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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侯说到这里,泾陵公子的眉心跳了跳,卫洛望见他微抿的嘴,便知道他的心中以生警惕,不由有点好奇地想道:赏?赏什么?
事实上,如卫洛这般好奇地,并不止是她一人,真个大殿中,本来还在叽叽喳喳私议不休的众人,同时安静下来。他们昂起头,专注地看着主位上那一对父子。
晋侯咳嗽一声,沙哑疲惫的笑道:“我儿已冠数年,早应该娶妻生儿了。奈何三年前楚王作主所许楚侯之女,却在联姻路上,于楚地被匪人所害。越姬一死,我儿便蹉跎至今,楚王念我儿对越姬情深一片,特再向越侯请婚。”
晋侯的声音并不响,不但不响,而且中气不足,给人有气无力的感觉。不过这大殿中回音甚好,在一片安静中,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楚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里。
所有人都没有吭声。
卫洛昂着头,瞪大滚圆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主座上的这对父子。一直以来,刻在她心中的迷,这时终于有了一些解答了。
她望着台上泾陵公子微笑的,温和的俊脸,一时之间是百感交集,半响都脑中空空如也。
主席上,晋侯的声音还在沙哑无力地响起,“此次楚王所嫁之越女,乃楚侯最宠爱的嫡公主,身份远贵于前越姬。我儿定当满意。”
他说到这里,双手一合,“啪啪啪——”鼓起掌来。
随着他清脆地掌声传出,一个盛装华服,头上珠玉垂满,小脸蛋上涂满了白粉的少女在四个侍婢的簇拥下,低头走了出来,她那粉红色的裙摆,拖得长长的,裙摆上珠光闪闪,金光耀眼,竟是镶满了黄金和珍珠宝玉。
那越嫡公主小步来到泾陵公子和晋侯面前,冲着两人盈盈一福后,以一口尾音绵绵的越地晋语曼声说道:“妾身见过君侯,见过太子。”
卫洛昂着头,杏眼睁得老大,一瞬不瞬地打量着这个越嫡公主。盯了一会这个头戴沉重繁琐的珠玉凤冠,脸上白粉涂得厚厚,都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越之嫡公主,卫洛转过头看向了公子泾陵。
第八十章咄咄逼人的公子泾陵
泾陵公子脸上的笑容在淡去。
他盯着那越公主,徐徐问道:“楚使何在?”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很沉,在安静的大殿中静静回荡。
坐在右侧首位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坐楚使打扮的贤士站了起来,他冲着泾陵公子双手一叉,笑道:“楚王令臣恭贺公子泾陵武勇非凡!”
泾陵公子慢慢把目光从越嫡公主身上收回,他目光这么一移,众人便清楚地看到那嫡公主身子一软,竟然整个人瘫软在地!
大失体统!
瞬时间,后她半步的两个侍婢连忙上前一步,把她扶了起来。而楚使和晋侯的脸上都有点难看。
本来安静之极的大殿中,开始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在众人的角度,自是以为泾陵公子只是打量了越嫡公主一眼,这么一眼,便把这个堂堂公主吓得瘫软在地,实让以武勇为傲的时人不耻。
这些人中,只有卫洛和少数与泾陵走得近的贵人,以及众臣才真切地明白,这个总是笑得很温和,还不时大笑几声的泾陵公子,一旦威严起来,却能慑人心魂,那等威慑,纵使大丈夫也没有几人敢消受,何况是一弱质少女?这实在怪不得人家公主胆小!
此时此刻,卫洛望着这个应该是姐妹的越嫡公主,心中都涌起了一股同情。
泾陵公子抬起头来,冷冷地盯向楚使,他的目光冰冷而森严,本来还对越公主有所不满的楚使,此时对上他的目光,当下也激淋淋地打了一个寒颤。
泾陵公子缓缓地站了起来。
本来喧嚣的大殿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泾陵公子,不明白他这样盯着人家楚使干嘛。
一片安静中,泾陵公子蓦地头一仰,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雄浑响亮,令得这回音效果极好的大殿不断地把他的笑声传荡。
他越笑越响,越笑越响,笑着笑着,那笑声戛然而止!
泾陵公子收住笑,他森森地盯着楚使,声音一提,历喝到:“三年前,我妻越姬死于楚地,尸骨无存!如此之事,楚王至今也不曾给泾陵一个答案!我真不知,他有何面目再许婚于我?”
