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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
“今日赐郡王宿涟毒酒,准其自行了断。”
宿昔手上没有力气,险些跌了酒盏,但还是仰起头,把酒盏慢慢送到唇边,浦粟亲眼看着他喝下毒酒,忍不住哀泣道:“莫要怪我,你莫要怪我,夙朝那么强盛,夙皇那么心机深沉——”
“十八,咱们争不过的……咱们争不过的呀!”
宿昔把毒酒喝的一滴未剩,将空酒盏弃至脚边,就在此时殿外奔进一个娉婷的身影,直奔入大殿跪倒在他脚边:“王兄?——王兄!”
来人却是宿湄。
宿昔与她多年未见,如今做了太妃,少了豆蔻少女的轻灵,倒多了几分稳重端庄,此刻却伏在他脚边,哭得肝肠寸断。
“王兄不可,请王兄保重身子,莫要再做糊涂事了……王兄……”
她毕竟是先皇太妃,长年居于深宫,不过打发着漫长没有尽头的日子,早磨平了从前的姣好,眼泪花了她憔悴的脸,宿昔面无表情,只转而问浦粟道:“我只问你一句话,当日你入宫面见夙皇,险些被劫持,是不是那时,你就已经下定主意杀了我,才与他做戏?”
“没错。”浦粟看也不看他,盯着自己的手:“我与夙皇商量好,他假意派人追杀我,你必会救我,带我回陵苑,之后他对陵苑宣战,我只要让你输了,借机入夙都向陵苑递投降状,他就可让我继续做个富贵清闲的陵苑国君,享一生荣华——”
“所以你后来说军力匮乏,国库亏空,没有军粮,也是为了让我输给夙朝?”宿昔再也忍不住低低的笑了,宿湄惊恐的看着他咯咯发笑的脸,“你为了王位和富贵权势,赔进了那么多将士的性命,日后还要赔进整个陵苑,你好啊,浦粟,你好!我要是你姑母,就一巴掌把你扇死在历代国君牌位前面……”
“韫俪公主说得对,你和你父亲一样,为了王位把手足骨肉之情,整个陵苑家国天下都弃之不顾——我现在是真恨,当初我为什么不狠心一点除了你,自己即位做这陵苑的国君!”
“王兄!”宿湄扑过去抱着他的腿,蜿蜒的长发水一般泄在他膝上,拼命摇着头道:“王兄不要再问了,不要再问了……”
宿昔把她的长发挽到一边,慢慢俯下身,环保着她,为她拭去眼泪:“不要哭。”
“兄长带你回家。”
他轻声说着,然而那双眼已经因为被背叛和怒火而赤红了,转而看向浦粟的方向,一点点抬起了半分力气也没有的手臂。
多少年卧薪尝胆,多少年夙兴夜寐,多少年呕心沥血,多少年励精图治,才发现自己扶持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国君。
懦弱,无情,愚蠢而荒唐,他一生里最好的岁月,竟然都陪在这个男人身边,为了他出生入死,征战天下。
明明是想和他走到太平盛世,明明一生的希望和渴求都托付给眼前这个人了,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陵苑——断送在这个人手上!
至亲的手足之情,十多年的互相扶持相濡以沫,却换来一句“赐死”,一杯毒酒!
他曾以为浦粟对他是不同的,谁想得到这个王位真的会吃人,吃掉人所有的良知善心,把人变为一具只知道贪婪追逐欲望的兽……
浦粟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然而下一秒他所有的表情都停滞了,宿昔的五指仿若钢铁,噗的一声刺入他心口,胸膛仿佛最柔软的豆腐被轻易剖开了,血污喷溅而出,染脏了宿湄乌黑的长发。
他的胸口血肉模糊,心脏被刺穿,连呼吸都做不到,面色瞬间灰败,张大着嘴一点点倒下去了。
宿昔抽回深陷他心口鲜血林丽的手指,听到有人在身后赞许的拍起了掌。
“夙慕……”他听到自己慢慢道。
“宿爵爷别来无恙。”夙慕笑意盈盈。
“本王不多时还与夙皇在寿宴上见过,夙皇何须再问这样的话。”宿昔把指上的血胡乱擦干净,站到他面前,起身的动作牵扯到伤口,面色不自然的苍白了一瞬,夙慕伸手虚扶他一把,宿湄站在他身后,怯怯的不敢多言。
“郡王恐会错意了。”夙慕忍着笑意,仿佛大度的原谅他话中错处:“朕说的,是宿昔宿爵爷哇……”
夙慕这个人,心思歹毒,极其凉薄残忍,又十分不容于人,仗着做了夙朝皇帝,几番与他说话都话里带刺,宿昔心里不悦,然而他扶持国君多少年,早喜怒不形于色,闻言面上还是淡淡的:“原来是宿爵爷,如此,不是本王会错意,是夙皇认错人了罢。”
“朕从未识错过任何人。”夙慕大笑,指道:“王爷身后的,难道不是陵苑国君?”
