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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风流听无声-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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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曲子既是为一位绝代佳人而作,便唤它作《美人笺》吧。”我转身向狄未德作揖道,“我确是有一事想请大哥帮忙,说来易,却也不易。”
  “殿下但管吩咐,上天入地,我去便是。”
  “我盼这首《美人笺》三日内能传遍京城,人尽皆知,人口传唱。可做的到?”
  “我们弟兄别的没有,有的是人,有的是嘴。莫说三日传遍京城,便是传遍王土传至塞外又有何难?!”狄未德豪爽一声大笑,拍了拍邦邦硬的胸大肌,作下保证。
  “大哥须记,这首笺歌曲调变了倒不妨事。可这唱词,却是一字不可差。”
  “未德虽蠢钝不堪,却也识理明事。”待星月披肩,狄未德转身向我拜别,眼里竟已噙了泪水,“殿下,宫里的人假使容不得你,倒不如就反了他的!这天下本就是你的,何苦如今被人逼得东躲西藏,竟无立锥之地!昔日受过殿下恩惠的弟兄何止千计,只消招呼一声,我们便是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若是皇帝让我这般懒人来做,这大好的江山便该亡了。”我放声大笑。少顷,又正色道,“狄大哥,今时不同往日,京师带甲,变生肘腋。你凡事皆须谨言慎行方好,人前人后,万不可再提这些。”
  送别了那群叫花子兄弟,回屋却看见季米眉头深锁,整个人若有所思。再有不多日的行程,少林便到了。
  “娘子莫要忧心,虽说这陆姑娘明艳不可方物,为夫眼里却只瞧的见你一人。”
  难能可贵的,季米没有出手赏我一拳。
  “连街边的乞丐都能说出这等话来,宫中之人岂不更是如坐针毡,寝立难安。”他凭窗而立,远眺夜色半晌,回眸淡然一笑道,“简森,祸在旦夕,躲不过了。”

  第 21 章 红袖二三更,玉珂月难圆(上)

  二十一
  红袖二三更,玉珂月难圆(上)
  皇宫大院,红烛摇曳。月厚似下了霜,露重似经了雨。
  “你们下去,不得我的吩咐,毋须进殿。”
  听得来人一言,候于殿外的十几宫人,纷纷唱喏退去。木门吱嘎一声轻响,放进一泓倾洒了的月光。一个女子步履盈盈迈进了皇帝的寝宫。娇嫩的脸庞绽若画屏,吊梢的媚眼顾盼生辉,那般绝艳的姿容当真是“花见羞开,燕闻失舞”,清心殿内满堂生香。
  龙榻上昏沉睡着的便是当今的天子。面貌枯萎,吐息浑重,三分病容更添了老迈垂朽之色。进得殿内的女子却一眼也没有瞧他一瞧,莲步碎移,走向了另一个人。
  隔天子之榻五步之遥,一个青年正在守夜。说他是青年,却也不妥。蜜发垂晚风,黛眉入云鬓,玉肤花唇胜似落妆;五官轮廓更是难以详述的俊美秀致,至为巧手的画匠亦不能描摹殆尽。不像含垢的凡胎,倒如脱尘的仙子,竟将那已挨向身边的绝色丽人硬生生比下去半分。也许是连日的夜不安寝让他倦了,他轻阖眼眸,正在养神。
  好比柔软的羊毫贪慕风景,荨黄玉指轻轻抚摸描画着青年的面颊。滑过他的眼眶,滑过他的鼻梁,滑过他的嘴唇……
  “娘娘,须得慎事些。”原先闭目的青年,忽然一把拉住了游弋在自己面容上的手,蓦地睁开了眼睛。一双大异于凡人的碧绿眼眸如同开椟后曝出的明珠,于黑暗中桀桀生光,曜得人心悸。
  “沁姬老了。”皇后将自己的手慢慢抽回,一个借力作势,便躺倒了在小王爷的怀里。口口声声说自己老了的女子,故作愁眉的面容却宛若豆蔻少女,妖冶非常。
  “娘娘玉质天生,何出此言?”正襟而坐的青年不拒不迎,任疏疏淡淡的笑容洇了满脸。唯独一双不见一丝快意的翡翠眼眸凛冽依旧。
  “比起你府里那个名为李夏的俏丫鬟,可不是老了么?”似假还真地带上几分嗔怒,皇后娇声言道,“都说小王爷一心礼佛不近女色,可你出入都将一个丫鬟带于身边,不避不忌,岂不失了身份。你若真心喜欢那个丫头,不如就收她作个偏房,也省得别人闲话。”
  “故人之妹,自然待她好些。”倪珂微微一笑,“点点萤火岂能与皓皓朗月相提并论。娘娘又何必降贵纡尊,枉与一个下人较真。”
  “沁姬孤身一人,常年禁足于这深宫后院。内无亲信,外无强戚。每日心惊胆战如履薄冰,唯恐所言不慎所行不端,违了圣意恼了龙颜。若非有一人长踞心头,叫我秋水望穿,日思夜念。这苦闷的日子是断挨不下来的。”
  “娘娘指的可是殿下?”
