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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狐千窟-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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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意,却听他父亲又道:“前几日新做给你的袍子拿过来,我看看你穿哪件合适。”
  迟珹这下子不是惶恐了,他吃惊的想是哪家小姐这样尊贵,还要父亲和自己一同盛装去见她,这样矜高倨傲,娶过来也做不了王府主母呀,没几天就会被七出休掉的,就像从前的董妃一样……如果一定要再成亲,和先生成亲多好,起码不会欺负他,还可以和先生一起酿酒读书,做好多事……
  迟珹前几日听阙晴说宿昔在城里开了家酒楼,生意做得十分红火,这几日就一直盘算着去和先生见上一面,若是先生说话,父亲一定会听的,父亲最听先生的话了,可是…先生愿意和父亲成亲吗?
  父亲已经有过一个侧妃了,还有自己的母亲,先生从来没有成亲过,也没有妾室,是不是吃亏了,而且先生对人最和善,父亲整日里笑也不笑一下,父亲喜欢先生,先生一定不喜欢父亲吧,可是,先生不喜欢父亲的话,为什么对他笑的那么好看呢……
  迟珹正暗自琢磨,迟誉拍拍他的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回去换衣服,我们过几天去宿昔开的酒楼吃饭。”
  “……!”
  迟珹抱住了他爹的大腿。
  迟誉是六城城主,御笔朱批亲封的锦郡王,出门定然车轮华盖,万人簇拥,小心翼翼服侍着随行在旁,迟珹穿得糯米团子一样跟在他爹身边,玉童一般冰雪可爱,这对父子摆出这样大的排场,惊动得半个霜迟城的百姓都跑出来看,宿昔焉有不知的道理,老远听见喧嚣的人声,冽声对店小二并厨师杂役道:“放你们半天假,出去看热闹吧,明日再来上工。”
  掌柜这么说了,一干人自然忙不迭出门去凑热闹,过了一会儿隐约可见人群往酒楼前过来了,侍从往两旁撒着铜钱,百姓就纷纷去抢,宿昔本以为来的只有迟誉,这才知道迟珹也来了,才让随行的侍卫沿路舍钱为他增福寿,一时间立在门边情不自禁张望了几下,转身去泡茶。
  迟誉吩咐随行的人退下,领着迟珹进了酒楼,空荡荡大堂连个上前问候的都没有,等了一会儿才见一个穿湖色袍子的人捧了茶壶茶盏过来,引他们在桌边坐下。
  “先生!”先是迟珹叫了一声。
  宿昔摸了摸他的头发,捏捏他脸蛋,又塞给他一包松子糖。
  “茶是今年新出,尝尝吧。”他说着直起身,给父子两个添了茶水,迟誉拿起来一闻,便笑道:“正想木樨花茶喝,谁知你这里就有。”
  迟珹被父亲笑的一惊,宿昔却半响不说话,良久才道:“原不值什么。”
  他要迟誉等他,迟誉就在这里等他,他回来了不曾回府,迟誉也不催他,连见了面,亦这样语气平淡,只字不提。
  仿佛他们之间不是隔着几百个日夜的天壑,隔着那些痛彻心扉的鲜血与憎恨,只是他出府半日,日出而启,日落而归,回来就见他坐在书房,指着那热茶道:“你择的茶极好”,或是,“这茶很好,你也喝一杯。”
  那样安稳,那样淡然,那样岁月无惊,不起波澜。
  “有什么吃的,说来听听。”迟誉见他没有下文,便问。
  “想吃什么,说来听听。”宿昔笑了笑,拉过椅子自己也坐到桌边,迟誉喝尽杯中茶,道:“一份福禄金砖,金镶玉,羊脂翡翠,缠丝玛瑙……再来一道长牵念,上一壶桂花酒。”
  福禄金砖,金镶玉,羊脂翡翠,缠丝玛瑙,那是从前他们在唐蒲山上匆匆吃一餐时,宿昔随口说出来逗他开心的名字,其实不过蒸南瓜,酱油拌白茭这样寻常且粗糙的菜色,难为迟誉…竟能记到现在。
  “稍等。”他不欲多说,起身便走去后厨,不多时菜品一样样儿摆上来,迟誉动也不动筷子,只等着他说。
  一样南瓜泥,一样炸豆腐,一品鲈鱼,还有一道翻炒出来的干贝,宿昔一道道指过去,给他解释:
  “这乳梨南瓜泥是福禄金砖,炸豆腐塞乳鸽馅是金镶玉,雪菜鲈鱼是羊脂翡翠,最后一道绣球干贝是缠丝玛瑙,桂花酒是月初最嫩的桂花苞择下来新酿的,有些苦涩,别多饮了。”
  迟誉目光一道道看过去,笑问道:“却不知长牵念在何处?”
