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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的回响越来越近,还可以听见那东西活动起来咔咔的响声。突然,前端的雾气喷薄而出,那庞然大物从雾里出来了。
首先露出的是凹凸不平的尖端,有什么坑坑洼洼的东西附着在上面,被炮弹一炸,身子震动,那层东西就哗啦啦地往下掉,如同下雨一般。
然后,余聊顿时傻了眼。这从雾里出来的,分明是一艘大船,钢制的外壳,上面已经锈蚀,都是白色的沉渣,浑身粘附着贝类。这是一艘沉船,船身已是残缺不全,甲板开裂,浓稠的雾气正从裂缝和甲板上流淌而下,仿佛从水中打捞起。
那沉船,是浮在半空中的。
船身渐渐从雾中滑出,颤抖着,发出响亮的咔咔声,军队停止了炮轰。沉船已露出大半,突然,船头向下一倾,似乎要掉落,只是被什么给卡住了。它缓慢地向下滑落,抽动着,仿佛是雾气将它吐了出来。
突然,船身猛地一震,挣脱了雾的束缚,急速向下掉落,正摔在离营地不远的地方,溅起的雾气向营地方向汹涌而来,如同海浪一般。余聊立刻被雾气迷了眼睛,迷茫之中,什么也看不见,突然听到一些奇特的喳喳声,像是什么鸟类的鸣叫,仿佛就险险掠过他的头顶,他一下子蹲下身,用手护住自己的头颅。雾气持续了几秒,然后弥散入空气中,喳喳声也没了,再一看,雾区正在向后退去,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扑腾,但最终没有出来。
待雾气再退后了些,十二将军便准备将那沉船进行拆卸。在拆卸之前,派了人前去查探,余聊自告奋勇,也加入了侦查。
那艘船有几十仗长,上层的船舱几乎都已经被破坏,了望台和高耸的烟囱也已断裂,无法估测高度,但至少有十来仗。单看外表,已经是非常雄伟了。这个规模,应该是一艘海轮。
船从上头摔下来的时候,已经侧了船身,斜躺在地面上。船舱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压过,看上去无法从正常的入口进入,所幸甲板上多得是裂口,便找了一处撬开了些,几个人往里钻去。
船里面还是雾蒙蒙的,能见度很有限,所见之处,俱是破损的板甲,上面附满了贝壳类的残渣,还有一些黏糊糊的藻类挂着,很是湿滑。余聊向前走着,突然看见一个木头箱子上凸着一坨淡黄色的东西,他便走近了看,居然是一滩黏菌。海里可不长这样的黏菌。他蹲下身来,看见箱子和地板上结了一层盐。看来这艘船,已经离开海底很久了,难道它一直在雾里飘着?
余聊说是在侦查小队里,可十二将军也吩咐了护他周全,那队长便带着人在前面探过路,才招呼着他过去。船里连一个活物也没有,余聊便想着能找到什么类似黑匣子的东西。搜索了几个房间,突然进到了一宽阔的地方,大约是大厅,他们几人正走在大厅的墙壁上,里面堆积着一些腐烂的桌椅,然后余聊看见了一个红色的东西,非常显眼,正卡在角落中。他便爬过去,取了那东西。
是一个小铁盒,红色的油漆仍是鲜亮,盒子的开口上镶嵌着一层橡胶,想来是防水之用。旁边的士兵用刀把敲开锁,撬开一看,里面是一本小本子。余聊打开翻了翻,果然是本航海日记。
再往里去,整个船舱由于挤压和塌陷,很多地方无法通过。
出了沉船,余聊看见泺婴正饶有兴趣地随着士兵拆卸船体,而暗希则扶着十二将军坐在一旁休息。他便将书递给了十二将军,“将军,船里找到的。”
将军接过书,翻看了几页,又递给暗希看了一眼,道:“这是什么文字?”
