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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与凄绝,随着鲜血的蔓延将顾怀渊向更深的深渊中拖曳,在巨大的混沌之中,忽而几滴冷水骤落在他额头,那水莫名的寒,只沁得他猛地一抖,百会与神庭宛如爆炸般的疼痛与搏动受到了刺激,他只觉面前身影似曾相识,想要辨认的片刻却又重归混沌。
“阿弥陀佛。”
一声清明礼佛忽然破空而来,声音不响却十足震慑,生生逼得顾怀渊收住了毫厘之外将要攫取的一条性命。
法杖捶地铿然,佛铃清灵,却见一个素袍戴笠的僧人合掌静立。没有人知道他从何处来,就这样悄然无息地出现。李慕寒愕然地看着这个素净柔弱的僧人,想不通他是如何穿过一路残杀还能安然无恙,然而看他神色间的平静,又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施主,人生梦短苦海无边,何故要为了几段幻象就堕落成魔。焉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最后的四个字宛如醒钟一般掷字有声,敲入了迷途之人的心中。
“逝者已矣,不可放下乃是不可顿悟。”僧人面色柔和,却是丝毫无惧他凌厉杀气。
被心魔吞噬的青年身形轻恍,转过身来,露出一个骇然的笑。
下一秒,无名血染的剑身迸发出碎世的气劲,朝那个合十静立的僧人狂啸着刺去。
第21章 尾声
榴花谢尽,黄叶凉雨便是一层一深。
天光在他每日晨起的清光中黯淡下去,繁添寒意。他想起来该要多做几件衣,只是新衣做了一件又一件,层叠垒在床头,却总不见得穿。
天亮得太晚,早起读经变得很吃力,青灯晦光晃得视线模糊,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到了年纪的缘故。然而总是早起去清扫庭院,却也不见得累。
一夕风雨落庭花。汲满了雨水的花瓣变得膨胀虚浮,指尖一触便化成一滩泥,殷红似血。
又是一年秋。
——一切为有法,如梦幻泡影。
此后似是又十年或者更久。
一夜倾覆的王朝朝夕之间被人们重新建立,与之前别无二致。新的帝王按序即位,改年号为郁和。绣金龙袍之下的面孔与之前的,更久之前的,别无二致。
就连建立的是否亦是个别无二致的盛世,无人知晓,亦不再在乎。
总之,别无二致。
新帝即位后,礼佛重教,更仿旧朝规制重建九重塔,山河之内平地建起珈蓝寺若干,僧侣众多。然而新帝平生最信奉的,乃是帝都山水间玉门寺一位法号禅明的住持。
有传言道八王兵乱之时世间妖孽纵横,修罗下凡人间四周屠戮,而佛祖临世渡魔,正是在这个叫禅明的僧人上显的真身。
经历过那场战争的将士或许会想起,当日在武陵山御花园之中窥见的是怎样的奇景。
那个神剑在手的白衣杀神势不可挡,带着力拨千钧的力量朝那个柔弱得几乎没有反击之力的僧人杀去时,自僧人身上显出的万千华光在一刹那吞没了园中一切,待光芒褪去后,唯见园中百花盛放庭树葱郁,空气中满是奇异的香气。而僧人与那白衣,却不见了踪迹。
也有人说,当日自武陵山顶见华光万丈,竟是真佛显影。
而后禅明归寺,玉门寺的香火在一夜之间就旺盛了起来,源源不断,许多人更是在看见禅明方丈为人谦和温恭讲佛透彻之后慕名而来成为席下弟子。往昔清贫寥落的寺庙如今往来人声,成了金陵一带的名寺。
原是桃李繁添,禅明终于有了大把的时间用来读经研佛,可他却还是选择了四处周游。做回他游僧的修行。