  宿昔挖一勺子南瓜泥喂给迟珹,知道他最喜甜食,让他自己先吃,对迟誉道:“你随我来厨房。”
  厨房里架着火,火上烤着乳猪。
  在盆里生火,将洗净的乳猪放置于火上烘烤,边关战事频繁,那时迟誉与宿昔一样,最常吃的便是火上烤肉,他等着宿昔说给他听,宿昔用筷子拨了拨乳猪腹,迟誉这才发觉乳猪肚子上的皮是割开的,里面还装着一只烤鸡。
  “这样精细的东西我是做不来的,也是机缘巧合有了这个念头,爵爷别见笑罢。”宿昔弃了筷子,熄了火,把乳猪放到一旁大盘上,一层层拨给他看。
  乳猪腹里有烤鸡,烤鸡腹中有乳鸽,乳鸽腹里则是笋丝与白果,一层层别有洞天,迟誉看得有些吃惊:“这有何寓意?”
  “选笋丝和白果炒到六分熟,盛进乳鸽肚子里,再把乳鸽放入烤鸡腹中,把烤鸡放到酒酿乳猪肚里烘烤,层层烤出来。”宿昔取刀切了猪肉与他品尝:“这道菜便如相思相念一般,乳猪烘烤的浓郁香甜,入口即化,便如情、到浓、时,自然无处不好,无处不美满,里面的烤鸡则肉质繁复,要仔细品味,如两人情淡后为琐事烦忧,反复琢磨斟酌,之后的乳鸽入口清淡,微微酸涩,是回味情、爱涩味……”
  迟誉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鸽子肉,指着鸽腹中白果与笋丝问:“那这最后一道白果何解?”
  “这道长牵念一口口品下去,便能品尽世间情、爱百味,白果苦涩,正如情、爱中牵念相思之苦。”宿昔择一颗白果,却送进自己嘴里,咽了才道:“数遍四百四病难,最苦不过长牵念,这道长牵念尝尽情、爱滋味,却是一味白果最为苦涩,可见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
  白果苦涩,他不喜酸苦,微微皱着眉头,伏在灶台边给自己倒茶喝,袖口上撩,裸、露在外的一点腕子皓白如雪,可真是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了,迟誉与他许久未见,那一刻几乎什么也不想做,只想立在那里静静看他喝茶的模样。
  “相思何苦?”他问。
  宿昔喝完茶,摸摸胸口,轻笑:“万蚁噬心,锥心剜骨。”
  “那么,你可愿割舍这锥心之苦?”后半句话被迟誉隐在唇齿间,宿昔却听懂了。
  “我既已回到霜迟,便已决定给你一个答复。”他正色道:“迟誉,你曾赠我生母所留的扳指,又赠我相思令,问我愿不愿与你生同寝,死同穴,将你我之事昭告天下,我让你等我回来,现在我回来了,你可还在原地等我?你当日心意,是否还未曾变过?”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迟誉笃定:“迟誉从前心意,从未变过。”
  十一月里,夙慕下了圣谕。
  锦郡王为夙朝鞍前马后,劳苦功高多年,立下赫赫战功,今日晋封亲王,为边域六城之主,手中兵权悉数交与皇帝手中,令其安居六城,不必忧心天下事,在那花团锦簇温柔繁华地,做个尊贵清静消消停停的富贵闲人。
  另册宿爵爷为子爵,享侯爵俸禄,亲赐婚与锦王,赏下金银玉器古玩无数,充作新婚贺礼,令两人另择吉日完婚,又因着皆是男子,不必多论虚礼,准一人一骑,携手过市,昭告天下。
  皇帝赐婚何等的荣耀宠信,何况他与迟誉都是男儿身,从来男人养在府里做个佞、幸LUAN宠的不少,却少有三书六礼正儿八经结亲的,夙慕这旨意看似宠信无两,代价也不低,一道晋封圣谕,生生削去了迟誉手中所有兵权。
  封亲王便封亲王,掌六城便掌六城,那又如何,手上没有兵权,迟誉对夙慕而言就毫无威胁,他手中的兵马曾是夙慕心腹大患,如今夙慕借机夺回了兵权,思来想去还是他赚了一笔。
  至于迟誉与他……便是天大的荣宠了,当今皇帝御笔朱批赐婚,一人一骑,携手过市,昭告天下……
  从来少有男子间圆满到这个地步,除了从前的元暮公子与赭帝,千百年来也是闻所未闻了……
  那圣谕是迟誉差人给他送来的,夙慕亲笔,熟悉的瘦金体蝇蝇列在金帛上头,圣谕制度,明黄帛书,这一卷帝王亲笔旨,便是昭告天下了——
  宿昔的手指从墨迹上划过,底下的明黄帛纸几乎烫伤人的指尖,他反复看了不下十遍,才小心翼翼折好收进贴身衣襟里,回头瞅过去。
  身后一箱箱古玩珍器,玉石书画,硕大的水琉璃、玳瑁、珍珊瑚满满堆了一溜儿□个楠木箱子,苏绣粤绣锦绣生光,几乎要烧灼眼睛,说不出何等惊人气派,宿昔背手绕着楠木箱走了一圈儿,问:“果真是王爷的意思?”