“夙皇慧眼如炬。”
“国君远赴夙都,与朕共商两国和契,怎么却忽然暴毙……真是,功亏一篑——”
“夙皇陛下既然知道就好。”宿昔从地上拾起和契圣旨,丢到他怀里,冷声道:“这份和契,陵苑绝不会签。”
“夙朝兵强马壮,陵苑尽是残兵败将,若两国不鸣金收兵,长久下去必是陵苑惨败,朕许诺退兵,又五十年不犯陵苑国土,已是莫大的仁慈了。”夙慕挑着眉。
“你哄骗浦粟,保留他国君之位,让他在和契上签字,然而以陵苑如今国力,若年年与夙朝纳税上供,根本坚持不了几十年,到时候浦粟还活没活着都未可知,和契不过一纸契约,陵苑举国成了空壳,要杀要夺,还不都凭夙皇你的意思?”
“宿涟啊宿涟,我有点喜欢你了——”夙慕凑近他,微微笑道:“你可比那个小国君聪明多了,朕喜欢聪明人。”
“这和契除了浦粟,任谁都能看出不妥。”宿昔看也不看他,避开道:“可惜如今浦粟已死,陵苑无国君,签不了这纸条约。”
“观你所言,你是要自己做这国君的位子了?”夙慕笑问。
宿昔不置可否,然而那已经是默认的意思了,夙慕忽然抚掌大笑起来,连连摇头:“当初小国君即位前你就该一刀杀了他自己做皇帝,陵苑也不白苦这么多年,如今你想当国君了,可惜已没了机会——”
“你为什么笃定自己能做国君,不过是因为你身份高贵,是先国君嫡亲的外甥,国君血亲,即位名正言顺,可宿涟,我奉劝你一句,别忘了,这世上的国君堂兄弟不是只有你一个,韫俪公主亦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
他话音未落殿外的长廊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那声音细细碎碎,轻柔无比,却有些不稳当,像一个不习惯走路的人,尽力让自己适应这么长的路程。
夙慕的话和脚步声落入宿昔耳里,他神色忽然变了。
如果看到和契与听到浦粟说要赐死他那一瞬,他的脸色只是灰败,此刻简直是失态了,他面如金纸,想奔到长廊上看看来人是谁,脚下一个不稳,重伤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宿湄忙上前搀住了他。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殿门外走进一个少年,那少年不过弱冠,然而生的十分好看,眉眼荏致,女子一般精巧,面色有些苍白,但脚下的步子很稳,唇边染着笑意,宿湄不由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喊道:“小弟?”
宿昔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汗水从额边滚落刺痛了眼,不知是不是伤口裂开了,他攥紧拳头,抬头看着走进殿里的少年。
他嫡亲的,同父同母的幼弟宿渫,此时此刻就安安稳稳的,站在自己面前。
然而那怎么可能?宿渫生来虚弱,连下榻都成问题,更何谈行走?宿昔看着他一步步走得虽然缓慢却极稳当的样子,脑海里轰了一下,震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这是陵苑新任国君,定远侯宿渫。”夙慕笑道:“夙朝已派兵十万,护送他不日返回陵苑皇都即位。”
“定远侯是韫俪公主嫡子,国君堂弟,身份正统高贵毋庸置疑,为国捐躯的亲兄长就是陵苑郡王,赫赫有名的战神宿涟,宿涟将军死了,他的亲兄弟即位,如此一来,真是陵苑万民的福气了。”
他断断续续的说着,宿昔仿佛听到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只知道盯着宿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样子茫然又震惊的可怜,饶是夙慕也不由得怜惜了一下。
“宿渫?”他恍惚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与夙皇商量和谈一事。”还是熟悉的嗓音,却已不是熟悉的人了,少年一身白袍,芝兰玉树般立在那里,眉目秀致柔和,让人一看便心生倾慕,面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也不似从前那样毫无血色,宿昔似是不明白他的话,张着口“啊?”了一声。
“我是陵苑新任国君,来夙都与夙皇陛下商议两国和契,夙朝退兵,陵苑成为夙朝附属国,割十所城池归于夙朝名下,日后年年赋税,五十年之内互不进犯。”
少年盈盈的笑着,那笑颜却有些恍惚而陌生了,连宿湄都想到了什么,苍白了脸色,喃喃道:“小弟,你……”
“太妃这声小弟,我真是受不起。”宿渫笑道,“众所周知,我是韫俪公主与宿郡王嫡子,身份正统,太妃不过侧妾所生,论情我们非同母姐弟,论理,你也叫不得这声小弟,只尊称国君也就是了。”
这话说得歹毒,宿湄脸色都变了,宿昔下意识就要斥责他:“宿渫。”
“我说的都是实话。”宿渫莞尔发笑,笑中流出女子一般的姣好柔美:“我是韫俪公主嫡子,国君堂弟,身份高贵,不容轻贱,也从来不比你宿涟矮半分,只是你凭着袭了爵位,多年来把我当成废人一样养在府里,你可知我心里有多恨?恨不得有朝一日出人头地,也骑在你的头上,现在好了,你只是个小小的郡王,而我已是陵苑国君!”