楚使一怔,他圆胖的脸上的肉球跳了跳,薄唇颤动,正要回话。蓦地泾陵公子的声音又是一提,再次厉声喝道:“我晋何等尊贵?我泾陵亦是晋之太子!楚王当真目中无晋乎?先是令我妻死于其境,现又假惺惺再使一女来。难不成,我泾陵还是他任意差使的臣下,我晋亦是他楚之附属不成?”
泾陵公子的声音响亮,沉沉而来,语气激昂,怒意滔滔。
时人血性十足,不畏死者众多,听到他这么一连串地质问,不由也起了义愤填膺。
顿时,在座的晋人纷纷转眼,向楚使怒视而去。
楚使圆胖的脸一抖,几滴汗水顺额流下,不自觉地,他转眼看向晋侯。
这时的晋侯,也不知是被泾陵这么一发怒给吓着了,还是怎么了。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塌上,头低垂着,目不斜视,也不出声,甚至没有动作,都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泾陵公子对上有点慌乱的楚使,从鼻中重重一哼,他厌恶的盯向被两个侍婢勉强相扶才站住的越公主,厉声说道:“贵使还请转告楚王,我泾陵的妻,已死于他之境内。他若能使得我妻复活,我自是一切好说!否则,当日之辱,泾陵要向天下人讨个公道!”
他说到楚王,眼睛微阴,声音放低,语速也和缓了不少,“我泾陵堂堂丈夫,顶天立地,所娶之第一妻,自是敬重非常!真不知楚王怎地想来,三年前弄死我妻,今日他找来一嫡公主,便能令我泾陵化去死妻之耻不成?当今之世,周天子还在,楚王虽壮,却也不能无德无行!”
泾陵公子说到这里,长袖一挥,高喝道:“来人!”
几个声音同时响起。“诺!”
“将楚使连同越公主一并赶出殿去。”
“诺!”
朗朗地应诺声刚刚响起,一边装睡的晋侯马上喝道:“且慢!”
他的声音沙哑无力,不过毕竟是君侯。当下已经提步的四个剑师同时住脚,泾陵公子和楚使,以及那越嫡公主同时向他看去。
晋侯黑沉无光的脸上显出一抹潮红,他看向泾陵,叹道:“八儿何必如此?楚王知你扬威于天下,才向越侯求来他最心爱的嫡公主许给你。堂堂楚王如此待你,你又何必动怒?我儿雄武为世人所佩,威妇人所爱,又何必苦念一死去的越姬?哎!”
晋侯说到这里,略顿了顿,想是要顺一口气再说,可是,他刚停顿下来,泾陵公子的冷笑声便已沉沉响起,“父侯之言,泾陵不敢受!”
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后,泾陵公子朗朗说道:“丈夫生于世,自当恩仇快意。我妻死于楚境,此事我泾陵终是不服!”他说到这里,挥了挥手,皱眉道:“赶楚使出殿。至于越嫡公主,”他顿了顿,突然晒道:“留之父侯宫中可也,若是父侯有意,不妨立之为姬。料想越侯和楚王也不会反对。”
他最后一句,语带轻薄,简直就是当众妥落晋侯了。晋侯本来潮红的脸刷地一红,他砰地站了起来,伸着老树枝一样的手,指着泾陵道:“你,你这逆子,你!”
泾陵公子侧目看向自己的父亲,叹道:“父侯何必激动?一妇人而已,儿也是玩笑,你不要就不要罢。”
他转向一直站在那里的四个剑师,皱眉喝道:“还不打将出去?”
四剑师同时叉手应道:“诺。”提步向楚使走来。
那楚使圆胖的脸早就涨得通红,他连忙向后退去,一边退一边喝叫道:“公子泾陵,你,你好大胆!”
泾陵公子冷冷地盯着他,纵声喝道:“然,我确实胆大!我晋人铁血铮铮,人人胆大!你我分属两国,君若有恨,阵前可见。如此侮辱,恕泾陵至死不受!”
泾陵公子这一番话,沉沉而来,力道十足。那激昂的语气,那血悍的内容,令得众晋人热血沸腾。
众人齐刷刷地仰视着他们的王太子,也不知谁叫了一句。“若有恨,阵前见!至死不受此辱!”
这叫声一起,本来便热血沸腾的众晋人同时激昂起来,他们扯着嗓子叫道:“若有恨,阵前见!至死不受此辱!”