  “我们母子聚少离多,不比寻常百姓承欢漆下的多些感情。”
  “若非殿下,便是太子。”
  “费铎的生母常年不得天子宠爱,日日郁郁寡欢,夜夜泪湿枕衾,最后害了难治之症殁于冷宫。他恨我怨我,那是自然的;若他敬我爱我,反倒奇了。”沁姬先蹙眉再作笑,一张娇容如雨过海棠,甚比妙龄。她往倪珂怀里偎得更近,以酥软的手指来回摩挲着他的胸口,“王爷莫再存心打岔,沁姬心上的人,近在眼前。贱妾一日见他不着便茶饭不思、魂难守舍。怎知他心坚如磐,竟不为贱妾倾移半分。王爷,你说该如何是好。”
  倪珂俯下目光沉沉注视怀中的女人片晌,忽而伸手将她紧紧一揽,笑道,“娘娘又怎知我不曾动心呢?”言罢,倾下身子,便要吻她。
  眼见两唇近之毫厘,那双翡翠色的眼眸却忽如劲转的刀锋,冷冷扫向了殿外。倪珂唇角浅浅一勾,轻推开了怀里的美人,将身子坐正,对着门庭外的人唤了一声,“殿外风大,何不进来?”
  无声半晌,蒙昧的烛火似也阖止不动。
  含上一笑,又扬声道,“怎么?还要本王亲自去请,好端的架子!”
  随话音落地,一个宫女打扮的丫头跌跌撞撞地滚进了殿。刚一进殿,便如栽倒般伏在地上,连连叩首。还未开口,那小宫女已让一种寒入骨髓的恐惧感攫得喘不上气。只见她发根通奓,冷汗直下,泪流满腮地说,“奴……奴婢……什么也没看到,没没有……没有听到……”
  “靠我近些,让我看你一看。”虽不见那张玉容呈现怒色,可这般似笑非笑的模样倒叫人格外胆寒。
  那宫女闻言匍匐着靠向小王爷身前。她皮肤黝黑,颧骨微耸,一双银杏大眼,两只蒲扇大脚。虽无十分标致,也算生得有些姿色。
  “你是太子宫里的?叫的甚么?”
  “奴婢本姓简,是太子宫里的一名侍婢。因冲撞了前太子的名讳,便改叫了甄妮。”甄妮以头磕地,砰砰作响。不过少顷,便皮破肉绽,溅出血来。“奴婢耳聋眼瞎……真的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求王爷恕罪……”
  倪珂伸手止了她的动作,将她的脸颊托于掌内,轻轻拭了拭那额间的鲜血,理了理那散乱的髻发。
  跪在地上仰起头的丫头,见这人人口中比鬼魅骇人的小王爷居然如此温柔亲切,又见那张纵是一季春光也不敢争妍的俊美脸庞挨得自己这样近,蓦地臊了个面红耳赤。
  “我若说你耳聪目明,你便看得一清二楚,听得一真二切。回去后你将今日所见一字不差地呈禀于太子,本王非但不会怪你,还要赏你。”倪珂俯身贴近她的脸庞,几乎吻上她的耳垂,细语柔声,“雀颦阁的胭脂、行香坊的绸缎,皆是叫那宫里的妃嫔相府的千金都趋之若鹜的好玩意儿。我明日便带些来给你,好不好?”
  甄妮哪里还听得见话,整个人轻颤不休,完全不知所措地愣在一旁。一双尚噙着泪的杏子眼木然地瞪得更大,恰如魂儿出离,远上了九霄。
  “还不快些回去太子宫里……莫非,你想随我回府?”
  只见那甄妮千恩万谢,一张娇怯绯红的脸蛋又哭又笑,躬身退了出门。一直冷眼旁观的皇后沁姬,唇边猝然绽出个阴抑的笑来,“王爷方才所为,当真羞煞贱妾了。”
  倪珂不紧不慢地欠身行礼,面不作色道,“三更了,娘娘玉安,臣侄告退。”

  第 22 章 红袖二三更,玉珂月难圆(下)

  二十二
  红袖二三更,玉珂月难圆(下)
  出了朱雀门,便见一行人牵马等在那里。
  “王爷,秋深夜凉,速速骑马回府罢。”为首的一个青年身材颀长,乌发明眸,样貌十分出挑。见得小王爷,吩咐下人拿了件缎子披风来,轻柔为其披上。
  “过几日便是月夕了,趁今夜月色清皎,你陪我走一走。”倪珂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那青年闻得此言,不敢多话,于一二步外,随行于小王爷身后。同行俄而,忽然听见倪珂问话:“罗汜,你今年多大了?”