“予帝时期,统一了语言,恐怕是遗留下来的古文字。”暗希仔细看了看。
将军便点点头,“那就送去学府。”
余聊从他们手里拿回了书,道:“这是我家乡的语言。”
暗希听到,猛然间抬头看他。
“那麻烦你解读。”十二将军道。
余聊便寻了处地方坐下,借着夕阳最后一点光亮,仔细地翻看笔记本。这些潦草的英文非常难认,由于年代久远,还夹杂着古典英语,余聊也只能慢慢猜。
一九三五年的一天,一艘由军方打造,执行机密任务的海轮在北大西洋航行时,突然迷失了方向。这是这艘“诺亚”号的处女航,可以从日记里看出,记录的船长对他充满了希望,而取“诺亚”这个来自于圣经的名字,想必当局也是对它充满了期待。
在这艘船出事之前的记录里,余聊就发现了不对劲。前一天,船还在德国补充物资,第二天突然就到达了南太平洋,之后的地点仍是跳跃性的,完全超脱于航海常识。是不是记录日记的时候为了保密而打乱了次序?
一直到出事那一天,日记中唯一没有提到的,就是方向,不过多次提到了灯塔,难道这艘船一直在沿海航行?
出事那天,按计划,船应该在北大西洋航行,但出现了差错,这也是船长最后一次写下日记:“我们没有了方向,在完全陌生的海域。机器出现了故障,到处都是惨叫声。愿上帝保佑我们。”
为什么说是完全陌生的海域?还有,是什么机器出现了故障?怎么会到处的惨叫声?没有出现暴风雨,没有出现失灵的罗盘,这艘沉船的失事也是充满了谜团。
余聊正思考着,突然听到了泺婴的惨叫声。他立刻跑至拆卸的现场,泺婴一把抓过他,指着露出的甲板。那铁质的甲板里,镶嵌着一具骷髅,已经完全和铁板融合在了一起。这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在浇铸的甲板里?只一会儿,又有人在钢铁里发现了枯骨。
余聊本来以为水手要么弃船逃生,要么死后被海水冲走,或者被海洋所分解,所以沉船里没有一点儿尸骸,却是没想到,在船体里发现了骷髅。而且这些骷髅也非常奇怪,只有部分骨架,与甲板结合的地方已经不仅融入了金属里,而且连骨头也发生了金属化,明显长着铁锈的斑纹。
那一瞬间,余聊没再去想这船是如何沉了的,心中所涌出的都是泛着金属光泽的地魈,铁匠铺的仓库,青铜柱上的那截指骨,难道关键之处是某种金属?他有些后悔在大学没有选修过材料的课程,无法推知当时造船所用的合金是哪些金属混合而成。
入夜时分,军队拆开了发动机所在的底舱。余聊也凑上去看了几眼,他一直猜想这船所用的是蒸汽动力。但是目前所见,这轮船上并没有蒸汽时代还存留的风帆,蒸汽船出现的早期,大西洋上的蒸汽机船仍是用蒸汽和海风的混合动力,不仅如此,这船的外沿也没有明轮,这说明它是用螺旋桨做的推进器,在那个时代,已经是非常先进的船只了。
但是,所见的还是让余聊吃了一惊。那个发动系统比他想象的要轻巧得多,他记不得十九世纪三十年代是否已有了燃油机的问世,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发动机,并不是那种老式的经典的蒸汽机造型。当然,那东西表面锈蚀得很,再多的东西凭他这个小菜鸟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
那轮船足足拆了一晚上,余聊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看到那沉船几乎只剩下了个空壳子,里面一些精密的东西,残留的物件,画下图形后,大型的便一个个分拆,打包装上马车。在这些东西中,余聊看见了一组神奇的器械。
一个金属制的柱子有四米多长,虽然锈蚀得厉害,也能看到层层的轮匝金属线,上刷的油漆剥落得严重,边上那个要小一些,同样造型,只有一人多高。小线圈连着皮线,皮线上还接着其他东西。终端连着一个圆柱形的机器,外壳已经裂了,有个士兵觉得好玩,把长刀吸在了上面,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个发电机。这几个东西放一起,余聊顿时开了窍,他娘的这不是一个特斯拉线圈吗?船上要这么高的电压来干什么,难道是为了放烟花?
