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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我已被饥寒折磨得只剩半条人命,想起阿雩做的好菜,更是饿得连自己的肉也想咬来吃,冰珠子也变成冰镇的珍珠肉丸…好几次想要自行了断,但当时年少气盛,说甚麽也不甘心…」
左临风说话时很平静,甚至带著浅淡的笑意,可是立秋想到他当时在水牢绝境下的凶险无助,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个冷战。他伸手轻握著左临风莹洁修长的右手,感概地道:「难怪之前那样的苦日子你也熬得过去,原来你曾经历过许多可怕的事…」
「你一直还把人当作孱弱书生呢!秋老大!」左临风失笑。
立秋老脸一红,讪讪道:「谁知你有这麽大的本事?早知我是不自量力,我就不管你啦!」
「不!你不是不自量力,是你令死了四年的左临风活过来的…」左临风反握著立秋的手,诚恳地道。
立秋脸皮虽厚,此刻也自有些发烧起来,傻笑道:「你未免说得夸张了吧?」
「笨蛋!」左临风低骂一声,随又笑道:「又难怪你那样子看我,除了杀人打架,念些歪诗附庸风雅之外,我甚麽也不懂,没人伺候便过不了日子,我逃出宫後的那段日子,如果没有雩伺候我,我早就变了个蓬头垢面的小叫化啦!在寒潭里那百多天,除了又冷又饿,你可猜到我觉得最难受的是甚麽?」
「你说得寒潭这麽可怕,叫人怎猜?」
「是没有衣服替换!那里到处都是水,可是我不懂洗衣裳,起初在生死边缘里还不觉怎麽,後来有了转机时,就觉得身上的衣衫污臭得叫人受不了…」左临风笑道。
「那你做了几年叫化倒又受得了?」立秋心中奇怪,口中却忙著问:「甚麽转机?」
「在我绝望得发疯的时候,无意中击碎了一根冰柱,谁知冰柱下竟然藏著一窝活的冰蜥,那时我饿得快死了,不管这东西有毒没毒,抓住其中一条便连皮带骨的吞到肚子里,过後才晓得恶心…」
「肚子饿了时那想得许多!如换了是我,早连地上的泥巴也挖来吃啦!你就靠著这窝东西活下来了?」
「对,不过没这麽便宜,那东西吃了下去便作怪啦,在奇寒无比的冰潭里,我居然热得全身发滚,汗出如浆,起初我还以为冰蜥有毒,却不知这东西兼性至阳至烈,连我身上的玉种炎火也被它勾动,万一失控,全身经脉也会被烧至寸寸断碎,死得惨烈无比,我只好拼命运功借冰潭的奇寒来抵御,就这样捱到火热渐退,又开始冻得难受,吃是受罪,不吃便只有等死,没奈何下,只好挨到饿得受不了时,才再抓冰蜥来吃…」
「你就这样挨了一百天?」立秋只觉难以想像。
「正确来说,是一百一十五天,我挨过两次冰火交攻的折磨後,我发觉功力精进了不少,登时生出希望,专心潜修,寒潭里无日无夜,我也不知过了多久,连刑满也不晓得,长老们看到我非但没死在潭中,反而进入修炼的要紧关头,都不敢打扰我,直到我功行圆满,看到牢门开了,便自行震碎身上的锁链走出去,从那一刻开始,我成了啸天宫的新主人。」
「云雩知道你出了事麽?」
「我没告诉他我回宫盗秘卷的事,後来我带了半本翔云刀谱找他,告诉他事情的始末,还被他骂我不知死活,嘻…」左临风说时,仍是同样不知死活。
立秋只好叹气:「你真的很不知死活…咦,那些长老准你出宫吗?」
左临风冷起脸道:「哼!那时我已经是他们的主子,谁敢管我?我爱到宗卷室找甚麽便找甚麽,弄得室里翻天覆地也只好替我收拾善後,那些老鬼整得我好惨,如果不是怕被他们联手宰了我,我不知多想杀了他们,明著报仇不行,我便想尽法子找他们麻烦,给他们气受,他们怕我在宫中建下自己的势力,才巴不得我这祸胎离宫呢!」
「他们既怕你掌权,那干麽要捧你当宫主了?」立秋对此等权力斗争完全无法理解。
「这就是他们为何对宫主的人选,只重武功不重人品才干的缘故。歴代以来,宫中的一切运作均由元老会执掌,宫主本身并无实权…」
「那你当这有名无实的宫主做甚麽?」立秋更奇。
