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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撒娇的时候,又变回那个略带傻气的骄纵小鬼。
这张绝美的面容总是让人牵肠挂肚,以前是脆弱得毫无自保之力,现在则多了几分坚毅之色,让夜弦惊觉他这个弟弟正在慢慢长大,羽翼渐丰,到了该试着让他飞翔的时候了。
他不能一辈子将炽月笼罩在羽翼下,北地的男儿应该是英武雄壮的,在成长的过程中必然历经风雨,炽月总要学着自己去面对一些事情,或者……一段感情。
他是个冷静睿智的君王,同时也是个护短的兄长,对于重视之人提出的要求,几乎无不满足,这次也不例外,炽月得到了许可,只有一个条件,就是必须换个身分,隐姓埋名随队前往。
炽月想了想,觉得大哥的要求并不过分,毕竟当年他从朱锦恆宫中不辞而别,如今大张旗鼓地过去,只怕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行程既定,炽月的出行事宜便由岳承凛安排了,碍于这位二皇子太过招摇的美貌,岳承凛不准他骑马,总之要尽量杜绝拋头露面的可能,炽月只好忿忿不平地缩在马车里,饮食饮水都有近侍送上,梳洗起居自有贴身丫头服侍,连出恭也用车里的恭桶解决,只能在夜晚众人扎营休息的时候出来透透气。
迎送的排场颇大,行程也比他们逃亡时候缓慢了许多,到达时已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炽月几乎要被憋疯,一抵达别馆,连衣服都顾不上换就想去城中逛逛。
中原的风情与黎国不尽相同,当时他满心忧愤,无暇欣赏京城的犬马声色,一别三年,再来时已是不同的心境。
岳承凛要安排一干人等的行宿,顾不上管他,只命令几个高手相随保护,让炽月戴了一张人皮面具掩去容貌,掌灯之前回来。
炽月满口答应,去闹市逛了一圈,买了些黎国不常见的小玩意儿,然后找个家酒楼点了一桌子菜,叫随从也入痤,一同享受中原的特色美食。
茶楼酒肆向来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炽月一边吃一边拐弯抹角与店小二闲聊,没几下就把他想知道的消息都套了出来。
一别至今,朱锦恆膝下已有四位皇子两位公主,看来他在后宫之中“耕耘”得挺卖力,炽月心里不禁有些泛酸,虽然明知道朱锦恆是个风流天子,不可能为了自己这个匆匆过客而收心敛性,在听到他儿女成群的消息时,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一手探入袖中,轻抚那个带在身边的同心结,炽月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决定违反对大哥的承诺,想办法见朱锦恆一面。
不为再续前缘——反正他们也没有什么缘可以续——只想补上当年一句辞别,让自己彻底从这段荒唐的纠葛中解脱出来。
他知道这念头有些鲁莽,回别馆后左思右想,还是犹如一块心病般怎么也放不,只好厚着脸皮去缠岳承凛,求他想个办法安排自己见皇帝一面。
一国之君,哪是那么容易见的?何况炽月不在贵宾名单上,自然不会被皇帝召见,而且,他一点也不认为让他们两个私下见面是个好主意,炽月涉世未深,天真得很,哪里是朱锦恆那只狐狸的对手?
奈何炽月吃了秤砣铁了心,死缠烂打,终于磨得岳承凛点了头,叹道:“也罢,瑢王大婚在三日之后,明昕帝亲自主婚,酒宴结束之后我想办法让你们见一面,不过恕臣多言,还请二殿下不要忘记陛下的嘱咐。”
“你放心吧,我不会失了分寸的。”炽月信誓旦旦,在别馆住了下来,满心欢喜地等待见面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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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当日,炽月被带进瑢王府,安置在一座幽静的小楼中,岳承凛告诉他这是皇帝驾临瑢王府时休憩的地方,留下两名暗卫守着,就匆匆离去了。
炽月怕被发现,早早躲到内室屏风后面去了,听着外面鞭炮声劈里啪啦地响,鼓乐震天,知道朱锦恆已经来了,他忍不住好奇心,倚在窗边朝外张望。
绿树婆娑,越过重重屋子,只隐约看到前庭之中人潮涌动,个个身着锦绣,喜气洋洋,翘首盼望新娘下轿。
庭中的热闹和此处的清静形成鲜明的对比,炽月又回到屏风后面的软榻上,顺手拿了本书无聊地翻动着,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朱锦恆会不会过来小憩,也不知道岳承凛会不会提前告诉他,更不知道他见了自己会是怎样的神情。
也许他早就把他忘了吧……炽月懒洋洋地蜷起身体,渐渐有了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仿佛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侍女们的娇柔细语:“三王爷,您小心门槛。”
炽月蓦地清醒,浑身一激灵,不由得坐直身子,悄悄屏住了呼吸。
说话间,几个侍女簇拥着醉醺醺的玳王朱锦纹进了房,扶他躺在床上,为他解衣脱靴,安置好了之后又忙着去取醒酒汤,原本留了两个人守着,却被朱锦纹不耐烦地喝退了。
炽月暗中叫苦,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却来了!