“若有恨,阵前见!至死不受此辱!”
喝声如歌,千人共此音。这个大殿本来极易回音,顿时传唱得这“若有恨,阵前见!至死不受此辱!”的话如同雷鸣一样,远远地传了开去,久久不绝。
在众晋人的大笑声中,喝叫声中,那楚使被四个剑师强行押着丢出了大殿,而那越嫡公主则早瘫软在地,不知不觉中,被几个侍婢从侧门弄出。
第八十一章讨要卫洛
晋侯脸色潮红地看着这一幕,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在群情鼎沸中他刷地站了起来,硬硬地丢下一句。“孤倦矣!”说罢,他转身就走,在一队宫女的围拥下离开了大殿。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向泾陵公子看上一眼,泾陵公子也一直目视前方,表情凛然的与高呼号角,激动不已的众晋人相对,恍若不知道晋侯已气怒离席。
众人的叫喊声越来越小,渐渐的大殿转向安静。
就在众人抬眼看向晋侯的空塌时,有点不自在时。泾陵公子沉稳磁性的声音在大殿中传荡,“父侯不适,已先告退。诸位尽欢可也。”
他说到这里,伸手端起四方青樽,向着面对着的贵人们朗朗地说道:“丈夫若无血勇,与妇人何异?泾陵这一杯敬诸位的血勇!且饮!”
说罢,人仰头一饮而尽。
众贵人一起仰头,右袖微挡,一饮而尽。
泾陵公子把青樽放在一侧几上,待得宫女们满上后,他又拿起,再次向众人举杯道:“我晋得秦之城池六座,如此,我泾陵他日祭祀祖庙时,可以挺直腰背矣!且饮!”
他声音一落,众人同时喊道:“公子扬威!”再饮下这第二杯酒。
卫洛坐在后面,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发现,大殿中所有的晋人,对于刚刚把楚使驱逐而出的大事,一个个都不以为然。很显然,大伙都知道,这次之事实是楚王理亏,他万万不敢以此为借口向晋提出异议或挑衅,纵使他拥有半壁天下。
卫洛又看向台上的泾陵,她刚才一直脑中空空,直到现在才有一点思路。这下她总算明白了自己与他之间的仇恨了。
她咬了咬唇,暗暗忖到:他知我易容,又对我颇感兴趣。如今只希望这三年时间中,我的长相变化很大,不为他和他身边之人所识。
女大十八变,她由十四岁的小女孩子变成现在十七岁,那面目应该会有很大变化的。如以前只是匆匆见过一面的人,定然认不出来。何况自己的气质行事与以前之人大不相同。
最大的可虑只是,如果自己的长相与还在越宫的某人相似,不管是越侯,还是生身之母,只要过于相似了,便会有人怀疑。
这时,卫洛身前的一个泾陵府食客低声说道:“公子如今尽得人心矣!”
另一人也笑道:“然也,君侯奈何不了公子。”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白脸青年笑了起来,“可惜了那越国嫡公主。越女美艳,天下无双。这越国嫡公主出嫁可与上次不同,这次不管是越侯还是楚王,应再无心戏弄侮辱,这越国嫡公主陪嫁之中,定然有国内公卿的好女儿。啧啧啧,真不知其中有多少旷世佳人,想想就替公子可惜了。”
男人一提到这个话题,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很有精神的,顿时,啧啧哧笑声不绝于耳。
卫洛听到这里,又明白了一些。她上次出嫁,虽然醒来时很晚了,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可是还可以看出,随从极少,又无战车奴隶相随,更无陪嫁之女。别说是公卿家的好女儿,甚至连侍婢都不曾有!原来应该是数千上万人的嫁女队伍,居然只有数百人在。当真,当真是有点过分。
她刚想到“过分”两字,不知怎么地,内心深处便涌起一股浓浓的委屈和痛苦。这感觉突如其来,既猛且烈,竟在一瞬间把弄得卫洛眼涩鼻酸,心中抽痛,差点掉出泪来。
这,又是这个身体的意识在作祟了。
卫洛微闭双眼,按照呼吸之法静静地吐纳了一会,终于让自己恢复了平静。
她现在已经明白了,连这个身体都感觉到如此屈辱,何况是泾陵公子?
晋侯已退,众人又都向泾陵耐媚,终于,众公子也坐不下了,一一告退。泾陵公子也无所谓,他们说离去便任他