「首先,我根本没有选择,再说,啸天宫主虽说没有实权,但地位非常微妙,宫主唯一真正职责是要在外扬名,成为宫众心中权威的象徵,平衡宫中各个派系,使宫内上下凝聚团结。元老会倘若有争持不下的事,宫主才有最後的决定权。我对宫中的事没兴趣,那就正中长老们的下怀,所以不管我有多顽劣任性,有多麽令他们讨厌麻烦,他们也不会废掉我,也不会管我的事。我既然可以享受特权,也就没必要冒成为叛教罪人的危险,当个挂名宫主,这叫各得其所…」左临风像在说著再平常不过的事。
「原来如此…」立秋口说明白,脑袋可仍没转过来,不过怕左临风笑他笨,不敢再多问。
「完成接任仪式後,为了使我成为真正的强者,长老们要我进入秘宫,参修已有四代没有宫主练成的剑诀「风吟鸣动」,我花了整整半年有多,才完成初步修炼,反正已记熟了剑诀,我不等练成,便带了七个婢女,离开青冥峯找雩去…」
「婢女?还要七个那麽多?」立秋一听便叫了起来。
左临风若无其事:「七个那算多!宫中伺候我的婢仆最少也有二三十人,跟我出来的七个,是武功最强而各有绝技的人材,绝不会碍我的事…」
「天!二十多个奴婢…要许多人来干甚麽?」立秋眼也大了。
「我也不大清楚他们在干些甚麽,总之我要甚麽有甚麽就行。」
立秋闻言灰溜溜地沮丧不已,他终於明白,甚麽是穷奢极侈。
「我打探到雩的下落後,瞒著她们,悄悄跟雩会面,因为我私自教雩武功,也是犯了宫中禁忌,要是被人知道,我还罢了,雩一定没命…」
「你是宫主也保他不了?」
左临风摇头:「问题是我再见雩时,他已闯下一些名堂,我不希望他跟啸天宫有任何关连,我只好装作跟雩偶然认识,为了掩饰跟他的关系而故意跟他为难…」
「你这样苦心为他,他後来却背叛了你麽?」
「不是背叛的问题,根本没有任何承诺,又怎会有背叛?一切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在雩眼中,我只是他的少爷、恩师,他迁就我、敬重我,但却从来没喜欢过我…即使我和他…和他有过一夕情缘…」左临风惨然说出他跟云雩的隐情,他从不会跟任何人说自己的事,但不知怎地,他愿意向立秋说出自己的过去,即使立秋会看不起他,他仍愿意向他坦白。
「他既然不喜欢你,你们又怎会…」立秋红著脸,尴尬地道。
「这就是孽缘了啊…我给雩的刀谱只有半篇,威力虽大,但到底并不完全,後来我们得知刀谱的另一半落在西域的拜火教手中,便前往盗取,虽然成功到手,但各自受到毒伤困扰,只好躲在一个隐蔽的小山洞内疗伤驱毒,没想到洞内长了一种毒菌…」
「你们中毒了?」
左临风俊脸一红,垂头道:「那种毒菌药性强烈,但并不是致命剧毒,而是烈性春药…」
「吓!」
「我们知道菌类不能乱吃,没有碰它,没想到那丛毒菌被我们无意中踏毁不少,手足沾上汁液也不自觉,就这麽著了道儿,胡里胡涂的跟雩欢好了一夜…」左临风说时,羞愧中透出深深的眷恋悲哀。
立秋呆望著他,也不知说甚麽才好。
「我们醒来後,雩後悔得在我面前横刀自刎,我只好告诉他这是一个意外,以後谁也不要再提,就当从没有发生过…雩跪在我面前,说他永远也感激我,是他一生中最尊敬的恩人,朋友…感激我…哈哈,他就只会感激我!我还能说些甚麽?脱险之後我不辞而别,独自返回青冥峰。」
「虽然我不知这样对不对,但我觉得你该让他明白你对他的心意…哎,不错,可能他未必会接受,但总比闷在心里好嘛!」立秋皱眉。
三。 璧还 (4)
「我离去之後才发觉我根本忘不了他!」左临风苦恼地抱头悲笑:「怎会变成这样的!我疯了!我是他的主子和师父啊!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雩总是细心地照顾我,只有他才明白我的孤独…我看著雩由一个毛头小子,蜕变成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侠客,我的再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回到青冥峰後,我无时无刻的想著他,但又觉得很罪过,我不在乎自己怎样,却不能因自己的任性而毁了雩…我不知道该怎办…我变得更坏,更喜怒无常,为了忘记雩,我到处拈花惹草,四处留情,干了不少荒唐事,更因我的风流薄幸,树下不少仇敌,弄得声名狼藉…」左临风回首前尘,说不出的唏嘘悔疚。