这番话包含的意思太多了,宿昔脸色灰白,一连后退了几步,恍惚间仿佛明白了一切,连双唇都不受控制的哆嗦:“你……你——”
“我什么我。”宿渫蔑笑,倏尔声色俱厉道:“如今我是君你是臣,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凌驾在我之上的王兄么,宿涟将军?!”
“几日前我放出招魂云,夙朝兵马却早有御敌之术……”宿昔勉强道:“招魂云非一般陵苑邪术,寻常人无从得知,我是从师父那里学来,夙朝……怎么会知道?”
招魂云是师父绝学,只传于宿昔一人,况师父早死,宿昔又从来小心谨慎,怎会让这解药泄了出去,必是最心腹最没有提防的人,才能办到……
那些年宿渫身子弱,躺在榻上不能下榻,宿昔怕他无聊,便伏在榻边,捡些新鲜有趣的东西讲与他听,他所说的,就有不传之秘招魂云。
“是不是……你……”
“正是。”宿渫笑了:“从前听你提过一次,我便记住了,不能自己下榻行走,不能看看外面的天地,所知所念只要那么一丁点儿,我自然记得再牢固不过。”
“是你把解药告诉了迟誉?”
“将军既已知道何必再问。”宿渫看着他,虽然唇角挂着笑意,却是一个冰冷的眼神,仿佛对他充满了厌恶,仇视诸如此类的情绪,宿昔看到弟弟这样的眼神,几乎站立不住。
那个荏弱而温幼的,他深爱的弟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从前的宿渫去哪里了,站在眼前的这个人是谁?
从什么时候开始,在看不到的地方,慢慢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变成了定远侯宿渫,变成了陵苑国君——
“原来如此,当初浦粟忽然要为你讨爵位……原来是这样……”
“朕告诉他,除了你之后陵苑万民必会心中动荡,不如封宿涟亲弟为公侯以示恩宠安抚,他才急匆匆的想了个爵位,朕不过是想借他的口给宿渫一个头衔罢了,否则继任国君,到底也不方便。”夙慕慢慢说道:“有了新国君,自然要除掉旧国君,浦粟……是留不得了,所以朕让他取毒酒给你,你心生愤懑,自然会杀了他,这是你的好弟弟说与朕的,他真是了解你这个王兄,朕自愧弗如。”
宿昔心里激荡,只觉得喉头一股股腥甜,连脑子都轰鸣作响,几乎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夙慕观他脸色,又道:“国君已签下和契,至此,朕想要的已经得到,为了这份和契,两国征战少不了你,如今和契在手,宿郡王实在不必……活在这个世界上了,有个尽得民心与兵权的兄长,定远侯是坐不稳江山的。”
大殿上空黑影掠过,衣角划过空气,宿昔掩着唇,被宿湄扶着,已然因为旧伤复发神志不清了,只听宿渫道:
“宿涟将军陪同前任国君浦粟赶往夙都,半路与叛军狭路相逢,前任国君惨死,将军于叛军中救得国君性命,身患重伤,逃脱不便,身故于烈火之中,国君感念其为陵苑立下大功,追封元将军,领亲王衔,厚葬于皇陵。”
空气里窸窣作响,已传来刀刃摩擦的声音。
听到他的话,宿昔一个支撑不住跪倒在地,脸色骤然变色,猛地咳出一大口黑血,就在这时大殿上方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