床帐放下一半,从朱锦纹的角度是看不到屏风后面的,可是他如果想走出这间屋子,必然得从床边经过,岂不是会被人撞个正着?
正在伤脑筋,突然听到床帷间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低泣,在寂静的房间里分外清晰,像是被痛苦压得喘不过气来,低回嘶哑,令闻者鼻酸。
炽月惊呆了,先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又一声抽泣证实了他方才没有听错——是谁让这个高高在上、被无数人羡慕的三王爷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痛哭失声?
这下他更不能出去了,王公贵族们通常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要,越是朱锦纹这样在人前风光无限的男人就越不肯让人看到他独处时的失态,炽月知道一旦他发现自己的存在,这梁子可就结大了。
他愁眉苦脸地缩成一团,捏紧手中的同心结,认命地决定等到朱锦纹酒醒离开之后再走,只希望那家伙不要哭得太久,午膳吃得不多,他已经有些饿了。
朱锦纹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在脸上,生生将哭声压了下去,只剩偶尔的哽咽,活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让铁石心肠的人也生出几分怜惜。
炽月好奇得犹如百爪挠心,用全身的力气才压抑住过去安慰他的冲动。
对于哭,他炽月可是行家中的行家,从小受宠,从小也爱哭,生气的时候、害怕的时候、受了委屈的时候、威胁别人的时候……总之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觉得有必要哭一哭缓和情绪,就会立时泪飞如雨,眼泪来得又急又快,比河堤决口还要凶猛。
哭多了自然颇有心得,知道哪种场合要哭得声势浩大,哪种场合要哭得肝肠寸断,不压抑自己,想哭就哭,从不扭捏,而且绝不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哭泣——没人看见,哭也没用,白费眼泪而已。
朱锦纹跟他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哭对于炽月而言只是一种发泄情绪的途径,对朱锦纹来说却是比要他命还难堪的屈辱,堂堂玳王万不肯做出有失体统的事,就算心里苦得发腻也要憋着,甚至在独处的时候还支撑着皇家体面,不肯让自己的痛苦有片刻排解。
炽月不懂这些人明明已经有了可以为所欲为的权势地位,为什么还要苦苦压抑自己的心绪,连喜怒哀乐都不能恣意表现出来,这样活得多累呀!
他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见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炽月透过屏风缝隙看个明白,朱锦纹的惊呼声告诉了他答案——
“皇兄,你怎么过来了?”
隐藏在暗处的少年霎时心跳如擂鼓,脸颊也有些发烫,又是欣喜,又是恼火,玳王不走,他要如何出去与朱锦恆相见?
“朕还想问你呢。”朱锦恆的声音低沉中透着威严,完全不似当时调情的软腻温存,“连他敬的酒都没喝就落荒而逃,你可真有出息!”
朱锦纹一时语塞,窘迫难当地低下头去,明昕帝看着他红肿的双眼,不由得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了一些,问:“哭过了?”
朱锦纹头埋得更深,恨不得挖条地缝钻下去,只听朱锦恆轻笑一声,嘲讽道:“他又看不见,你哭有什么用?白白折磨自己罢了。”
炽月听到这话,正觉得心有戚戚焉,又听朱锦恆在床边坐下,劝慰道:“朕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死心眼的弟弟,你恋上什么人不好,偏偏喜欢那种薄情寡义之徒?”