和那组东西放在一起的,还有一些造型奇特的钢管,上面也绕着刷油漆的铜线,不过绕的方向各不一样,可以看见钢管和铜线之间包着橡胶,也刷着厚厚的油漆,接口处似乎可以组装起来,但是现在已经分解开,余聊可再也猜不到这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看着东西被一点一点运走,他突然觉得这凡世又将如虎添翼,说不定很快就能进入蒸汽时代,或者更进一步,进入燃油时代。也许在后世看来,这将是一个动力时代的转折点。这么一想,忽然生了气壮山河的豪迈感,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对于凡世的科技能有这么大的信心。
☆、镇山之鸟
雾气虽然退回去了些,却仍是徘徊在离营地一里远的地方,并没有回到平常年岁这个月份的安全线之后。
十二将军在营帐里开了作战会,余聊和泺婴沾了暗希的光,也站在一旁听。他们准备等大部队和辎重到来之前,再一次进到雾里面。
前一次十二将军带着几人进去探路时,看到了白鸟。
这白鸟,又被称为镇山之鸟,和东方边境的赤蛇一样,是生活在雾区边缘的怪物,如果在雾区遇到了它,这是不幸,也是万幸。不幸的是,那白鸟有剧毒,只要被它的羽毛沾到,皮肤就会一片坏死;而万幸的是,白鸟胆小,只要有它存在,那这个地方便不会再有更凶猛的妖物。若是进了雾区而没有遇到它,麻烦可就大了。
这一次雾区的异常拓展,需要找到原因。一群人在那儿讨论,余聊完全听不懂,最后大致听到他们准备了几个方案:
若是魔物侵袭,便等到大部队到来用火炮打死,在此之前,暂且后撤;若无法打退魔物,就只能将环耳山一带让出去,让民众撤离;同时与天象府联系,如果此次雾气漫延仅是天象作用,便强行进行驱散;如果是根源崩塌……
说到根源,余聊顿时打了个激灵,竖起耳朵,而帐中却忽然没了声音,所有人都噤了口,看着余聊和泺婴。余聊有些泄气,正想叫上泺婴一同出去,却听见暗希说:“他们对于根源见解颇深,说不定有更好的提议。”
十二将军看着他,目光凌厉,毫无神色变化。在这样的注视下,余聊肯定自己坚持不了三秒钟,但是暗希和他先辈对视了五秒有余,终是将军先松了口,“暗希的人,我放心。”
说到根源,那群军士所知的,也不过是传说在凡世最西方,有一个名为雾失森林的地方,那里有一个东西,即是凡世的根源。要到达雾失森林,就要穿过广阔的雾区,而到达过那里的人,只有十二将军。
直到后来,余聊追问过暗希,才知道央玄虽然是将军,却是西营边境军的统帅,而只有每一任统帅,才有资格和能力,到达那个称之为根源的地方。
对于根源的崩塌,本来是要十二将军亲自去查探的,但这次将军身子不行了,只能先上报神宗殿,请调其他三营的统帅。
说到这里,余聊忍不住想问,“你们怎么确认是根源的崩塌?”但见一伙人讨论得热烈,还是憋住了。准备作战会结束了以后追着暗希问去。
眼见讨论得差不多了,十二将军突然对着余聊道:“你没有受过训练,雾区对你太过危险,故而不准擅闯雾区。”
余聊一凛,这家伙怎么知道自己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嘴上却说:“我还是担心自己小命的,谢谢关心。”
泺婴在一旁笑,“你小子没进去过,没经验,所以不准进。”
“你也不准擅闯。”十二将军当即给泺婴浇了一盆冷水,“别忘了自己当年出来的样子。”
泺婴的脸立刻一阵青一阵白,撇过头去,不再说话。
这下可好,作战会一结束,两人凑一块,就开始讨论怎么逃过军方的眼睛,到雾里去。泺婴说自己进去过几次,路熟,就由他来带路。余聊有些疑惑,便问了泺婴为何要到雾里去,泺婴嘿嘿一笑,做了反问。
余聊便答,“可知我和你说过,我追求的是一个永恒的真理。”
泺婴嗤笑,“就你这觉悟,还追求。为了这东西,能连命都不要?”
“如果这东西可以拯救世界呢?”余聊也反问,见泺婴不回答,又说,“你说你的。”
“那八年,始终是我的一个心结。”泺婴苦笑。
“那好,我们一起。”
“其实我觉得,这事不如直接问十二将军比较好。”泺婴突然义正词严,一脸肃然。
余聊一怔,蓦地意识到身后有人,回头一看,原来是暗希。
“我与你们同去。”暗希说。
余聊又是一怔,然后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下可靠多了。”
“滚一边去。”泺婴轻声骂了句,随后看着暗希就问,“你怎么也要和我们一样偷偷溜进去?”
“有些事,他不会和我说。”暗希说着,也有些无奈。
余聊听着点了点头,似懂非懂。这时候的他,忽略了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