数年里他游遍大江南北,又莫名痴心药学,一路讲佛采药。普度众生之余,每一年都会回到同一个地方。
在那里,有一个他几乎用了一生去度的人。
“今年来的可要比去年早一些。”
“寺中无事,闲来便来看看你。”
面前人的青玉杯盏中注入沸水,清冷的空气中清甜蔓延。他微阖眉目,轻叹了口气。
不用说,只怕又是那壶茶。
仿佛是看穿他眼中隐忧,对面的人干笑了一声,无奈道:
“喝了小半辈子了,改不了了……”
那苍凉意味直刺得禅明心痛,他忍不住抬眼,对面的男人仍是旧年面目,眼眸清亮如雪。然而抵不住发间霜色青丝暮雪,映在眼里触目惊心。
那日他将昏迷的青年驮回寺中,请了各方高僧与他日夜在这个被心魔所困的人身边念经诵法。千般药方熬成青汁令他吞服只为护他全毁的经脉。如是这般往复数月,心魔斥退后也带走他大半元血,人亦就此枯萎。
他还记得青年醒过来的那个清晨,一头流水青丝已然尽雪。
他知道怎样的劝说已无济于事,便转换话题。
“几日前路过临安的时候,有一位苏姓的女施主嘱托我带了这个给你。”
禅明说着,打开桌上行囊。
“哦?”青年饶有兴致地挑眉,临安苏姓的女子,他认识的只有一个。
苏无卿……吗?
一只貔貅壶放在他面前,打开之后酒香馥郁扑面,熟悉的味道里却还有一丝别样的香气,却是旧时酒。
顾怀渊看着壶上盆口怒张的貔貅,神色难得感伤。
“无卿她……过得还好么?”
所有曾经认识的人里,安稳无事的大概也只有她了。
禅明先是被这个陌生的名字怔住,良久反应过来那却是那个女子的名字,略略道:
“施主一家中秋时邀贫僧赏月讲佛,夫妇伉俪情深,膝下千金……很是可爱。”
顾怀渊的眼中添了几分暖意,他擎壶而饮,酒过之后面色绯红。
“好一壶二月红!!”
“萧施主说这酒中添了几味草药,是特意为你所配。名曰:‘梦完’”
“梦完”顾怀渊喃喃着这个名字,醉眼迷离:
“东山旧影方如醉,酒尽了知痴梦完。”
“真是个好名字。”
“怀渊,莫要再饮,你醉了。”
顾怀渊笑而不应,远望着山顶外的风景,视线尽头是层峦叠嶂和一脉深灰色的尘世。
酒气在胸口激荡出馥郁的馨香与幻觉。
“禅明,”他喃喃:“我一生浪迹浮萍,毫无顾忌,到了今日才知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怎知他拼死以了结的仇怨,临死之前的一句竟成了他的的一生谶言。
“你是个可悲的人。”
一生所系满怀情深最终都灰飞烟灭,只剩下他一人独自登高饮酒。
“但凡当初我懂得一丝坚持与放弃,我便不会幼稚地置一腔傻气让慕然孤身犯险,可错成之后我却紧握不舍,直至连洛青也失去……呵,只是想来,若这一切重来。当初的选择我仍不会改变。”
只因每一次抉择里,都有着他倾尽一生的深情。
对于李慕然枉死的执念,和对洛青的相护。然而这一切,却因为绞缠了另一方的痴情,最终成错。
毕竟用尽所有去保护所爱的人,是每个人深刻的本能。
却也正是,所谓无常。
“人生如梦……啊”
禅明强抑着悲恸,紧握着顾怀渊干涸的手腕,看秋光渐次凋零在他散张的双眸中。
“怀渊……”
他喃喃着,只觉陷入了无边巨大的幻梦中,一身悲欢离合尽数泄空,潇然梦完,竟是无比温柔。
梦里客睁开眼,一片春光暖阳潋滟稀烂满眼。世间迷花走莺,日光融水。花间亭下,一从香影荫凉处,檐牙垂铃声动。繁花深处但见一袭白衣散发弄影,伴着曼声剑吟,声声如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