谁?炽月竖起耳朵,生怕漏听一个字,而朱锦纹的声音低哑得比蚊子大不了多少,讪讪道:“我早就死心了,只是……一见到他,心里还是难受……”
朱锦恆拍拍他的肩膀,哄道:“执念太深只会伤了自己,改天朕赐你几个美人,色艺双全,包管你忘了那狼心狗肺的东西。”
炽月越听越迷糊,难以相信才貌双全的玳王竟然是为情所苦,而且看情况还是对方辜负了他。
房中沉默了片刻,朱锦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早就说了黎国的人缺心少肝、无情无义,你吃一次亏还不够吗?”
炽月眉头一皱,火气直冲脑门。
这混蛋!昭告天下与黎国世代交好,背后却这样编派他们国人!
炽月拳头直发痒,要不是尚存几分理智,早就朝明昕帝那张脸招呼过去了。
朱锦纹终于开口了,带着几分不甘:“皇兄当年还不是被那个炽月勾得神魂颠倒?”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炽月把心提到嗓子眼,大气也不敢出,全神贯注地等着朱锦恆的回答。
明昕帝嗤笑一声,不屑道:“那个小家伙啊,只是一时新鲜,玩玩罢了,朕可不是什么痴情种子!”
这几句话,炽月听得真真切切,让他想欺骗自己都办不到,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脸上血色尽失,紧握的手掌也无力地松开,任那枚汗湿的同心结悄无声息地跌落在地。
“不是任何人都值得付出真心的,有些人,逢场作戏足矣。”即使捂住了耳朵,朱锦恆的声音依然绕过屏风,像刀子一样穿透大脑,狠狠刺到他心上,“永远也不要放低身段去讨好别人,我天家的人,可以去征服,可以去占有,甚至毁掉他也无所谓,唯独不可以妥协。”
“皇兄……”朱锦纹期期艾艾地说,“你也曾对炽月百般呵宠,难道都是逢场作戏?”
“朕宠他,只是因为没有得到他。”明昕帝呵呵一笑,像讨论一件不值一提的琐事般轻慢,“他的骄傲和固执最让朕欲罢不能,等到他臣服以后,玩久了,自然就会腻了。”
炽月的耳朵嗡嗡直响,浓浓的屈辱感又涌了上来,他浑身发抖,为自己曾经的心动感到万分羞耻,薄唇已被咬破,唇齿间漫开淡淡的铁锈味。
朱锦纹喟叹一声,喃喃道:“难道生在帝王家,就注定不能对人倾心相待吗?”
“生在帝王家,首先要学会怎样爱一个凡人。”朱锦恆语重心长地劝慰这个钻牛角尖的三弟,“无论如何宠幸,都不能让他支配你的感情,一时软弱,便无安宁之日,一朝退让,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三弟,你记住,永远不要让自己置身于那种危险的境地。”
自古以来,多少倾国倾城的教训,他自小耳熟能详,也深深引以为戒,当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知道生在天家,虽有无上的威权,也注定有许多身不由己的无奈,他也是躲过无数明枪暗箭才顺利登上皇位的,岂会不知道宫廷争斗的厉害?在那种需要时时提防所有人的环境中长大,朱锦恆不会放任自己陷进一段无法控制的情感。
在他心目中,除了这大好江山,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汲汲以求,对于看上眼的人,一国之君肯花些心思逢场作戏,肯按捺住脾气好声好气地哄着,就已经是莫大的宠幸了。
偏偏有人不识趣,他何必总是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眼下看到朱锦纹这副为情所困的样子,他就颇有几分不以为然。
这个胞弟实在是太天真了,明昕帝摇了摇头,道:“你在这歇息一下,新人拜堂时候你还得去露个脸,四弟大婚,你这个当兄长的可不能在外人面前露怯。”
朱锦纹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低声道:“我知道了,皇兄。”
前尘种种,皆是孽缘,情丝几缕,俱应尽断,这个道理,朱锦纹或许懂了,而躲在屏风后面的炽月,却是真的懂了。
第五章
“二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深夜,炽月房中依旧灯火通明,黎国的二皇子形如木雕,一动不动地坐在灯前,眉心微蹙,出神地望着跳动的烛火,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侍女们不敢催问,眼看着月上天心他仍无睡意,只好去把岳承凛叫了过来。
一看他这模样,岳承凛就知道这个涉世未深的小皇子正在心绪起伏,不禁有些自责,当年若非他保护不力,这个心思纯粹得不染纤尘的少年怎会陷进皇帝后宫那种荒唐的地方。
想起夜弦的嘱托,他清了清嗓子,柔声问:“二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