  “小人不敢隐瞒!”垂手而立的小厮兢兢战战,宿昔拍拍他的肩示意他不必惊慌,笑吟吟道:“这样的气派,王爷是把锦王府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罢?”
  “是,是……除了府库里的积蓄,还有王爷自己的体己…圣上赏下来的择了好的……都在这里了……”
  “锦亲王好大的手笔。”宿昔冷哼一声,“是要拿过来炫耀,让宿某眼馋的吧?”
  先生何必眼馋自己的东西?
  小厮心里暗道,面上还得陪着笑脸:“先生误会王爷了,王爷说成亲…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不敢轻慢,亲自选了最好的礼送来,先生且仔细看,大半个亲王府都在这里了啊!”
  “聘礼?”
  宿昔摸摸鼻子,似要发笑,却转而挥了挥手:“你不必让我看,通通退回去罢,宿某虽说不中用,也断没有成亲要夫人出钱出力的道理。”
  说着吩咐手下人:“把我这些年压箱底的都拿出来,铺子里府里有什么也只管拿来,去总管那里取了库房钥匙,只管挑你看得上眼的给我,我再仔细看一回,这聘礼,断不能马虎。”
  王爷要求先生做锦王妃,才托他们眼巴巴送了这么多聘礼聘金来,可惜先生看不上眼,要做王爷的夫君,小厮也摸摸鼻子,却不敢作声,只盯着自己的足尖,宿昔说的得意了,才接着道:“等聘礼聘金出来了你亲自带人送到王府去,十二月二十八是个极好的日子,他收了我的礼,那日我就去迎他。”
  宿昔所说的“迎”便是成婚拜堂了,不过只是嘴上玩笑一回,那日子是他随口胡诌,迟誉还要看黄历,去庙里亲自求签,才能把这日子千般仔细的定了。
  宿昔搬入王府那日是十二月初八。
  迟誉定下成亲的日子在一月里,让他先搬过去熟悉熟悉,这王府好歹是宿昔住了一年多的地方,再没有不熟悉的,他何尝不知道这是迟誉暗地里的心思,却也不戳穿他,收拾了行礼包裹,自己驾马悠悠闲闲的过去了,百姓围着马要喜糖吃,推诿不得,拆了备给迟珹的一大包桂花蜜饯糖。
  男子间生情常见,但也大多只是各自娶妻成家或做个外室,少有这样正儿八经成亲,更何况是圣上下旨赐婚,只是宿昔曾于百姓有救命之恩,迟誉又得爱戴,因此城里倒几乎没有反对的声浪,百姓庆贺欢呼了一路,他实在逃脱不得,连连求饶道等一月成亲了,拖上十个八个大袋子出来撒钱分糖。
  迟珹在府门前等他。
  亲王府这样天潢贵胄的府宅,平日里只开中门与侧门,那正门是虚掩的,只主子与皇帝圣旨这样要紧的来了,才开正门恭迎入府,宿昔看迟珹站的是正门,一时间便有些讪讪,不好意思起来,摸摸鼻子跳下马。
  “这…怕是不太好吧?”他看看正门,又看看迟珹。
  迟珹这些日子来长高了不少,出落得越发俊俏了,倒褪落几分稚气,宿昔忍不住揉他的头发,迟珹把他的手拿下来,就听迟誉在门后道:“你是这府里主人,如何走不得正门?”
  宿昔左顾右盼。
  “你的糖。”他把手里被人抢的七零八落的桂花糖递给迟珹,迟珹接了,又道:“先生总把我当小孩子。”
  宿昔指指自己,面露疑惑。
  迟珹点头,“从前去酒楼先生也给我糖,现在还给我糖,我早已不爱这东西了。”
  他说得宿昔哑口无言,又接着道:“不如先生送桂花酒补偿我罢。”
  这小兔崽子长相端正,穿湖蓝绣金的三爪蟒袍,看起来一个明澈聪敏的亲王世子,谁想得到他这样无赖?宿昔一气之下揪住他的耳朵:“从前就与你说酒要少沾,你怎就是记不住?”
  “我用筷子沾。”迟珹一扭身子,挣脱宿昔对他左耳的凌虐,他腰板比从前壮实了一些,整个人力气也比从前大了,宿昔忍不住伸手抱了抱,才发现已经抱不了他多长时间了。
  “你长大了。”他笑说。
  “你长久不在府里,不知道他现在饭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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