  “卑职三个月前,便过了十八。”裤衩死时罗汜不过十六岁,倪珂见他可怜,便留他于王府。不过两年时间,当时的少年娟秀的轮廓不改之余,眉宇间也生出了几分锋芒毕露的英挺之气。
  “京师里的百姓只知道克公子模样标致头脑机警,我看我们的汜哥儿亦不输他。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还与我笑言,说汜哥儿越生越俊,若她尚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定要嫁你。”倪珂回过眼眸,看着罗汜道,“小公主年已及笄,皇后有意做媒,让她下嫁与你。尚记得小时候她黏前黏后,拉着我的衣襟叫我‘珂儿表哥’的样子。怎料转瞬之间,那憨态可掬的女娃便已芙蓉出水,落成一个娉婷少女。想你兄长泉下有知,定然欢喜。”
  “卑职不愿。”
  “为何?小公主虽是庶妃所出,太子却视她如胞妹,也不算辱没于你。”
  “卑职高攀不上。”
  倪珂淡淡露出一笑,“这话听来,倒像借口。”
  “我……”罗汜抬眼去看倪珂,却见那双碧荧荧的眼眸正略带几分笑意看着自己,将他一腔难言的心意须臾瓦解得干净。自然不敢再说,当年小王爷以女儿装束被劫来山寨,仅是匆促一瞥,便已叫自己惊为天人,一刻难忘;也不敢再说,朝夕相对两年,点滴之间,对小王爷的敬慕之心更胜于当年。他嗫嚅半晌,只得避开目光,故作义正言辞,“功名未建大业未成,何以家为?”
  “罢了,婚姻大事强求不得,你我以后再谈。”
  “卑职本不该擅议后宫,然而近几日子一些谣言流徙于朝堂,骇人听闻之至,诚不敢不禀于王爷知道。”
  “你说。”
  “圣上抱恙,无法亲政。国不可一日无君,满朝的文武大多属意要太子监国。皇后与太子一向不睦,圣上一旦驾崩,若是太子承嗣大统,旧怨添新仇,只怕他会立即要求皇后殉葬。”
  “你倒也看的明白。”
  “皇后水性杨花,市井早已多有谤议。时值天地更迭之际,必使出浑身解数以期自保。想她这般亲近王爷便是故意做戏示于太子,表明她与你同船而渡,好让太子投鼠忌器不敢擅动。而王爷缠绵香闺、明知故犯,置市朝之讥讪于罔闻,弃千载之良机于不顾。如此作践自轻,莫非只因她是那人的母亲——”
  “放肆!”倪珂一声厉喝断了他的话,黛眉深蹙,俨然动怒。“以下犯上,忤逆妄言,你该当何罪!”
  罗汜被叱得跪倒在地,却依然挺直身板道:“罗汜赤胆忠心,直言进谏,纵死不惧!”
  “你啊,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倪珂见状苦笑了一下,又伸手去扶他。“我且问你,甲胄百万屯于四野,皆是忠君爱国之士。朝堂若有异动,必然出兵勤王。那时你胜算几何?”
  “王爷的意思……”
  “自费将军篡位以来,雄踞中原仍秣马厉兵一日不怠,可见其荡平四海、新辟疆土之心已昭昭若揭。首当其冲,便是处于漠北的几个蛮夷之国。虽说他们仗着战骑骁勇,屡屡扰我边境,确也恼人。然而当今圣上终究不过一介武夫,一无治国驭民之道;二无识人用才之智;空怀一颗驰骛今古之心,只怕难成其事。庙堂高筑奸臣蕃息,江湖远阔民不归心。赏罚不分,法令不申;自诩明君,实乃庸主。盛世尚可风平浪静,一旦兵戎再起,胜则矣;若败了,社稷必生波澜。”倪珂微微扬眉,淡然道,“还须我说得更明白吗?”
  “卑职懂了……另有一事,克郦安此去少林或许将无功而返。据传太子连夜调兵,集一班精锐甲士往嵩山那个方向去了。”
  “君子成人之美,既然陆姑娘不愿赏脸来府上小坐,便由他们去罢。”倪珂一笑带过,只道,“你连夜写信,传小克回来,我尚有要事吩咐于他。”言语之间,似又想起什么,转而对罗汜说,“江西的花农近日来报,新得了几株绝品的山茶。你若无事,便替我去取些来。”
  “卑职不想总做这些寻花搜叶的闲事,卑职并不奢望鸿图大展四海扬名,只盼能与克郦安一般担当王爷的左膀右臂,为王爷排忧解难。王爷怕是不知,克郦安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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