大。在那间小屋外面,勉强称得上是院落的空地上,放着一辆苏仪光见过的独轮车。
就是这里了,苏仪光知道就是这里,那个人就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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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南听到叩门的声音,先是一惊,在这里没有人会来找他,大家对他从来都是避之不及的,怎么会有人敲他的门?
正当离南以为是幻觉的时候,原本就破烂的木门又响了几声。离南赶紧蒙上布巾,起身开门。
“你在家也蒙着脸吗?”苏仪光看着前来开门的小小身影,依旧不愿意以本来面目示人,苏仪光忍不住问道。
离南抬头,看到站在门外的苏仪光,更坚信了这是一个幻觉。
苏仪光,紧紧抓住离南想要关上的门,
“不欢迎我?”
离南揉揉眼睛,想要确定幻觉的是不是有这么大力。苏仪光看着他揉眼睛的样子,觉得好可爱,忍不住笑起来。
离南狠狠的捏了下自己,好痛,不是幻觉!那为什么这个王爷会对自己笑?
“不让我进去吗?”苏仪光问道,看着他低着头不自在的样子。
离南不知道该不该让他进来,有些紧张的叫着衣角。苏仪光见他不回答,就自己进了屋子。离南一惊,低头红了脸,叫着下唇,强忍着眼泪。
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为什么会出现?现在让他好想在他怀里哭泣,告诉他自己吃了多少苦,告诉他被王大人折磨时有多疼。
离南想要逃离,因为只有逃,才可以抑制自己想要僭越的冲动。
第二十章
离南呆呆的看着打量着自己陋室的苏仪光,心里有些窘,不由得低下头,却又不敢请苏仪光出去,只有任由他看着这间简陋的屋子。
“你住在这里?”苏仪光看着面前这个失措的人儿,问他道。
离南点点头,就想要往外面走去,却被苏仪光一把拉住。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同处一室吗?”苏仪光在看到他竭力想逃开自己的模样时,心火莫名其妙的上串,不由得质问道。
离南急忙摇头,表示不是这样,苏仪光看他困窘,又低垂着头,样子有些可怜,心中不觉软了一分,又想起是自己无缘无故闯进别人家里,也难怪他害怕。于是温声劝慰道:
“无不是坏人,你不要怕,我只是来……”
苏仪光说着又突然停下,自己也不知道来这里的理由,更不知该如何对他说起。
离南低着头,将屋子里唯一一把椅子推到苏仪光面前。有帕子擦了擦请苏仪光坐下,又急忙端上一碗水。
苏仪光捧着那个有些缺口的粗瓷小碗,看着那人用手指绞着衣角的紧张模样,心情大好,一口将水喝下,只觉得清冽爽快。
“我听村长说,你是会说话的是不是?”苏仪光问道,对于自己的不请自来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离南有些惊讶他居然还会去向村长打听自己,他不是应该认不出自己才对?虽有疑惑,在听到苏仪光的发问时,离南还是乖乖的点点头。
“那为什么不说话呢?”苏仪光不依不饶的追问,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眼前这个人的一切都这么感兴趣。
离南低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喉咙为什么会受伤,总之就是声音变得嘎哑难听,村子里的人都不喜欢听他讲话,收泔水的时候也因为那样难听的嗓音被那些富贵人家的家丁辱骂,后来他也就不再说话。
苏仪光看他低着头不回答,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也知道原因想必也是非常委屈,便也不再追问。
“你在习字?”苏仪光看着桌上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上面有些歪歪扭扭的字迹,那些字称不上好看,却也不难看出写得很用心。
离南慌忙的将桌子上的纸收起来藏在身后,一副羞窘的模样。他晓得自己的字写得不好看,但是他是真的很认真要写好的。
他不知道苏仪光为甚麽会到自己这一间小小的屋子来,从他来的那一刻,自己就是那样的手足无措,明明知道他一定没有认出自己,却依旧紧张的手心都冒出汗来。
苏仪光看着他的无措,不由得笑起来,看着他蒙面的黑色布巾又十分好奇他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想要揭下。
离南被苏仪光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将苏仪光一把推开。
他不想,不想他看到自己这么凄惨的样子,他宁愿他忘了自己,宁愿本来就一文不名的自己从他心里彻底消失,这样自己也不用受这样的折磨,不用再抱有幻想,不用再这样痛苦。自己和他,本来就是云泥之别。
苏仪光并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柔顺的人儿会这样激烈的反抗,这块黑布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没有人会拒绝他,没有人能拒绝他。何况,他很好奇。不顾那人的挣扎,苏仪光将他狠狠地禁锢在怀中,揭下了他脸上的那层神秘。
“离南?”苏仪光震惊了,心中却莫名其妙的一阵狂喜。
离南转过身,到底,他是连最后的一点点自尊最后一点点希望都不留给他。
苏仪光看着离南哭泣的模样,心中微微抽搐。他好心疼,这样的他让自己好心疼。
离南拉开门,将苏仪光往外推,他可以无视他的感觉,可以嘲笑利用他对他的爱,但是,至少现在和以后,可以让他自己一个人舔舐伤口。
苏仪光看着离南,现在的他好瘦,衣衫也是褴褛,比原本更加苍白的脸色中透着蜡黄,也说明这四年他过得并不好。
这个时候,苏仪光才经意的发现,原来离南的样子在自己的脑海里是那样的清晰,自己一直怀恋的不就是那样温和的柔顺,和那样唯诺的神情么?
他颓然的任离南将自己推出门外,二十八年来苏仪光第一次疑惑了,现在他清楚的知道,这四年来,离南就是他一直寻觅的。却无法承认,他爱着他。
离南关上门,不再理会呆立在门外的苏仪光,他不是怪他的,他从没有怪过他。只是,他想要忘记,想要不再奢望,就必须远离。
苏仪光呆呆的看着那道慢慢合上的门,他甚至看得到离南靠在门上哭泣的样子。四年前他抛弃了的人,四年前他不以为意的仆役,如今却以这样的情形再一次引起他的注意。这样,也可以心安理得的说“不重要”吗?
苏仪光心中挣扎着,他不爱他,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