立秋开始明白,左临风为何会变得消沉自弃,只因他陷进一个不能说,不能解的情结之中。
「原本我打将这份感情永藏心底,可是当我知道他跟凝碧相恋,快到谈婚论嫁的阶段,我妒忌了,妒忌得用尽甜言蜜语,使尽风流手段去争夺凝碧,迫雩跟我决战,因为我要雩知道,最爱他的人是谁,是谁为他可以放弃一切…」左临风灰暗的双眼移向窗外,望向永远再看不见的远方,神情凄迷。
「你…你那时到底想干甚麽?你应该知道云雩绝不想跟你决战,他会很为难的!再说,你根本不爱凝碧小姐,你赢了的话怎办?」
「我根本不会赢…」左临风心不在焉地道。
「云雩真的那麽强?」
「雩的翔云刀法确是可跟风吟鸣动撷抗的绝世刀法,雩绝顶聪明,更比我努力得多,再过十年他可能会超越我…」左临风孤清地微微一笑。
「这样说他现在还不是你的对手了啦…啊!你打算故意输给他!」立秋猛地醒悟过来。
「在场许多名宿高手,装败又怎瞒得过人?不过我还是有方法可以让雩风光地赢得美人归…雩想要扬名天下,我就将四公子之首的名位送他,他想要最美丽最有地位的姑娘,我便让他如愿以偿…」
「为一个不爱你的人,值得吗?」
「不值…但我没法子…即使不能跟他在一起,我还是希望助他完成心愿…」
立秋看著他苍白空洞得像失去灵魂的脸,从未想过爱一个人会如此地深刻苦涩…
左临风苦涩无力地掀动著嘴唇嘲笑:「从我爱上雩的那一刻,我的眼早就瞎了,眼里除了他的好处,甚麽也看不到,看不到雩早已不是那个单纯傻气的小厮,他怎会做没把握的事,贸然跟我决战?他早看穿了我不是真的爱凝碧,也看透了我的心,他在决战前悄悄来找我,说绝不能跟我剑锋相对,他深爱著凝碧,只要我退出,他宁愿将武功还我,手捧泫光刀,求我下手废了他,还他那天冒犯我的罪…他看准我舍不得毁了他,更清楚风吟鸣动的弱点…」
「甚麽弱点?」
「风吟鸣动是旷世无双的剑术,弱点不在剑法上,而是在使剑人身上,使用风吟鸣动,除了剑法,剑意,更重要的是一颗通透澄明的「剑心」,只要扰乱我的心,我便发挥不出风吟鸣动的真正威力,这一点,雩是知道的,他对我耍了心计,即使我不肯退出,没有风吟鸣动,我又不会真的跟他拚命,胜负也就很明显了…」
「他是故意提起那晚的事来扰乱你的心神!」立秋惊道。
「不错,他看出我在吃醋,也看出我喜欢他,只是没看出我并不是要打败他…不过我真的输了,输得心服口服,明知他在利用我,我也没法怨他…输得好!输得好!」左临风纵声悲笑起来。
立秋想起一事,忙问:「听说云雩没有伤你,那你的眼和手…」
「泰山一战,我只受了点轻伤,可是我失意之下,出现走火入魔的迹象,正想找个僻静地方潜修,不想冤家路窄,竟被我发现拜火教教徒的从迹,追查数日,查出他们他们想夺雩刀谱的阴谋!」
「你出手对付他们,才被毒瞎了眼?」
左临风点了点头道:「我突然现身偷袭,初时占了上风,可是对方人多势盛,我使不出风吟鸣动,本就吃了暗亏,加上激战之下,走火入魔的迹象渐渐发作,对方擅於用毒,武功怪异,我被毒瞎之後遭剩下的三名高手生擒,若非他们想用我做饵引雩上当,我早已被杀,但他们怕我反抗,於是挑断了我的手筋…」
「那是谁救了你?」
「没人救我,是我拚死留著最後一口真气,看准机会,逆运淬玉功,将三人一举击毙,而我则真气涣散,掉到山涧後便人事不知…」
想到当时惨烈的战况,立秋不觉惊心,随即追问:「之後,你怎麽会到了镇上来?」
左临风茫然回想:「我也不大清楚,恶战後有一段时间,我甚麽都记不起来,到我回复清醒,已经是个武功尽失的瞎眼残废,被人「死瞎子」「臭叫化」的叫我,起初我也不知他们叫的是我,慢慢也就听惯了,也惯了有一顿没一顿的乞讨过日,走到那里就睡在那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